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誰知道呢 ?”卿塵神情帶笑:“聽說男人都不可靠,誓言更不可靠。”

  夜天凌終於緊起了劍眉,沉聲道:“我不會給你機會。”

  隱含著溫柔含義的話被他用如此霸道的語氣說出來,卿塵眉眼一帶流出嫵媚的笑,她輕輕靠上他的臂彎,嘴角的弧度越揚越高,笑的肩頭輕顫。可是真的也很累了,想說的話都隨著逐漸模糊的意識變得輕淡,夜天凌低頭深深的看著她,手指輕柔掠過她溫涼的髮絲,她枕在他的懷中沉沉睡去。

  一夜北風輕,小雪點點飄了半宿,細鹽般灑落冬糙荒原,不意給嚴寒下的蕭索添了幾分別樣的顏色晶瑩。

  翌日天空意猶未盡的低雲暗壓,風過後揚揚灑灑捲起夜間積下的薄雪,偶爾一緊,打在衣袍上似是能聽到細微的破碎聲音。

  十一立在右軍營帳不遠處,好整以暇的看著前方。

  因臂上有傷並未穿戰甲,他只著了件玄色緊身窄袖武士服,腰間紫鞘長劍嵌了冰雪的寒涼安靜的置於一側,遠遠看去,他人便像一把明銳的劍,英挺而犀利。

  三軍左都運使許封押送的糧糙輜重卯時便已抵達,正源源不絕的送入大營,車馬長行肅然有序。

  行軍打仗糧糙向來是重中之重,身為主帥自不容忽視,必要親自到場加以巡查。然而如同既往,他臉上很少見所謂主帥應有的凝重,調兵遣將軍馬籌略都在那輕鬆的笑意間,不經意卻無處不在,明朗中長驅直入。

  此時他也只閒立在一旁,目光穿過營中獵獵招展的軍旗落在極遠的雲層之端,與其說他在思量什麼,不如說他在欣賞平野帶雪的冬景。北方入冬日益寒冷,他偶爾呼氣,眼前凝出一片白白的霧色。

  冰冷的空氣使人頭腦越發清醒,他揚唇一笑,這場戰事順利的在眼前擴展,得心應手。他毫不懷疑最終的結果,並享受著走向這結果的過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他的眼睛似是看透到離此不過幾十里的敵方軍營,少年豪情讓他俊朗中時時帶著意氣風發的神情。

  不過須臾,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起初並未在意,但來人一直走至他的近旁未停,他心底微動突然回身看去,倒將那人嚇了一跳。

  卿塵臂上搭著件貂氅站在身後,微微吸氣後毫不客氣的抱怨:“嚇死人了!”

  十一頓時哭笑不得,但看著她顯然不打算講道理的神情只好說道:“這麼說是我該道歉?”

  “那是。”卿塵說道,將貂氅遞給他:“到處找你都不見,你不在營帳歇息怎麼自己站在這裡,還不許近衛跟隨?”

  十一順手接過她遞來的貂氅,卻沒有披上也不答她的話,目光往她眼底一落,將手一伸:“還我。”

  “什麼?”卿塵不解相問,但她心思靈細,隨即便領悟了他的意思,將手腕上的串珠在他眼前一晃,立刻躲到身後:“送了人的東西豈有要回去的道理?”

  十一劍眉一擰:“早知如此,說什麼也不能給你。”

  卿塵調侃道:“堂堂王爺什麼時候這么小氣了?”

  十一眼看著身前白衣翩然下清奇的女子,薄薄的雪色深處莽原連天,風過雪動,忽爾竟有種遙遠的感覺,想起夜天凌所說的離奇的事情,眸色深了幾分:“平白給四哥添堵,快些還我。”

  “是嗎。”卿塵漫不在乎的看他,手在身後把玩那串珠。

  “你說呢?”十一朗目深亮瞪她一眼,卻在看到她原本幽寧的眼底一掠而過那靈黠笑意時,終於耐不住笑了。

  清揚的笑聲在似是破開寒冬的初雪輕輕盪在倆人之間,卿塵覺得大概只有在十一面前的時候她才會這樣的笑,一時間極為開心。卻突然見他原本同樣蘊著笑意的眼底一凝,投過她的肩頭看往她身後,上揚的唇角驟然停住,隨之而來的是明顯的詫異和眉心蹙起。

  她順著十一的眼光回頭看去,十一出聲喝道:“鄭召!帶你身邊士卒過來!”聲音極為嚴肅,甚至帶著一絲不滿。卿塵甚是困惑,很少聽到十一這樣呵斥帳下諸將。

  不遠處剛剛經過的兩人聞言停住,其中一個身著參將服色的軍士抬頭往這邊看來,顯然面露猶豫之色,但仍無法抗命的立刻來到近前。

  “末將參見澈王爺!”兩名將士一前一後行禮。

  十一併未命鄭召起身,掃視他一眼目光落在其後那名士兵身上,聲音微冷如摻了眼前的薄雪:“你抬起頭來。”

  那士兵周身不易察覺的一顫,反而下意識的將頭更低。

  卿塵心間頓時浮上如雲疑惑,凝神打量那士兵。

  因深深的低著頭,穿著的軍服鎧甲將他的模樣遮去大半,看不確切,但卿塵的眼光掠過他的雙手時停住,長眉淡淡一攏,眸底微波。

  那是一雙小巧的手,指甲修長而有光澤,肌膚細嫩柔滑,交疊在黑色的軍甲上顯得異常白皙,像是陳列著一件美麗的藝術品,此時手指下意識的攥緊了軍服的皮革,因用力隱隱透出玫瑰樣的血色。

  “本王讓你抬起頭來!”十一加重了語氣,在他淡去素來的瀟灑而認真的時候,那種屬於皇族的天生的貴氣威嚴便顯露出來,不可抗拒。

  那士兵遲疑片刻,終於慢慢的抬頭看過來。

  卿塵淡靜的看向那張過於清秀的臉,心底卻著實一驚,這人既不陌生也算不上熟悉,正是殷家長女,皇后內親,湛王的表妹殷采倩。

  十一面色一沉,劍眉飛揚,喝問鄭召:“這是怎麼回事兒?!”

  鄭召慌忙俯身謝罪:“末將……這……這……”

  不知該如何措詞的解釋被殷采倩打斷:“是我逼他幫我隱瞞的,與他無關。”

  說不清是驚是怒,十一猛的掃視她:“軍營重地豈是你隨便能來的地方?”

  殷采倩卻也將柳眉一剔:“本也沒想來你西路軍營,我是要去找七哥!”

  “七哥中軍難道不是軍營?”十一冷聲道:“鄭召,你竟敢任女子扮作士兵私自滯留軍中,該當何罪!”

  這鄭召亦是天都貴胄之子,常與殷采倩等仕族女子相邀遊獵,自來相熟。殷采倩嬌美明艷俏麗活潑,早是他們這些王孫公子追求的對象,此次喬裝改扮偷偷混在糧糙軍中被其發現,原本也想即刻送她回天都,但經不過她軟硬兼施的請求,竟幫她一路矇混至此。

  殷家因急於籠絡蘇氏閥門,一心欲使長女聯姻。殷采倩對此事堅決不從,盡日和父親爭鬧,知道終有一日違拗不過,竟索性來了個一走了之。溜出天都本想去湛王軍中,天高地遠也不會被父親發現,誰知陰錯陽差混入了西路的糧糙大軍。

  鄭召知道此事再隱瞞不下去:“末將知罪,請王爺責罰。”

  “杖責五十軍棍,就地執行!”十一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極冷的聲音,仿佛將這嚴寒風雪深凍,沒有絲毫溫度。

  夜天凌帶著數名將士不知何時到來,鄭召暗自叫苦,此事在澈王手裡或還有商量的餘地,然以凌王治軍的手段,今日算是撞上了冰山劍鋒。

  卿塵看了夜天凌一眼,並未作聲,十一面色未霽,猶帶怒色。

  玄甲軍侍衛一聲應命,就地行刑。

  殷采倩看到夜天凌本來心中溢出一陣驚喜,此時卻大驚失色,尚未成形的喜悅在冷冷的話語間支離破碎,北風料峭。

  夜天凌只漠然的看著鄭召,未向她帶過一絲餘光,挺拔身形襯在玄色鎧甲下格外凌厲,幾乎叫人不敢逼視。薄唇鋒刃如刀,寒意十足的銳於清峻的臉上,形成一道不能逾越的屏障,冷然而無情。

  戰甲摩擦的聲音伴著軍棍悶響將她自一瞬間的冰封中驚醒,刑杖已動。

  “住手!”她往前一攔,擋在鄭召身旁:“此事不能怪他!”

  刑杖在離她身子半寸處生生收勢,玄甲侍衛目視夜天凌,等待他的指示。

  夜天凌面無表情,那道嬌俏身影撞入眼帘,未在他眸底的深冷投下絲毫波動,仿佛根本不見她的存在。

  唇間微動,夜天凌一聲命令即將出口,三軍左都運使許封聞訊匆匆趕來,至前行下軍禮:“末將參見兩位王爺!”

  十一此時已恢復了如常神情,眸中隱忍不豫,此事由夜天凌來處理自然更合適。

  卿塵對他挑挑眉梢,半安慰半戲謔的神情,十一劍眉一動,同樣無奈中帶著三分調侃意味看回去,倆人居然在對視間漾出絲心照不宣的笑意。

  夜天凌淡淡看了看許封:“你可知發生何事?”

  許封往殷采倩處一瞥,眉頭緊皺:“末將剛剛得知。”

  “該當如何?”

  “末將自當受罰。”

  “為何領罰?”

  “馭下不嚴,部屬觸犯軍法,領將當負其責。”

  “好,本王著你同領五十軍棍,可有怨言?”

  “並無怨言。”

  說話間許封扶右膝叩首,自己將鎧甲解下,露出脊背坦然準備受刑。

  夜天的目光此時才帶往殷采倩處,但只漠然說了句:“繼續。”

  “慢著!”殷采倩以手撐住軍棍,倔強說道:“要打連我一起打!”

  天空陰雲欲墜,厚厚的灰暗壓下大地,凜冽風起燎原而過,細微的冰粒吹得人睜不開眼睛,或許很快便會有一場大雪。

  她聽到夜天凌更勝冰雪的冷然聲音:“你當本王不會?”

  玄色披風迎風高起,在她面前一閃而過,殷采倩突然記起了那日禁宮校場中,夜天凌傲立於馬上俯視敗於手下狼狽不堪的內廷衛。

  隔著琉璃宮影,瓊宇飛閣,她以輕絹羅帕掩著紅唇,遠遠的在金燦陽光下注視那個桀驁不馴的身影,讚嘆而驚喜。只覺得他是每個少女夢想中的天神似的人物,崇拜和傾慕之情令她忽略了他眼中的凌厲。

  身邊每一個女子都神采飛揚的談論著那日凌王的風神,那一晚她撲在錦繡軟衾間暗暗思量,來日自己所託的良人,就要如此的英雄非凡,令所有人折服。

  此時她帶著幾分突如其來的迷惑抬頭,那個人便在眼前。

  她曾在夢中無數次細細描摹的清淡身影在玄袍之下透出沉冷威嚴,越發使他整個人冽如冰峰,而記憶中那種如影隨形,總叫人有些心疼的孤寂此時被不怒而威的肅峻所取代,和想像中全然不同。

  近在咫尺,遠似天涯。

  但她仍堅持護在鄭召身前:“憑什麼這麼重的責罰他!”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