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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沒有絲毫變化,那從來不說的恨,他所失去的,因為太深而不願提起。

  愛亦到極處,恨亦到極處,卿塵看著他閉目皺眉,眉間的那道刻痕如同揉進了她的心底。她像往常一樣無數次的伸手,輕輕的撫上他的眉心。

  夜天凌微微一驚,猛的睜開眼睛,卻在看到卿塵那雙潛靜的眸子時怔住,仿佛被她自某處深暗的夢中驚醒,心中竟湧起如釋重負的感覺。

  卿塵淡噙著笑意,輕聲說道:“回家了,就不想了,總皺著眉頭心裡會累的。”

  夜天凌握住她的手撫在額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清兒,人人都說我無情,我若讓他一無所有,是不是當真無情無義?”

  手掌遮住了眼睛,再也看不清那道鋒利,寂冷的聲音淡淡自他口中說出,似悲似恨,一絲壓抑在骨髓里的痛楚因為極隱約,卻更叫人心頭一痛。

  卿塵知道他心中抑了太多的東西,無從開解,只溫柔說道:“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陪在你身邊。”

  夜天凌扭頭看她,眉宇清雋,眼中卻帶著絲歉然:“此次入蜀不知何時回京,將你一個人留在天都,想來總覺得放心不下。”

  卿塵唇角彎起淡淡弧度,安靜說道:“不管你到哪裡,我都也要陪在你身邊。”

  夜天凌微愣,眉頭再次皺起:“此去征戰難免,沙場兇險,你不能去。”

  卿塵問道:“若我有理由,你會帶我一起嗎?”

  夜天凌揚眉揣度,不置可否。卿塵起身披上外袍,執燈說道:“四哥,你跟我來。”

  “去哪兒?”夜天凌不解問道。

  “天機府。”

  府中靜悄悄一片,卿塵手中宮燈淡淡,朦朧遙遠沿著迴廊輕轉,她在天機府的偏殿停下,回頭對夜天凌一笑,推門而入。

  隨著殿內火光微亮,夜天凌看到卿塵站在牆壁之前舉起那盞琉璃宮燈,燈火搖曳映著她白袍逶迤玉容清淺,身後隱約懸掛著一幅軍機圖。

  他上前一步凝神看去,心中微微一震。卿塵回身將身旁的燭火點燃,聽到夜天凌頭也不回的伸手道:“把燈給我。”

  將宮燈遞到夜天凌手中,卿塵含著笑意步履輕巧,一一燃起殿中明燭。燭光大亮,那幅凝聚了無數心血的軍機圖如畫卷輕展,清清楚楚的呈現在夜天凌面前。

  夜天凌立在殿中,目不轉睛的看著面前。萬里疆原山河格局,盡在這卷下一覽無餘,無數繁華都郡,邊防重鎮隨著那熟悉的字跡縝密鋪展,歷歷清晰,細緻處點點滴滴,雜而不亂,將四境盡收其中。

  筆下精準奇巧,輕重得當,繪攬六合指點八方。只一眼,他便知道對於行軍打仗這是無價之寶,反覆看察,不能置信的回身:“這是你繪的?”那捲中之字,府中不會再有第二人。

  卿塵淡定一笑,將一盞宮燈托起,看著面前。

  燈火清亮,在她潛靜的臉上映出穩秀從容,她傲然說道:“四哥,我曾經說過,要讓你娶了我,也不負天下。”

  夜天凌側身俯首看定面前那雙明淡的眸子,像是望向夢寐以求的珍寶一樣審視著她,眼底深深映著著她白衣倩影。

  那目光中是狂喜驚嘆,寧靜的燈火下近乎執著的專注凝視著她,無處不在籠向她靈魂深處,叫她只能痴痴的回望,忘了自己是誰。

  夜天凌抬手,溫暖的手指的撫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深嘆一聲將卿塵緊緊擁在懷中,低聲說道:“我夜天凌此生此世,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卿塵靠著他,手掌處傳來他穩健的心跳,那切實的溫度帶著動人心弦的力量一波一波傳入她的心房,讓她覺得永遠也不願離開,“帶我去,四哥,讓我陪著你,好不好?”她柔聲說道。

  夜天凌將她身上裘袍輕攏,撫摸她散在肩頭的秀髮,目光柔軟:“我何嘗不想時時有你在身旁,只是北疆苦寒,行軍征戰難免顛簸,你身子不好,我怕你受不了。”

  這並不屬於自己的身子啊!她因為這顆心而來到這裡,是否也會因此而分離?卿塵心頭泛起一縷淒澀,靜靜伏在他懷中說道:“所以我才更要和你在一起,人生短促,我不想浪費一天一日。”

  夜天凌因她語中的哀傷猛然皺眉,臉色瞬間凌厲,低聲道:“不准胡說!”

  燈下淺影明暗,被他狠狠握住,卿塵卻露出從容淡笑,縱使前面是未知的人生,她也不後悔赴這前世的殤戀,義無反顧。“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再清楚不過,好歹我也是個大夫,哪有那麼容易死……”

  話未說完,夜天凌手臂一緊俯身封上她的唇,斬斷了她的話語,極為霸道的炙熱和深柔的憐惜隨著他的呼吸攪進心湖,碎起千層浪,散入心神醉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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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卿塵覺得自己幾乎要融在他的氣息當中,化成飛沫淡煙,化成他的一部分,夜天凌輕輕放開了她,深邃的眸中似是有什麼細微碎裂,沉澱下深深擔憂。

  他抵上她的額頭,輕聲低語:“你若要陪著我,便要陪我一生一世。”

  卿塵笑著環上他的胸膛,猛的拉著他在殿中旋轉,俏聲笑道:“我會的,四哥,我要陪著你,看你君臨天下,看你馬踏山河,看你靖安四海,看你締造盛世,我要你天天都笑著和我在一起!”

  她笑的那樣清脆,那樣開心,仿佛整個世界的歡樂都握在自己手中。白袍貂裘在身後長長的撒開,迤邐秀美,大殿裡迴蕩的餘音隨著輕紗飄揚,燭火搖曳,舞出耀目的絢麗。

  夜天凌似是被她的笑聲感染,清寂、冰冷、憂痛、傷恨都化做無形,紛紛碎淡。這一刻他情願與她做一對痴男怨女,墜入紅塵萬丈,夢醉神迷,永遠也不要醒來。

  千古江流百回瀾

  大江東流,波瀾千古。

  蜀中平原天府之國,田疇萬頃,沃野千里,中有大小江河一千五百二十六道,東蜀壅水匯三江之流一路開闊,接滄瀾江而貫通南北,乃是入川重要水路。

  天晴萬里,雲淡,風冷。

  深秋寒濃,迎面江風拂來吹得裘袍獵獵,涼意襲人。卿塵隨夜天凌踏上壅水大堤一側,江岸數十萬征夫往來挑抬,以竹籠裝石截水築堤,數月之中壅水漸緩,十二道陡門分布江上,將這滔滔江水扼與指掌之間。

  斯惟雲自堤頭回身,迎上前去見禮道:“王爺、王妃!”

  夜天凌微微點頭,沿江放眼望去,讚許說道:“不過數月之間,如此工程完工在際,惟雲,我沒有看錯你。”

  斯惟雲深深一揖,笑道:“惟雲幸不辱命,更要多謝王妃奇思妙想,若無這十二道陡門,屆時要毀堤放水,損失也不小。”

  卿塵迎著江風往遠處極目能見之處看去,青州郡城立於壅水下游,隱約可見,她淡淡一笑,說道:“築堤不易,能省自然要省。這陡門我不過信中這麼說說,誰知你竟真的造成了,若不是親眼看到,還真不敢相信。”

  斯惟雲沿卿塵目光看去,突然眉頭一皺:“王爺,惟雲尚有一事……”

  “說。”夜天凌淡淡道。

  斯惟雲遲疑一下,說道:“壅水攔壩截流將在分水塘中逐漸蓄水,水量不可小覷,陡門一開洪峰泄下,將使江中水位陡增,恐怕……青州、封州及沿岸各郡將有半數成汪澤一片,惟雲斗膽,請王爺三思。”一邊說,一邊看往卿塵。

  卿塵自前些日子斯惟雲的來信中早知道他有此顧慮,另有原因便是築堤的百萬工匠多數是來自青、封兩州郡屬,若親手截江水淹家園,恐怕民憤難平。她曾試著與夜天凌提過此事,卻並無結果。

  夜天凌負手靜立前方,眉峰微鎖,眸間一片深沉,遠望蜀中平原江河山野,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深冷的氣度,叫人不敢逼視,久久不語。

  卿塵知他心中思量,西岷侯的勢力與北晏侯不相上下,蜀中天險,易守難攻,不出其不意剿滅東蜀軍,則極有可能是將這天府平原拱手讓與西岷侯自立稱王。即便是戰而不能一舉毀其主力,整個蜀中早晚亦將淪為殺場戰地,若容他與北晏侯叛軍的勢力合而為一,比起水淹兩州或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她看著斯惟雲,斯惟雲的眼中略有忐忑,但又透出堅定。與她的目光對上,卿塵輕輕搖頭,示意他暫且不要再說。

  事關行軍大事,斯惟雲清楚夜天凌做此決斷之前是經歷深思熟慮,也不能再枉自開口,只得靜候身旁。

  夜天凌轉身看了他一眼,於此事未置一詞,只說道:“回行館吧。”

  走了幾步,卻見卿塵立在原地望著聳立壅水兩岸的高山不動,叫道:“卿塵!”

  “啊!”卿塵回過神來,舉步跟上,對斯惟雲道:“稍安毋躁,我們再想辦法。”

  方入別館,夜天凌的親衛統領衛長征入內送上前方軍報。

  幾乎每日十一同南宮競等人都有密信快馬送至,夜天凌雖人在蜀地,卻對北疆戰況了如指掌。

  連日兵馬交鋒,十一大軍迎擊北晏侯之子虞呈所率西路叛軍,拒敵於幽州,鐵馬橫槍封鎖西線。

  南宮競先鋒軍增援肅州,與叛軍主力遭遇黃嶺谷。短兵相接,南宮競兵鋒精銳,以少敵多巧計周旋,突破敵軍防守抵達肅州。

  肅州守將何沖率軍出城接應,內外夾擊迫虞夙退守城外三十里。雙方連日血戰多次,肅州兵士死守城池,終於侯得湛王大軍殺至。

  北晏侯虞夙久攻肅州不下,轉走景州,取定州。湛王趁機揮軍北上,收複合州。隨即整頓大軍,兵分兩路成合圍之勢,於墨勒原大敗叛軍,俘敵一萬四千人許。

  平叛大軍士氣高漲,勢如破竹一路北上。如今北晏侯且戰且退,回軍臨安關據守不出,已與湛王相持多日。

  夜天凌接過軍報隨手拆看,唇角微微一凌,卿塵抬頭:“怎麼了?”

  夜天凌將軍報遞給她,卿塵看了看笑道:“夏步鋒又斬了敵軍一名將軍,還真是員猛將,無怪你如此器重他。”

  負手閒步立於窗前,夜天凌眉峰一揚,神情倨傲:“如此猛將我麾下豈止夏步鋒一人,虞夙此番損兵折將,倒知道收斂些了。”

  “相持著也好,這邊能騰出時日來。”卿塵看著案前的軍機圖道:“四哥,惟雲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青州封州兩處壅水河段狹窄,必定會釀成水禍的。”

  陽光微閃,在夜天凌眼中映下一道機鋒凌厲,他看著窗外風卷落葉淡淡說道:“兩害相較取其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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