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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年嚴冬剛過,京華城的春氣尚還淡薄。東城門外,有一家小酒肆便利索地開張了。

  酒肆只賣酒和茶水,掌柜是個棄婦,一人帶了個近一歲的小娃娃。

  起先,舒家酒肆的生意清淡,不算好,也不算壞。後來,平陽王阮鳳來轉過幾次,南俊國的小世子送來一塊“童叟無欺的匾額。舒家酒肆從此名聲大噪,生意紅火。

  這一日,東方將將發白,沾濕葉稍的露水還沒能化了去,酒肆外頭,便傳來車馬聲。

  曹升下了馬,一邊指點著小廝搬酒,一邊往酒肆裡頭走,招呼道:“小掌柜,小掌柜――”

  舒棠急急忙忙迎接出來,詫異道:“曹大哥,你怎麼來了?”

  曹升隨手抄了一壇酒,往桌上一擱,大笑道:“我前陣子去了臨南,尋了些家釀的好酒,這不,給你送來了。”頓了頓,四處一望,又問,“小子呢?”

  舒棠一怔,先道了聲謝,再笑答:“小阿瑟睡了。”

  阿瑟是小名兒。大名是雲無瑟。

  當年,雲沉雅前腳離開,舒棠後腳去看大夫,便被告知有了三月身孕。

  小子不安分,在親娘肚裡頭呆了八月,便急著趕著要鑽出來,看看這大千人世。

  彼時舒家小棠生了兒,心裡頭卻著急。她讀書不多,不會起名兒。舒三易早年倒是個才子,可面前的小娃娃,雖是他的外孫,也是大瑛儲君的親兒子,若是隨便安名頭,一不小心就是一個大不敬。

  父女二人左想右想,舒棠只得道:“雲官人從前常說公子無色,不如,就叫做無色吧。”

  舒三易經此一點撥,遂把“色”換作“瑟”。

  無瑟二字,大抵是希望生無坎坷,一世安樂。

  小阿瑟出生時,五官皺成一團,極不好看。這幾月,眉眼稍稍長開了,竟是一個難得的標誌小娃。

  曹升沒見到小阿瑟,略感失望。再看向舒棠,見她額際隱隱有汗,是忙碌所致。惻隱之心微動,曹升把舒棠拉到一旁。

  “小掌柜,不是我說你,你一人經營這酒肆,也頗辛苦了些。”

  舒棠搖頭,老老實實地道:“曹大哥,我沒事兒。”

  曹升又往酒肆裡頭看了一眼。此刻天色尚早,只有零星幾桌客官。

  又道:“你若真想開酒鋪子,我找人在臨江街,上江街,幫你打探打探,包一座大樓子。你現如今得了小世子賜得‘童叟無欺’的匾額,在哪處賺不比在這裡好?”

  “可我如今的生意挺好的……”

  “雖然好,可日後呢?小掌柜,你可得細緻想一想。在東城門口做酒水生意,客官幾乎都是南來北往的商戶,在你這裡歇歇腳,要碗茶,頂多來兩壺燒刀子,做不了大買賣。”

  舒棠聽了這話,垂下眸子。

  曹升以為她被說動,立馬又道:“咱們老百姓做生意,除了腳踏實地,還得看前景,不能只顧一頭,不顧另一頭。我看不如……”

  還未等他說完,舒棠忽地又搖搖頭。

  “曹大哥,謝謝你,我還是……想留在這兒。”舒棠停了一下,吞了口唾沫潤了潤發乾的喉頭,“我挺喜歡看這些人南來北往的。再說了,這些商客知道的事情挺多,有時候,我呆在酒肆裡頭,便能聽他們說些大瑛朝的事兒……”

  曹升聽了這話,驀地怔住。張了張口,本欲說些什麼,但他忽然憶起昨個兒夜裡,聽說的那樁驚天動地的傳聞。

  曹升原本沒覺著那是真事兒,可現下,他看著舒家小棠的老實樣,忍不住就打心眼裡盼著某隻大尾巴狼真地離經叛道了一把。

  那個傳聞,曹升沒能說出口。他送完酒,又與舒棠聊了會兒,便欲言又止地走了。

  可天底下的離奇事兒,總是傳得極快。正午過後,酒肆裡頭熱鬧了些,便有客官聊開來。

  一人道:“年前大瑛北荒的大戰,那叫一個驚險刺激。窩闊國曉得二皇子在南面建了個屏障,便索性把全部兵力壓在北境,想出其不意。結果,大瑛朝兩個上將軍,全都趕去了北荒。最後還是莫子謙神勇,調動了禁軍,打敗了窩闊賊。”

  一人嗤道:“誰說莫子謙神勇?之前若不是景楓二皇子,以七千兵力散了窩闊幾萬大軍,莫子謙即便帶著禁軍,又能贏得了?我倒挺佩服景楓的,兩回兵力懸殊的大仗,都能不敗,還保全了大瑛國土。我南俊要能有這樣的將才,這樣的皇子,嘖嘖……”

  “誰說我南俊沒有?北荒的大戰,小世子不也帶了兵去?景楓將軍一招出其不意,攻其無備,莫不是得小世子相助?”說著,又一嘆,“只可惜,英景楓這麼好一個皇子,就這麼沒了,為大瑛朝操勞了一輩子,最後死了,才正了個名,被追封成槿王……”

  這話一出,滿座客官俱是一靜。頃刻,忽又有人挑起話頭。

  “我倒是聽說……算了,不說也罷,我這話只是個閒談,也沒個正經……”

  可起了這樣一個頭,滿座客官哪能放過此人。眾人紛紛叫嚷,可勁兒攛掇著他說下去。

  那人便道:“是這樣。我有個親戚,原來是大瑛朝一個京官府裡頭的管事。那京官好閒扯,十回有八,都被我這親戚聽了去。說是……對了,六年多前,瑛朝的大皇子取了個皇妃的事兒,你們可還記得?”

  有人答道:“記得記得,那大皇妃,家世倒也顯赫,據說樣貌也好。結果成親禮剛過三天,皇妃便落水薨了。回門未歸,按大瑛朝的慣例,這門親事做不得數。”

  “對,事情本是如此。可後來,這事兒卻離奇得很。我聽我那親戚說,原本落水死的,不是大皇妃,而是她的孿生兄長。大皇妃其實是代替她兄長,女扮男裝,入朝做了個禮部侍郎。”

  客座里,一片唏噓。

  “這卻不算厲害。”那人接著道,“一年前,大皇妃的身份被拆穿。以假亂真欺君犯上,本是個砍頭誅九族的重罪。結果她挨了三十大板,就跟沒事兒人似的。你們猜,這是為何?”

  又有人答道:“這個好說,她是大皇子的原配妃子。瑛朝大皇子,雄才偉略,鐵腕手段,神州天下家喻戶曉。有了大皇子保駕護航,哪怕是十個百個誅九族的罪,那人也死不了啊。”

  “這你卻猜錯了。誠然大皇子的確為‘大皇妃’說了幾句好話,可真正冒死相求的,卻是景楓二皇子。”

  客座里,又起一陣驚疑。

  “景楓二皇子還說,所謂的‘大皇妃’,其實是他幾年前失散的夫人。”

  “那大皇妃呢,她承認了麼?”

  “怪就怪在當時‘大皇妃’可勁兒抵賴。到後來景楓二皇子打仗了,她卻跟著跑到北荒去。據說她瞧見二皇子落崖後,自個兒也跟著跳下去了……”

  這一番閒扯,舒棠不是第一次聽聞。可每回聽到,心裡頭都忍不住感慨,忍不住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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