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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順儀臉色有點發白地往殿內走,江嬤嬤忙示意一個小宮女給皇上斟茶去。

  “朕問你,這件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顧淵是真的動了怒,坐在那裡沉著張臉,模樣陰沉狠厲,嚇得給他斟茶的宮女手都抖了抖。

  如順儀平復了一下呼吸,神情悲痛地望著他,“皇上,嬪妾如今雖恩寵不再,但昔日好歹也和沈充媛姐妹一場,便想著來與她做個伴也好,多少來看看她,帶些吃的用的來,這才吩咐紅映拿了些衣物隨我走這麼一趟。豈料才剛進屋裡,就看見沈充媛倒在血泊之中,把嬪妾嚇得魂都沒了,趕忙叫人請太醫,後來……後來太醫說沈充媛早有身孕在身,如今滑了胎,人也危在旦夕,嬪妾手足無措,只得讓紅映去華嚴殿通傳一聲,請皇上親自來處理此事……沒想到皇上來的時候,沈充媛已經,已經……”

  說到這兒,她的眼睛都紅了一圈,好似真的在為死去的人悲痛不已。

  顧淵看她一眼,不帶任何感情,“宣張太醫。”

  於是鄭安把張太醫也從外面請了進來。

  張太醫也嚇得不輕,進來就拱手道,“皇上,微臣是接到紅映姑娘的通知,就匆匆趕來,當時進屋時,沈充媛渾身都是血,已經失去意識。順儀主子也受了驚,要微臣趕緊去看看,微臣一把脈,才發現沈充媛原來已有將近四月的身孕,豈料卻滑了胎,失血過多,危在旦夕。可是微臣來晚了,哪怕竭盡全力,也沒能……沒能救活她。”

  顧淵提高了聲音,冷冷道,“滑胎的原因是什麼?”

  “是,是……”張太醫遲疑著,聲音在顫抖,也不敢看皇上的眼睛。

  這時候宮女恰好把茶杯端給顧淵,顧淵心頭火起,倏地拂袖將那茶杯打倒在地,只聽砰地一聲,瓷器碎成無數片,裡頭的茶水也飛濺而出,嚇得那宮女猛地跪□去,哭著求饒。

  “是什麼?回答朕!”他沒有理會那個宮女,只是盯著張太醫,一字一句地問。

  “微臣惶恐,沈充媛滑胎,是服用了過量的滑胎藥所致……”張太醫顫聲道,面上全是無措。

  顧淵沒說話,殿內的氣氛驟然冷卻到冰點,不論是如順儀還是張太醫,都感覺到了此刻皇帝的震怒。

  滑胎藥?

  顧淵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牙齒咬得緊緊的。

  哪個當母親的會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開玩笑?

  這麼說,是早就有人知道沈充媛有孕在身,所以刻意害她與她腹中的孩子了?

  “把皇后叫來,朕的後宮竟然出了這等事情,真是叫朕心寒。”他的聲音像是來自遙遠的地方,吩咐鄭安去請皇后,在鄭安匆匆離去之後,才緩緩地把目光移到如順儀面上,“朕倒是不知如順儀竟然如此顧及姐妹之情啊,還會來看被打入冷宮的沈充媛。”

  如順儀心頭一緊,倏地抬起頭來,“皇上,嬪妾往日雖然飛揚跋扈了些,但好歹與沈充媛相交一場。如今嬪妾顏面盡失,在這後宮裡也抬不起頭來,唯有沈充媛還能與嬪妾說上點話,不至於奚落嘲諷嬪妾,嬪妾自然也會來看看她……皇上如今這麼說,是懷疑此事是嬪妾所為了?”

  顧淵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沈充媛有孕在身將近四個月,一直好端端的待在這冷宮裡,如今你大發慈悲來探望她,那麼巧就碰上她滑胎,你叫朕如何相信此事與你無關?”

  那雙眼眸深似幽潭,看得如順儀心頭一顫,慌張起來。

  “皇上明察,嬪妾就是再沒腦子也不會蠢到這個地步,自己跑來害了人,然後又把事情鬧大叫皇上知道。若是嬪妾真有心謀害皇上的子嗣,大可讓沈充媛就這麼死了,一了百了,無人知道,何必又多此一舉,又是叫人去通知太醫,又是請您親自來一趟呢?”

  如順儀說得句句在理,看樣子是真的害怕被當做殺人兇手,臉都嚇白了。

  顧淵也起疑了,照如順儀這麼說,兇手確實不像是她,畢竟她要是想害一個冷宮裡的人,直接下手就是,再加上誰都不知道沈充媛有孕在身,她和腹中的孩子大可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被解決掉,而所有人都會被蒙在鼓裡。

  可是既然有人下了藥,就一定會留下點蛛絲馬跡,如果不是如順儀,又會是誰呢?

  顧淵叫人把江嬤嬤帶進大殿。

  那滿臉褶子的老婦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開口就是討饒的話,“皇上饒命啊,老奴看守不力,竟叫沈充媛遇上這種事情,求皇上責罰!”

  “責罰自然會有,你以為朕會放過你麼?看守不力,在你眼皮子底下發生這種事情,朕暫且留你狗命問個清楚!”顧淵疾言厲色地問道,“朕問你,為何沈充媛有了四個月的身孕,你卻沒有上報過?”

  江嬤嬤老淚縱橫,一邊磕頭一邊說,“皇上,老奴每日守在這冷宮裡,年紀也大了,自然不可能挨家挨戶去探望這些主子們,送菜送飯的任務也有下面的人在做,老奴是真的不知沈充媛有孕在身啊!況且沈充媛自進了冷宮之後,吃不好,睡不好,哪怕就是懷有身孕,肚子也顯不出來啊……”

  這套說辭叫顧淵心頭更是憋得慌。

  懷了他骨肉的女人被他打入冷宮就罷了,吃不好穿不暖,最後還和孩子一起死在這裡。

  他這個皇帝是做得有多荒唐?

  手指驀地握緊成全,指節用力到泛白的地步。

  “那好,就算沒發現她有孕這件事情不怪你,那你老老實實交代清楚,今日有什麼人進出冷宮?包括送飯的宮女太監,統統給朕一五一十說出來!”

  江嬤嬤心中一動,默默地用餘光朝著如順儀的方向瞟了一眼。

  她接下來說的話會是欺君大罪,是為了財,也是為了宮外那個先天不足的孫子。

  她二十多歲喪夫,靠著同鄉的在宮裡做事的一個老資歷的太監進了宮謀生路,因為不是自幼在宮裡長大,所以不得不在冷宮這種地方做事,沒有資格去更好的地方了。

  偏偏兒子不爭氣,酗酒好賭,在身體狀況十分糟糕的狀況下與妻子生了個兒子,先天不足,每隔幾日便要看一次大夫,長年累月中藥不斷。

  她的兒子那個樣子,日子能湊合著過就好了,哪裡有餘錢給孫子看病呢?所以一切擔子都落在了江嬤嬤頭上。

  一開始是想著稍微昧著良心掙點錢,可是到了後來,良心似乎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她對兒子失望至極,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孫子身上。

  於是有了一次就有二次,終於走到了今天,良心完全擯棄。

  想到那個命途多舛的孫子,她咬緊了牙關,鎮定地說,“回皇上的話,事關人命,奴才不敢妄言。只是今日奴才就在這正殿哪兒也沒去,進進出出哪些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頓了頓,她開始一個一個地報出名字。

  值守換班的太監有三個,御膳房來送飯的有宮女五名,太監八名。

  尚衣局的李姑姑來過一次,清點了冷宮裡共有多少主子,預算了春季的份例。

  然後是尚工局的,敬事房的,內侍府的……

  江嬤嬤是宮裡的老人了,在這兒待了將近三十年,自然如數家珍。

  可是說到最後的最後,她忽然頓了頓,“還有……”

  還有什麼?

  沒了下文。

  顧淵眼神微眯,聲音冷冽,“還有誰?”

  “還有……還有惜華宮的閒雲姑娘。”江嬤嬤老老實實地說。

  大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伺候主子的奴才不敢說話,如順儀沉默地站在那兒,就連張太醫也移開了視線,好似什麼都沒聽到。

  顧淵的聲音微微一滯,過了片刻才說,“沒了?”

  沒了?

  這是他聽到閒雲來過後的反應?

  如順儀心頭一動,默不作聲地看了眼皇帝。

  其實只要閒雲的名字一說出來,所有人都會有所遐想。

  如今宮裡只有容真一人有孕,那麼對於另一個有孕在身的女人,她會抱持什麼樣的態度?

  當初沈充媛與她有齟齬,也是拜她所賜,才被送進這冷宮裡的,而哪怕聖旨是皇上下的,決定也是她做的。

  換做任何人都會猜想,會不會容真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沈充媛有孕在身,因為忌憚這個孩子會對自己造成一定的影響,所以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閒雲,閒雲。

  惜華宮離這兒那麼遠,好端端的為何會來這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

  可是顧淵聽到她的名字時,竟然只是微微遲疑了一瞬,接著便若無其事地繼續問下去,這代表什麼?

  如順儀心頭有點發怔,不知此事會不會朝著自己預想的方向走去。

  而此刻,殿外忽的傳來鄭安的聲音。

  “皇后娘娘駕到——”

  身著素袍的皇后姿態端正地走了進來,朝皇上福了福身,道了聲“臣妾參加皇上”,然後不動聲色地環視大殿一周,視線落在了如順儀身上。

  真是湊巧,一遇上這種事情就剛好有這個女人在場。

  她早在來的路上就聽鄭安稟明一切,心頭有些無奈。這個後宮始終是安生不了的,不論她再怎麼盡心盡力想做個好皇后,這些女人卻都唯恐天下不亂,拿人命來當賭注,斗得你死我活,不可開交。

  皇后的眼眸里閃過些什麼,然後趨於平靜,回過頭去望著皇上,“臣妾聽聞沈充媛薨了,連帶著腹中沒有發現的孩子一起沒了命,立馬匆匆趕來。是臣妾沒有打理好這個後宮,才會發生今天這件事,臣妾愧對皇上,請皇上責罰。”

  顧淵哪怕心中有氣,卻仍舊理智未失,皇后如何做事,他素來心中有數。

  正所謂天高皇帝遠,就連他也會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又何苦是對這個後宮盡心盡力的皇后呢,自然也會有鞭長莫及的時候。

  他神情稍霽,沉默了片刻才說,“此事不關皇后的事,是有心之人刻意為之,如今朕命人請皇后來,是想你全權負責這件事,畢竟這是後宮是非,朕每日憂心前朝事宜,也不便插手其中。想必來的路上,鄭安也給你說明了情況,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皇后頓了頓,沉吟片刻,這才慎重地開口道,“此事仍需調查,但沈充媛卻是片刻都等不得了……逝者已矣,還是先入土為安吧。”

  顧淵點了點頭,皇后就吩咐身後的若芳帶著幾個宮女去替沈充媛整理儀容,待收拾妥帖後,再叫負責殯葬的宮人前來處理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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