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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不能說。

  那是死也不能說的。

  她手握了握又鬆開:“您還記到現在。”

  “我可能永遠不會忘記。”寧封看著她,“因為,我也許就會死在長安的。”

  她心頭一驚。

  眸子張大了,更像是一汪泉水,能見到底般的清澈,他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那脖頸生得極是漂亮,圓潤又修長,伸直了很自然就會透出閨秀的端莊之氣,故而她哪怕不是那麼靜雅,一眼仍能看出她的出身,她的骨子裡是有貴氣的,卻又難得的這般親和。

  很容易便讓人喜歡上。

  也容易,成為一個人的軟肋。

  假使他就這樣抓住了這軟肋,恐怕那個人也會束手無策。

  他看著遠處,面色沉靜。

  杜若咬一咬嘴唇道:“你不會死的……”

  “你不用安慰我。”寧封淡淡道,“誰人都難逃一死。”

  “可你還年輕,你還是國師,你也沒有做壞事。”杜若心想,假使真有那一日,他若是清白,她總會勸賀玄饒他一命。

  可世上事不是非黑即白,他是好人壞人,有時候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畢竟當初因他一句預言,趙堅雙手便沾了血腥,但是也建立了大燕,使得這周邊的百姓得享安寧,他甚至還想看他一統中原,結果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沒料到會遇到這樣的危機!

  他是扶持趙堅登上帝位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了趙堅,這些年的心血也就沒了,那人也容不下他。

  他是不會甘心的。

  他手在袖中動了動,耳邊又聽杜若道:“我哥哥去瀾天關前,我們一起去廟裡求了平安符,我而今身邊有一個,便送與你罷。”她遞上來,“我記得你曾說過,大燕每占領一個城縣,你都會進言,請皇上勿傷百姓,也頒布了法典規範軍隊,光憑這些功德,你都不會有事。”

  那時在宮裡,她跌落池塘染了一身的泥,他領她去清洗時說的話,沒想到她還記得。

  他垂眸瞧著那平安符,掛在她纖長的手指上,抬起眼睛,就落入那明亮的眸光。

  這世上,真正相信他良善的人不多,事實上,他是說過無數的謊話的,從那遍地都是血的家裡逃亡出來,他偷過,搶過,騙過,只為能活下來。

  就算師從廣成子,他又哪裡真的知道上天的旨意,卦象若是萬無一失,這天就會是道士主宰了。

  可眼前的小姑娘從一開始就很信任他,不若他總是懷著目的。

  想到賀玄每次見到她與自己在一起,極為惱火的模樣,他突然的有些開懷,伸手接過平安符,掛在腰間:“這好像是你送我的第一樣東西。”

  杜若笑道:“就當是還禮罷。”她從荷包里拿出一朵青瓷蓮花,“你送我的,我也戴著呢,比起金的蓮花,玉的蓮花,這樣的別有趣味。”

  是他從高黎買回來的。

  他那時說買了好幾十樣,其實這青瓷蓮花,也只一件。

  在市集看到的時候,就想到她了,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白。

  他微微笑了笑:“你得一直戴著。”

  她點點頭:“你都說再見遙遙無期的了,我會戴著的,”頓一頓,她認真道,“你得平安歸來。”

  他沒有說話,再見亦或不見,只希望她不曾捲入這浪cháo,他正待告辭,前方卻有一匹馬風也似的疾馳而來,杜若瞧見那馬的顏色,連忙把青瓷蓮花塞進荷包里,對寧封道:“國師,我們就說到這裡罷,我得走了,您一路順風。”

  不等寧封回答,她轉身就走。

  可那馬上的人顯然不會讓她走得那麼痛快,他縱馬到她身邊,彎下腰,手一攬就把杜若給抱在了馬背前面,杜若驚叫道:“你做什麼,我還要回去賞花呢!”

  “賞花?”賀玄挑眉,“賞花能走到這裡來?陪著寧大人散步嗎?”

  只要是遇到這種事情,冷厲的雍王就會心性大變,仿若換了一個人,所以他早早就看出,杜若會是賀玄的弱點。

  不過來得那麼及時,可見四周皆有護衛,寧封挑唇一笑,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這一次,只但願他自己不會後悔,他笑一笑道:“剛才勞煩杜姑娘相陪,寧某告辭了。”

  聽到這一句,杜若只覺冤枉的不得了,著急道:“寧大人,國師大人,是你提到太醫我才來的,我可沒有……”

  還想當著他們的面解釋,賀玄恨不得就想掐她的臉,將馬鞭一甩,駿馬直奔出去,很快就跑到了官道上。

  幾個丫環傻眼了,謝氏早前很嚴厲的叮囑她們一定要看好杜若,剛才她們跟在後面,姑娘與寧封不過說些尋常話,雖然有些她們聽不懂,不過這杏樹林四周好些的人倒沒什麼,輪到賀玄,一下就把姑娘搶走了!

  玉竹快要哭起來:“這怎麼辦,我們再怎麼提防,也不可能攔得住馬的,你看那馬跑得多快,我們總不能被踩死!”

  “快回去告訴夫人罷!”鶴蘭也是無可奈何,“我們照實說,夫人也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

  兩個人快步跑了。

  杜若坐在馬背上,被巔得七上八下,她不是第一次坐在這個地方,可是跑得那麼急是第一次,她哀求道:“玄哥哥,你停下來好不好?”

  一次兩次的不聽話,賀玄也是惱得狠了,就因為她這種性子,他怕出意外暗中派了護衛保護,結果來看個杏花,也能碰到寧封,這裝神弄鬼的從一開始就接近杜若,也不知道存著什麼心思,但現在,他是絕對不會讓杜若陷入危險的。

  他沒有說話。

  杜若見馬還在跑,她抽氣道:“疼。”

  聽到這個字,他鬆開了韁繩:“哪裡疼?”

  還能有哪裡,杜若咬牙,耳根都紅了,賀玄冷笑一聲:“你也知道疼,上回差點在歷山丟了命,這回你還敢跟他說話?”

  “那天是二皇子要刺殺他,又關寧大人什麼事情呢?”杜若覺得賀玄有時也毫不講理,他要是仔細說說寧封的壞處,興許她是能聽進去的,但是他從來不說清楚,只讓她不要理會寧封。

  就是勸說小孩子,大人也要講道理呢,他倒是好,把她當泥人了。

  賀玄見她還為寧封辯解,停下馬道:“你是不是更願意相信他?”

  “也不是……”杜若嘆一口氣,“你我見到的不一樣,他並沒有做什麼。”

  “等做了就來不及了。”

  他對寧封是有很深的敵意,因趙堅當初能下狠心,多少有寧封的蠱惑,可他如何說呢,這些事埋得太深,以至於他並不能輕易的說出口。

  更何況,杜若與他也並不是同一類人,雖然在一起長大,但她是水的話,他便是泥,她每日裡想著吃喝玩樂,他每日想得是如何報仇,也不知道,怎麼就這樣扯在一起了。

  剪不斷理還亂,他到底還是沒能放開。

  感覺他的雙手攏過來,環在腰間,杜若的臉燒了起來,心好像小鹿一樣亂跳,她低聲道:“你這樣帶我走,丫環們可要嚇壞了,你還是送我回去。”

  “自然是要回去的,本王難道還能拐帶你不成?”他低下頭,呼吸拂在她脖頸。

  這樣難道還不是拐帶?她縮一縮肩膀,眾目睽睽之下,把她抱到馬背上帶走,不知道的,還以為遇到劫匪呢。

  那小小的動作讓她佩戴的珍珠耳環一陣搖晃,他側眸就看見她白皙小巧的耳朵,隱在烏黑的頭髮里,像是深藏的寶石,他忽然有點衝動想要去咬住它,那種衝動一上來,渾身都生了熱意,好像這天氣也變了,他身上穿得錦袍也厚重了起來。

  他一下直起了腰。

  “天色也確實不早了。”他抱住她往後挪了一挪,好讓她坐得舒服些。

  兩人在一個馬鞍上,杜若依著他,只覺他們從肩膀到臀部,恨不得都貼在一起,她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臉頰上的紅也再也散不去。

  快要行到城門時,他道:“你就要去晉縣了罷?”

  原來他也知道,杜若點點頭:“嗯,後日就去了,可能會待半個月呢。”

  江南離得有些遠,那麼長的路途,危險是不可預知的,晉縣也好,他唔了一聲,半響道:“等你回來……”聲音戛然而止,好似他也不知再說什麼。

  有些異樣。

  杜若半轉過身看著他,他眸色極為的漂亮,好像日落時的色彩,光耀照人,她幼時第一次見到他,因是被他的眼睛吸引罷,冷冷的卻偏偏那麼好看……

  她那幾年纏著不放,而今她不曾想要那麼接近,他卻又不肯了。

  現在只是離開半個月,他還欲言又止。

  杜若想一想道:“你在晉縣有沒有什麼要買的,我可替你帶回來。”

  他是王爺,要什麼不能讓隨從去,他盯著她道:“你。”

  杜若臉騰地紅了。

  她覺得臉皮甚至都有些發痛。

  原本只是想調節下氣氛,結果他偏偏不好好說話,只是一個字,就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慌,她老實的坐在前面,再也不開口了。

  第95章 095

  賀玄騎馬送她回來,比那幾個丫環快得多。

  聽說杜若到家了,謝氏極為的驚訝,從上房出來就去見女兒,想問個清楚,怎麼會是賀玄送她回來的,聽說也不曾用馬車,而是就著他的坐騎。

  從城門口到宋國公府,那一條路並不短,只怕許多人家都要知道了。

  杜家三姑娘騎著雍王的馬,還是雍王親手牽的韁繩。

  謝氏出現在門口,杜若心裡咯噔一聲,她不是木頭人,最近幾個丫環跟得緊,步步不離的,她雖不知緣由,暗地裡也揣測過,可能是因為到了待嫁的年紀了,母親不太放心。

  可今日,她在城外還跟賀玄同騎。

  實在瞞不下去了。

  她低垂著頭,烏髮里夾雜著幾片杏花的花瓣,側面如玉,烏黑的睫毛微微顫著,有種讓人無法苛責的嬌美,謝氏心又軟了,嘆口氣將那花瓣取下,柔聲道:“傻孩子,你真當以為為娘到現在還不知嗎?”

  杜若吃了一驚,原來自己會意錯了,母親竟然知曉她跟賀玄的事情!

  她的臉慢慢紅了。

  讓一個小姑娘親口承認,是有些為難她,而且謝氏也已知道了她的態度,兩人都有肌膚之親了難道女兒還會不喜歡?她嬌生慣養的,沒有人能真的逼迫,不然那時趙豫可不就得逞了?只是這孩子太過單純,謝氏少不得要提醒女兒:“這樁事情自有我給你做主,可你記住了,下回莫再這樣,便有萬種理由,也別失了大家閨秀該有的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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