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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塵心下震駭,急喊一聲:“四哥不可!”不急細想,人已撲往兩人之間。

  夜天凌劍勢何等厲害,風雨雷霆,一發難收。忽然見卿塵隻身撲來,場中兩人同時大驚失色!

  夜天凌飛身錯步,劍勢急轉,夜天湛上前一步,單掌掠出,不偏不斜正擊在他劍鋒之上,一道鮮血飛出,長劍自卿塵眼前錯身而過,饒是如此,劍氣凌厲,仍“哧”的一聲利響,將她半幅衣襟裂開長長的口子。

  回劍之勢如巨浪反撲,幾乎令夜天凌踉蹌數步方穩住身形,夜天湛手上鮮血長流,滴滴濺落雪中,瞬間便將白雪染紅一片,“卿塵!你沒事吧?”他一把抓住卿塵問道。

  驚險過後,卿塵才知竟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她愣在原處,稍後才微微扭頭:“四哥……”

  夜天凌手中長劍凝結半空,斜指身前,此時驚怒萬分。那神情便如這千里冰雪都落於眼中,無底的冷厲,鋪天蓋地的雪在他身後落下,襯著他青衫寥落,一時天地無聲。

  許久的沉默,一陣微風起,枝頭積雪“啪”的墜落,夜天凌劍身一震,冷冷說道:“讓開。”

  語中深寒,透骨生冷,卿塵知他確實動了真怒,一旦無法阻攔,後果不堪設想,她搖頭道:“四哥,你不能……”

  “讓開。”短短兩字自齒fèng迸出,夜天凌越過她,冷然看著夜天湛。

  卿塵上前一步,注視著他已然冰冷的臉龐:“你要殺他,便先殺我!”

  夜天凌猛地轉過頭來,目光如劍,直刺她眼底。卿塵手掌微微顫抖,卻沒有退讓:“你不能殺他。”

  夜天湛上前一步,將她攔住:“卿塵,此事你不必插手。”

  卿塵迅速扭頭,一雙鳳眸凜然掠起,極銳的盯住夜天湛,她一字不言,只用那樣冷冽的目光看著他,清清楚楚表達出制止的意味。

  夜天湛劍眉傲然一揚,方要說話,忽然見她清澈的眼底緩緩浮起一層若隱若現的霧氣,那深處濃重的哀傷幾近淒烈,揪的人心頭劇痛。他頓了頓,終於長嘆了口氣,閉目扭頭。

  夜天凌冷冷注視著這一切,面若寒霜,“你是鐵了心要護著他?”他面對卿塵,似要將她看透,眼中是怒,更是滔天的傷痛。

  卿塵道:“四哥,你冷靜點兒……”

  不等她說完,夜天凌緩緩點頭,“好,好,好!”他連說了三個“好”字,反手狠狠一擲,三尺長劍沒柄而入,深深摜入雪地。他再看了卿塵一眼,絕然拂袖而去,頃刻之間,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雪中。

  卿塵痴立在原地,冰冷的雪墜落滿襟,她似渾然不覺。夜天湛緩緩開口:“你不必這樣做的。”

  歷經一時寂然沉默,卿塵才慢慢看向他:“兄弟三人,領兵出征,若只有一人活著回去,無論那個人是你還是他,都無法跟皇上交待。”

  夜天湛片刻未曾從她臉上移開目光,忽爾一笑,笑如飛雪,極輕又極暗:“你攔下這一劍,並不是為了我,仍是為他。”

  卿塵淡淡道:“他是我的丈夫。”

  夜天湛輕輕退了一步,突然以手撫胸壓抑的嗆咳出聲,手上傷口的血淋漓染透衣襟,在雪白的長衫上觸目驚心蜿蜒而下。

  卿塵見他面色蒼白,蹙眉問道:“你怎麼了?”

  夜天湛微微搖了搖頭,暗中調理呼吸,稍後問道:“你恨我嗎?”

  卿塵眸色漸漸暗下,一抹幽涼如殘秋月影,悄然浮上:“這條路是我們自己選的,你、我、四哥、十一,誰也沒有資格恨誰。”她悽然抬頭,仰望飄雪紛飛,眸中是難言的寂寞:“無論是恨,還是怨,十一再也回不來了。”

  如此平緩的語氣,如此清冷的神情,夜天湛卻如遭雷殛,身形微晃,幾乎站立不穩。他似用了極大的力氣才支撐著自己,許久,方道:“不錯,再也回不來了,一旦走上這條路,我們誰又敢再回頭?”字字如針,冷風刺骨,涼透身心。

  卿塵幽幽看著他,說道:“所以我誰也不怨。”

  夜天湛道:“我已盡力了。”卿塵垂眸點了點頭:“我知道。”

  夜天湛望向她的目光漸漸泛起柔和的暖意,他唇角淡淡勾起,緩若清風般一笑,再也未說一句話,轉身離開。

  薄薄急風掠過眼前平曠的空地,雪光刺目,逼的眼中酸楚奪眶而出。

  一行清淚,零落辛酸,卿塵孑然獨立於連綿不絕的雪幕之中,亂風吹的發巾輕舞,白衣寂寥。

  兩隻青鳥自枝頭振翅飛起,驚落碎雪片片,遙遙而去,相攜投入茫茫雪林中,不期然身後有人輕咳一聲,卿塵抬手拭過微濕的臉龐,轉身看去。

  出乎她的意料,身後之人竟是万俟朔風,一身墨黑勁袍反剪雙手,他眼中是頗含興味的打量。

  卿塵沒有說話,万俟朔風悠然踱步上前,挑眉一笑,說道:“你方才其實沒必要去擋那一劍。”

  他話中別有意味,卿塵靜靜抬眸望去:“何以見得?”

  万俟朔風目光移向不遠處的雪地,白底之上新鮮的血跡似紅梅輕綻,薄薄已添一層新雪,他說道:“再有一招,夜天凌便會發現對手身上有傷,我想以他的性子,恐怕不會在此時痛下殺手。”

  卿塵眼前閃過夜天湛極為蒼白的臉色,細思之下確實不同平常,只是剛才無心顧及,竟完全沒有察覺,她眉心輕輕緊起:“怪不得,原來他受了傷。”

  万俟朔風道:“我倒是很佩服你們這位七殿下,竟這時候便到了雁涼,我原先以為以she護的十萬大軍,怎麼也能攔他兩日。”

  卿塵道:“she護可汗人在雁涼,重兵圍城,哪裡又來十萬大軍?”

  万俟朔風道:“she護可汗是在雁涼不錯,但其右賢王赫爾薩暗中率精兵十萬阻擊天朝援軍,其中不乏西突厥數一數二的高手,又豈是那麼容易應付?即便沒有這十萬大軍,自薊州至雁涼也頗費時間,比起這個,其實我倒更有興趣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能這麼快便帶兵趕到百丈原?”

  若非當日路遇遲戍,趕抄捷徑,卿塵與南宮競等亦無法及時增援。遲戍一事乃是軍中禁忌,卿塵只說道:“自薊州到百丈原,不是只有一條路。”

  万俟朔風並未追問,只是看似漫不經心的問說:“夜天湛非同一般對手,他們倆人早晚必分生死,你攔得了一時,難道還能攔得一世?”

  卿塵道:“若論漠北的形勢,我自問不如你熟知,但天帝的心思,你卻不會比我更清楚。這件事,我是一定要攔的。”

  万俟朔風道:“願聞其詳。”

  卿塵輕輕伸手,一片飛雪飄落指尖,轉而化作一滴晶瑩的水珠,她薄薄一笑,說道:“天帝心中最忌諱的便是手足相殘、兄弟牆鬩,他可以容忍任何事情,卻絕不會縱容此事發生,對於一個親身從這條路上走過的人,有什麼能瞞得過他?他們兄弟若有任何一人死在對方的手中,另外一個也逃不過天帝的掌心,即便是四哥也不例外。”

  万俟朔風神情似笑非笑,語出微冷:“有些事不必親自動手。”

  卿塵心中悄然一驚,鳳眸輕掠,白玉般的容顏卻靜然,不見異樣:“你能這麼說,看來我絲毫不必懷疑你的誠意了。”

  万俟朔風點頭:“不錯,我踏入雁涼城後,越發覺得此次冒險值得。”

  卿塵抬眸以問,万俟朔風繼續道:“夜天凌能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心愛的女人,能為兄弟浴血拔劍,我相信你說的話,柔然永遠是他的母族,而對我來說,他應該也是,兄弟。”他話語間略有一絲蒼涼的意味,似殘冬平原落日,茫茫無際。

  柔然孤血一脈,舉目世間,唯有血仇滿身,恨滿心,“兄弟”兩字說出來,陌生中帶著異樣的感覺。

  卿塵似被他不期流露的情緒感染,微微輕嘆,稍後說道:“我只勸你一句,不要算計他,不要對他以硬碰硬,你待他如兄,他自會視你如弟。”

  万俟朔風笑道:“多謝王妃提點。”話音方落,他眼角瞥見一個白點自城中飛起,極小的一點白色,落雪之下略一疏忽便會錯過,但卻不曾逃過他銳利的目光。他劍眉驟蹙,口中一聲呼哨過後,隨身那隻金雕不知自何處沖天而起,破開雪影,直追而去。

  不過須臾,那金雕在高空一個盤旋,俯衝回來,爪下牢牢擒著一隻白色鴿子,兀自掙扎。

  万俟朔風將鴿子取在手中,金雕振翅落上他肩頭。他隨手將鴿子雙翅別開,便自它腿上取下一個小卷,裡面一張極小的薄紙,打開一看,他和卿塵同時一驚,這竟是一張雁涼城布防圖。

  入目細筆精簡,城中各處重要布置歷歷清晰,卿塵沉聲說道:“有人和突厥通風報信。”

  万俟朔風若無其事的將手中的鴿子反覆看了看,說道:“這正是我想告訴你們的,天朝軍中一直有人和東突厥暗中聯繫。當初玄甲軍攻漠城,轉雁涼,之前便有人將行軍路線透露出去,所以突厥大軍才能這麼順利的阻擊玄甲軍。而那日在百丈原,我能分毫不差堵截到你和史仲侯的軍隊,也是相同的原因。”

  卿塵眸底漸生清寒,冷聲說道:“是什麼人?”

  万俟朔風卻搖頭:“恕我不知了,究竟是何人連統達都不清楚,唯有始羅可汗一人知道。我也設法查過,但此人十分謹慎,我只知道他用鴿子傳信,所以剛才看到信鴿自城中飛出,便知有異。”

  卿塵手中緩緩握起一把冰雪,無怪玄甲軍如此輕易便被截擊,無怪她百般周旋仍迎頭遇上突厥大軍,風雪冷意壓不下心中一點怒火,幽幽燃起,瞬間燎原,她深深吸了口氣,隨即對万俟朔風道:“要查明此人唯有從雁涼城中入手,煩你將鴿子和信帶給四殿下。”

  万俟朔風抬眼看了看她:“你何不自己去?”

  卿塵擰眉與他對視,片刻之後淡淡說道:“這是你取得他 信任最好的機會。”她知道万俟朔風不可能拒絕。

  万俟朔風果然愣了愣,忽爾又笑出聲來:“若說你痴,你處處冰雪剔透,若說你聰明,你又真是不可救藥,不知你到底是聰明還是痴!”

  卿塵微微轉身,似對他的話聽而未聞,清淺眉目,如浩渺一川煙波,浮光淡遠,望著細細密密的飛雪,默然不語。

  邊城縱馬單衣薄

  万俟朔風入內見到夜天凌,頓時有些後悔挑了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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