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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之後,玄甲軍中原有史仲侯舊部一一上前,多數人一言不發,與他飲酒一碗,就此作別。亦有心中憤恨難泄的將士,如夏步鋒般出言羞辱,史仲侯木然承受。

  不多會兒一壇酒盡,史仲侯獨立在空茫的場中,仰首遙望。

  蒼天漠漠,四野蒼蒼,最後一絲光線亦沒落在西山背後,風過如刀,刮的臉龐生疼,玄甲軍獵獵大旗招展眼前,怒龍翻騰,暮色逐漸將視線寸寸覆沒。

  他佇立了片刻,彎腰將方才被夜天凌激飛的劍拾起,緩緩拜倒在地:“史仲侯就此拜別殿下,請殿下日後多加小心!”

  言罷,反手一摜,劍入心口,透背而出,一道血箭噴she三尺,染盡身後殘雪,他身子一晃,仆倒在地。

  夜天凌凝視了史仲侯的屍體許久,靜靜說道:“以陣亡的名義入葬,人去事過,到此為止,若有敢肆意妄論者,軍法處置。”

  軍中領命,數千將士舉酒列陣,面對穆嶺肅然祭拜。

  酒灑長天,夜天凌負手回身,青山遙去,英魂何在,暮靄萬里,風飛揚。一片幽情冷處濃

  聖武二十七年春,玄甲軍克薊州,殲北晏侯殘部,靖幽薊十六州叛亂,撤北藩,立北庭、北定都護府。

  同月,天帝降旨撤東藩,設東海都護府。至此,把持天朝四境近百年的藩王重權逐步分入州府,四海之內唯皇權至尊。此後諸年,天威如日,令行無阻,鼎盛而極。

  夜天凌安定十六州後,即刻以龍符調動諸路兵馬、糧糙軍需,集四十萬鐵騎於薊州,揮軍北上。

  大軍以唐初、南宮競為左右統軍,兵分兩路,配合万俟朔風十萬大軍在前,連克左玉、蘇圖海、四合、下沙、日郭、玉斗、青木川、甘谷、弋馬九座城池,兵逼可達納。

  万俟朔風率軍每過一城,不納降俘,阬於路者堆骨如山,橫穿漠北大地的玉奴河血染 江流,浪濤滾滾,殘骸沉浮,以至數月不清。

  大戰過後,九城之內絕突厥人,離侯山以北、瀚海以東多數土地,盡數歸於天朝版圖。

  可達納城自聖武十九年遭玄甲軍破城後,始羅可汗一邊與天朝虛與委蛇,一邊苦心經營,在王都四周擴建外城,城頭設計了數十架巨大的鐵弩,弩身寬近一丈,矢箭沉重有力,居高臨下俯瞰城外,威力非常。

  如今天朝兵臨城下,東突厥大將木頦沙突發制人,鐵弩she程既遠,殺傷力又大,天朝軍隊不曾防備,首戰吃了暗虧。

  唐初等人數次率兵試探,都無法攻至近城,鐵弩she程之內千步距離,入者非死即傷,以万俟朔風的身手也險些不能倖免,一時苦無良策。

  夜天凌傳令暫時退兵弋馬城,一面補充糧糙,一面召諸將商議對策。

  這日眾人都已到齊,卻遲遲不見冥執身影。直到時近晌午,冥執方匆匆入內求見,夜天凌自依照可達納城四周地勢仿製而成的沙盤前抬起頭來,南宮競等人都替冥執捏了一把冷汗。

  冥執心中雖有計較,但被夜天凌目光一掃,仍覺十分忐忑,急忙趕在夜天凌發作前遞上一樣東西,說道:“殿下,屬下有一破城之計,請殿下過目!”

  夜天凌眉目清冷,淡淡瞥了他一眼,方往他遞來幾頁箋紙看去,唐初站在他身邊,隨口道:“這不是投石機嗎?”

  冥執道:“是在投石機上改造的。”

  唐初道:“巨石攻城不是沒有想過,但投石機根本無法送入那鐵弩防守的千步之內,she程有限,而且城頭鐵弩眾多,要一舉盡毀也幾乎不可能。”

  冥執道:“弋馬城地勢高於可達納,城北山峰更是與其城臨近,將此物造於就近山崖,只要山崖有可達納城一半高,便能將石頭打至一千餘步,倘若不用巨石,則能更遠。”

  南宮競道:“不用巨石用什麼?”

  冥執道:“殿下請看後面。”

  夜天凌抬手一翻,冥執繼續道:“用玄甲火雷,一炭、三硫、六硝,再加上糙烏頭、狼毒、芭豆、砒霜等藥物以及瀝青,一旦入城即燃即爆,單是毒煙烈火便足夠突厥人受。鐵弩再強也需有人控制才行,這毒火極為厲害,待到城中人人自顧不暇,城頭鐵弩便是一堆廢鐵。”

  万俟朔風在旁聽著,點頭道:“好主意!我們只想如何毀去那鐵弩,倒忘了這點兒,一旦城中大亂,我們趁機強攻,其城可下!”

  冥執道:“不錯!我方才已命人試過,木桶大的玄甲火雷比石塊輕的多,最遠可she出近兩千步,小半個可達納城都在she程之內。”

  南宮競接著道:“如能多造幾架投石機,屆時輪流投she火雷,自然威力倍增。”

  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眼見困擾大軍的問題垂手得解,諸將都是一陣興奮。万俟朔風抬頭,卻見夜天凌未置一詞,只垂眸看著手中箋紙,似是在欣賞上面的字一般,神情淡淡,唇角竟帶著絲若有若無的笑。

  他幾疑自己看花了眼,順著夜天凌的目光看往那箋紙上的字。

  清雅的行書,飄逸如風,秀穩如蘭,行雲流水般沿著纖細的格子一路書下,筆鋒柔靜,風骨雋然。雪色的素箋,烏墨清亮,隨著夜天凌修長的手指輕輕翻動,似有凝脂般的淡香依稀,便如白衣素顏的女子回眸那一轉,秋水煙波,寧靜悠然。

  片刻過後,夜天凌輕拂了拂手中箋紙,抬頭往冥執看去,“極妙的法子。”

  冥執一直留意夜天凌的神色,此時鬆了口氣,道:“殿下若覺得此法可行,請移步城郊一看,神機營的兄弟們正在試裝火雷,想必也有些眉目了。”

  夜天凌微微頷首,卻問道:“火雷一旦爆炸,毒煙四起,恐將誤傷我軍攻城的戰士,可有想過此點?”

  冥執隨口便答:“王妃說一定要選北風之日攻城……呃……”話一出口,頓覺不對,不由得停下來看夜天凌,不料夜天凌清冷的唇角微微一揚,毫不見驚奇,只示意他說下去。冥執便繼續道:“攻城的戰士也可以濕巾掩蓋口鼻,含服解藥,以確保萬無一失。”

  南宮竟等近來都察覺凌王夫婦不知為了何事十分疏離,卻非但摸不著半點兒頭緒,在夜天凌面前更是連提也不敢提,因此連日行軍議事都打起十二萬分小心,免遭池魚之殃。今日冥執一不小心說漏了,眾人不約而同去看夜天凌的反應,沒人說話,唯有夏步鋒向來直來直去,脫口說道:“原來是王妃主意?我就說冥執你怎麼又懂這些糙葉了……”

  話說一半,南宮競扭頭瞪他,夏步鋒愣道:“怎麼,難道我說錯了?”

  南宮競極無奈,卻也只好道:“沒錯。”

  夏步鋒道:“沒錯為何不讓我說?”

  唐初在旁有些撐不住,輕咳一聲,忍著笑道:“多思少言,殿下平日囑咐你最多,偏你忘的最快。”

  夏步鋒撓頭往夜天凌看去,仍是一臉迷茫,夜天凌起身對冥執道:“去看看吧,若此法可行,功過相抵,免問你今日遲到之罪,否則嚴懲不怠。”

  語中平靜,雷聲大雨點小,冥執躬身應聲,臉上忍不住牽起絲微笑,“功過相抵,他不會治你遲到之罪。”王妃還真是料事如神,對凌王的脾氣摸的一清二楚,竟連說詞都一樣。

  眾人走了幾步,夏步鋒忽然悄聲問南宮競:“殿下和王妃鬧彆扭了?”

  南宮競啼笑皆非,說道:“我就想不通,當初藝兒怎麼會看上你這個一竅不通的老粗?”

  不料夏步鋒居然正色道:“老粗有老粗的好處。”

  這兩句話說的聲大,大家都聽得清楚,紛紛笑起來,夜天凌負手走在前面,薄唇微挑,陽光下素來冷冽的眼底亦帶了幾分笑意。

  城郊五里外的山坡上,神機營的戰士們伐林取木、開山採石,人來人往中,正一番條不紊的忙碌。

  夜天凌等人走至近前,見改造過的投石機幾乎比先前大了一倍不止,幾個戰士正合力將一圈粗大的絞輪裝在一側,再配以厚牛皮與鐵鏈一同扭轉,看上去雖複雜了些,卻不必再像以前那般藉助巨石配重,如此便節省不少力氣。

  眾人正端詳這改造過的投石機,卻聽遠處轟然一聲巨響,腳下大地震動,對面山上炸開一團驚人的火光,巨大的山石崩裂塌落,直接墜入山谷又擊起震耳欲聾的回聲。待濃煙散去後,竟有半邊山角被炸塌,看得人人一時都愣在當地,連冥執也沒想到玄甲火雷一經改造竟有如此威力。

  万俟朔風雙眸一亮,泛起冷光:“可達納指日可破了!”

  夜天凌微微點頭,再加上致命的毒煙,烈火一起,無孔不入,再堅固的城池也抵擋不了幾時。不知是否因了了一樁麻煩事,他看來心情不錯,與諸將一路說笑回城。

  行至城門,前面大路上兩人雙騎迎面馳來,卻是衛長征帶著一名侍衛,風塵僕僕的樣子,像是剛趕了遠路回來。

  衛長征見了夜天凌,下馬行禮,夜天凌問道:“辦妥了?”

  衛長征道:“附近城中居然都沒有,屬下去了一趟青木川,總算買到了。”

  夜天凌微帶馬韁,交待了一句:“給冥執吧。”便繼續往前走去。

  衛長征便馬上取下兩小包東西,交給冥執:“倒沒想到正好你在。”

  冥執問道:“什麼東西?”

  衛長征一笑:“看看便知。”接著便策馬隨夜天凌前面去了。

  冥執落在後面,不由得滿心疑問,大戰在即,這時候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還要衛長征親自跑一趟青木川?他低頭打開一看,呆了呆,便忍不住笑了。

  万俟朔風在他近旁,扭頭看見,十分奇怪:“麝香?”

  冥執低聲笑道:“麝香和白檀香,王妃配藥用的,漠北這邊不太好買,但卻少不得。”

  万俟朔風會意的挑了挑眉,前面衛長征回頭笑看過來,冥執遙遙抱拳,無聲的做了個口形:“辛苦了!”

  衛長征聳聳肩,一回頭見夜天凌已揚鞭催馬,忙跟了上去。

  入城之後,眾人各去操練布置,準備攻城事宜。衛長征隨夜天凌回到行營,未進轅門,忽然夜天凌勒馬止步,扭頭看向一旁。

  衛長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有團白乎乎的東西窩在幾塊山石旁,蜷成一團,被冷風吹得正瑟瑟發抖。他下馬近前看去,原來竟是只小獸。

  那小獸聽到有人過來,耳朵一豎,警覺抬頭,一雙藍色的眼睛如同白雪中兩顆冰水晶石,妖嬈中充滿敵意的看著衛長征,喉間“嗚嗚”低聲,將身子掙扎著往後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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