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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火光的出現,城外無邊的黑暗裡喊殺聲cháo水般湧起,悄然而至的玄甲戰士不再如先鋒營般靠飛索潛入,當前三營架起雲梯,強行登城。定州守軍尚未摸清是何人攻城,倉促抵抗,陣腳大亂,城頭之上刀光寒目,貼身肉搏,廝殺慘烈,遠遠看去不斷有人跌墜下來,不是早已喪命便也被城下亂石鐵蹄踐踏身亡。

  隨著守城之軍防禦匆忙展開,利箭叢叢如飛蝗般she下,竭盡全力企圖阻止玄甲軍攻勢。

  定州巡使劉光余睡夢中聞報,駭然大驚,根本無法相信是玄甲軍殺至。祁門關固若金湯,白天尚有軍報西路大軍仍被阻於關外,怎會半夜攻至定州!而此時定州軍營已有半數陷入火海,神機營的火雷每發必燃,四處生亂,竟叫人覺得定州已然合城淪陷。

  劉光余驚駭之餘戰甲都未及披掛,立馬點將集兵,增援南門。營中之兵尚未趕出行轅,便聽東面轟然一聲巨響,震的城牆亂晃,一響之後不曾間斷,連連震撼。東門守軍疾馳前來,滾瓜一般掉下馬,“大人!澈王大軍強攻東門,城門已經無法抵擋!”

  話音未落,南門來報,“大人!南門失守!玄甲軍攻進來了!”

  劉光余心神巨震,大聲疾喝:“撤往內城!調弓箭手死守!快!各營士兵不得慌亂,隨我拒敵!”

  定州城中一道道血光於火影之中交織成遮天蔽日的殺伐,血濺三尺給雪地添加了觸目驚心的猩紅,瞬間便在冰冷的寒風下凝固成堅硬的一片,卻又被隨之而來的無情鐵蹄馳掠粉碎。強者的剛冷和弱者的消亡不需太多的修飾,冷鐵、熱血、長風、烈火,在天地間淋漓盡致的劃開濃重的一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黎明逐漸迫近,定州守軍根本沒有能夠抵擋多少時候,四門淪陷,內城隨即失守,全軍敗潰。

  玄甲軍一旦入城,迅速撲滅各處火焰,掌控要道,安撫平民,收編敗軍,井然有序中不過一個多時辰,定州易主,重入天朝統治。

  太陽的升起並不因任何原因而改變,天邊徐徐放亮,露出魚肚樣的顏色,一絲絲微光隱約可見,緩慢塗染,黑夜低眉順目退避開來。

  夜天凌同卿塵並騎入城,面色淡冷,唐初正指揮士兵清理戰場,上前請示道:“四爺,定州巡使劉光余負傷被擒,如何處置他?”

  夜天凌下馬審視城中情形,說道:“帶來見我。”

  他與卿塵舉步登臨城頭,越走越高處,延伸於殘雪的血跡,斷劍冷矢,硝煙余火都遺留在身後,舉目所見層層開闊。腳下大地莽原無盡,鋪展千里,長河一線,遙嵌蒼茫,四野城皋依稀可見,祁山與雁望山雄偉的峰脈蜿蜒壯闊起伏,越嶺而過便是漠北民族縱橫馳騁的的糙原大漠,天穹高廣,遠而無所至極。

  便在這天際遙遠的地方,耀目的太陽破雲而出,金光萬丈灑照四方,將整個大地籠罩在光明的晨曦之中。雲海翻湧,冷風烈烈,夜天凌傲然站在城頭遙視天光,他的腳下是剛剛跪拜臣服定州城,身前可見大漠萬里茫茫無際,身後抬手處城池險關錯落,江山連綿如畫。

  劉光余在玄甲侍衛的押送下登上城頭,看著眼前沐浴在晨光中夜天凌堅冷的背影身心俱震,玄甲軍令人聞風喪膽的力量便是來自此人,輕而易舉攻取定州使數萬守軍瞬間兵敗至此的亦是此人。

  夜天凌聽到腳步聲回頭,目光之中幽然深邃,“給他鬆綁。”他吩咐了一句。

  侍衛遵命而行,劉光余活動了一下疼痛的手臂,僵立在幾步之外,不知夜天凌將他帶來此處是何用意。他衣袍之上雖血跡斑斑,但神情倒還平靜。

  夜天凌緩步至他身前,“定州巡使劉光余,我以前好像並未見過你。”

  劉光余自嘲苦笑道:“久仰王爺丰神,卻一直無緣相見,今日得見,不曾想是這般情況。”

  夜天凌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麼打算?”

  劉光余道:“請王爺給我個痛快,如此感激不盡。”

  “你的意思是求死?”夜天凌淡淡道。

  劉光余道:“平叛大軍不赦叛將,眾所周知,我早有準備,只求王爺寬待其他將士。”

  “哦。”夜天凌喜怒不形於色,叫劉光余摸不清他究竟要怎樣,他隨即聽到一個清柔的聲音說道:“劉大人,你應該算是‘北選’的官員吧。”

  劉光余扭頭,見卿塵正淺笑問他。他方才便見夜天凌身邊站著一人,城頭長風飛揚處同夜天凌並肩卓然而立,神情明澈,氣度飄凌,轉身時幽靜從容,卻有一股清逸之氣叫人恍然錯神。如果說夜天凌是肅然而剛冷的,那麼他旁邊這人渾身散發出的便是一種極柔的氣質,仿佛天光下清水淡渺,無處可尋而又無處不在。

  所謂“北選”的官員,是因北晏侯屬地向來都有自薦官吏的特權,遇到官員出缺、調動、升遷等事,往往由北晏侯府挑選合適之人擬名決定。日久以來,北疆各級官員、將領幾乎都由虞呈一手指派,連吏部兵部也難以插手。甚至虞呈之影響深入天都,安插朝臣,遍植黨羽,這些官員往往被便稱為“北選”。

  劉光余確實是經虞呈選調之人,雖不知卿塵是誰,但對她的問話還是點頭承認。

  卿塵淡淡一笑,說道:“但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是以文官之職入仕,聖武九年參加殿試,金榜之上是欽點的二甲傳臚,御賜進士出身,當年便提為察院監察御史。可是不到半年你便因一道彈劾當時尚書省左仆she李長右的奏本遭貶,左遷為長樂郡使,四年任滿後雖政績卓著,卻並未得到升遷,直到聖武十七年才平調奉州。不過你在奉州卻因剿匪之功而聲名大震,其後被虞呈選調定州,聖武二十三年居定州巡使之職至今。這樣說起來你又不能完全算是北選的官員,你在北選之中是個異數,而且文居武職,這在戍邊的將領中似乎也是第一人。”

  劉光余詫異卿塵如此了解他的履歷,信口說來分毫不錯,但之前為官的經歷並不讓他感到愉悅,只說道:“那又如何?”

  卿塵目光落至他的眼前:“我記得你的幾句話,‘興兵易,平亂難,靖難易,安民難,安民之道在於政合其情,在於一視同仁,如此則匪絕,則邊患絕’,你現在還是這樣認為嗎?”

  劉光余越發吃驚,問道:“你怎會知道此話?”

  卿塵道:“我在你述職的奏章上見過,大概是你自奉州離任時寫的吧。”

  能隨意瀏覽官員奏章的女子,天朝唯有修儀一職,劉光余恍然道:“原來你是清平郡主。”

  卿塵微笑道:“凌王妃。”

  “哦!”劉光余看了夜天凌一眼,夜天凌目光自定州城中收回來:“你兵帶的倒還不錯,但要以此絕邊患,卻還差得遠。”

  劉光余道:“絕邊患並不一定要靠武力,定州雖不是邊防一線兵力最強的,但卻向來很少受漠北突厥的侵擾,兩地居民互為往來各尊習俗,長久以來相安無事。”

  夜天凌唇角微帶鋒冷:“百姓決定不了雙方戰和,即便他們能和平相處,突厥的可汗卻不可能放棄入侵中原的野心。你期望以仁道定邊疆,但所謂仁義必定要依侍武力的前提才可能得以實施。要想邊疆長治久安,就必須先讓突厥王族俯首稱臣,你才有機會去施合其情的政,或者一視同仁。”

  劉光余著眼一方之民,夜天凌看得是天下之國,卿塵淡笑問道:“且不說邊疆外患,眼前內患荼毒,劉大人又怎麼看?虞呈興兵,四爺平亂,都容易,但最難的還是安民,定州百姓怕是還需要有人來安撫,劉大人難道能置之不理?”

  劉光余心中疑竇叢生:“平叛軍中人才濟濟,難道還在乎我這一名叛將?王爺令出如山,哪有赦叛將的道理?”

  夜天凌似是不露聲色的笑了笑,此時衛長征帶著個士兵登上城頭,將一封信遞上:“四爺,有李將軍自景州的消息。”

  夜天凌接過來,卿塵在旁邊見李步信中寫道,“四爺,昨晚兩萬士兵詐入景州,各處都順利。只是巡使錢統臨陣頑抗不服,叫囂生事,被我在府衙里一刀斬了,還有兩名副將是虞呈的親信,不能勸降,也處死了,如今景州已經不足為慮……”她莞爾一笑,李步是如假包換的武將,和眼前的劉光余可完全不同。

  夜天凌看完信,竟抬手交給劉光余:“你也看看。”

  劉光余愣愕著接過來,一路看下去出了一身冷汗,祁門關中合州、定州、景州三大重鎮,一夜之間盡數落入夜天凌的掌握,頃刻天翻地覆。他被眼前的事實所震驚,感覺像是踩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根本不知道接著還會發生何事。

  夜天凌將他臉上神色變幻盡收眼底,說道:“李步用兵打仗是天朝少有的將才,但行政安民比你劉光余就差些,若如錢統一般殺了你似乎有些可惜。”

  劉光余抬頭道:“王爺是讓我看清楚錢統抗命不從的下場嗎?”

  夜天凌皺了皺眉,卿塵說道:“四爺的意思是,他連李步都能如此重用,何況是你劉光余?錢統為官貪佞殘暴,素有惡名,即便此時不殺之後也容不得他,你要和他比嗎?”

  劉光餘一時無語,再扭頭看定州城中,昨夜一場混戰現在各處仍透著些緊張氣氛,幾處大火雖燒的是軍營,但依然波及了附近民居,玄甲軍中將士除了肅清各處,已經開始在著手幫受累的百姓修整房屋,或暫且安排他們到別處避寒。陽光之下,有個年輕士兵抱起一個正在無助哭啼的孩子,不知說了什麼竟逗的那孩子破涕為笑。

  卿塵正和劉光餘一樣微笑看著這一幕,而夜天凌的目光卻倨傲的投向內城之中,再一抬,與漸盛的日光融為一體,不知看往何處。感覺到劉光余的注視,卿塵轉身說道:“定州畢竟近鄰漠北,此時亦要防範著突厥才是。”

  劉光余道:“漠北冰雪封地,突厥人主要靠騎兵,在冰雪之上行軍艱難,所以很少在冬天興起戰事,應該不會趁機侵擾。”

  卿塵微微點頭:“非常之時小心為上。昨夜定州戰死兩名副將,軍中四爺會親自安排,府衙之中官員哪些能留哪些不能留,你要謹慎處置。”

  劉光余心中電念百轉,這樣的話是示意要他繼續鎮守定州,並且予以了極大的信任,他目光在定州城和眼前兩人之間遲疑,胸口起伏不定。卿塵始終目蘊淺笑,淡靜自如的看著他,劉光余突然長嘆,後退一步拜倒:“四爺、王妃,我劉光余敗的心服口服,願意效命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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