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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搬來長安之後,第一個節日,老夫人早早的就讓管事親自去集市挑選粽葉,又叫廚房洗乾淨,放在院子裡晾乾。

  很遠就能聞到淡淡的清香。

  不過杜若有些擔心粽子做好了會壞,畢竟天氣已經開始起暖了,鶴蘭笑道:“聽說只是做一部分,等到端午還要做的,再者啊,粽子煮好了沉在油湯里,能放好幾日,味道也更香呢。”

  杜若聽著嘴饞,已經在想用江米做得肉粽子了,一走神差點把針戳到手指上,她嚇得連忙放下,吃些點心定定驚,又問玉竹:“大姐那裡沒有事情嗎?”

  還在擔心杜蓉,她叫玉竹沒事兒找杜蓉的大丫環月桂敘敘家常。

  玉竹其實是有些奇怪的,也不知自家姑娘想什麼,她回道:“大姑娘最近也在做針線活,昨日已經做了五個香囊,沒見有什麼煩心事兒,說今兒午膳還多吃了半碗呢。”

  這就好,杜若鬆口氣,擦擦手也不吃了,杜蓉做了五個,她才做了兩個,真有些著急,別被說中,連送給祖母的都來不及做。

  鶴蘭給她打下手。

  她正聚精會神,心無旁騖時,杜凌笑眯眯進來道:“真是難得,我說呢一天不出門,原來在做這個,可有我的份?”

  “拿去。”杜若丟給他一個長命縷。

  五色絲線編得極是精緻,每一小段就鑲一顆小小的珠子,很是漂亮,杜凌放在手腕上一比劃,笑道:“你手比以前巧了,以前哪裡會想到鑲珠子呢。”

  杜若一怔:“你喜歡?”

  “是啊,有什麼不喜歡的?”

  想到杜繡說,杜凌是男兒家不會要這種亮閃閃的,杜若噗嗤一笑,果然是她最親的哥哥,她做什麼他都不嫌棄。

  見杜若在繡花,杜凌走過來,斜依在案前觀看,過得會兒道:“你得空給賀大哥也編個長命縷罷,母親說他孤苦伶仃的,端午也沒有人一起過,讓我請他那日來吃飯,那長命縷肯定也沒人送他了。”

  杜若道:“我哪裡有空,沒見我忙著呢?”

  “不過是長命縷,能花你多少工夫?”杜凌道,“指不定他過完節又要去打仗了呢,蘭州你知道嗎?來回得有大半年。”

  她手頓了頓。

  自從她得知他的將來,試著與他和好之後,好像一切都很順利,雖然他還是冷冷的,但也沒有矛盾,她若像哥哥一樣,把他當作最初結識的朋友,半個家人,興許送個長命縷也沒什麼。

  她想一想答應了。

  等到端午節,長安城非常的熱鬧,聽聞趙堅下午要與皇后,皇子們去城外的漕運河觀龍舟,城門口已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些人家早早就去河邊,占了位置,就坐在山清水秀之地,舉家合歡。

  杜家卻決定用完午膳再去,老夫人也不喜歡坐在地上吃吃喝喝的。

  因是節日,杜若好好裝扮了一番才出門,打算去祖母那裡請安,到時與姐妹們互送禮物,說說笑笑等著一起用膳。

  誰料沿著海棠林,卻遇到杜凌與賀玄。

  見到妹妹,杜凌笑道:“我就知曉你來得晚,果然被我猜到。”

  杜若嗔道:“又不是年初一拜年。”她看向賀玄,也沒法子不注意,這等奼紫嫣紅的時節,眾人都穿得很是鮮艷,唯獨他裹在黑色里,修長挺拔,好像出鞘的劍一樣,散發著寒氣。

  真不知道他穿別的衣袍,會是什麼樣子。

  她朝他行一禮,叫道:“玄哥哥。”

  陽光里的小姑娘,藍襦白裙,衣襟袖口繡滿了粉色的丁香花,她展顏一笑,那花兒就開放了,散發出清淡的香氣。

  杜凌看一眼漂亮的妹妹,把手腕上戴著的長命縷露出來道:“若若手巧罷?我讓她也給你編了一個!”

  賀玄顯然是沒想到的,他看向杜若,眸光淺淺,像陽光下清澈可見的溪流。

  他是有些高興嗎?杜若笑起來:“是給你也做了一個呢。”

  她手伸著,長命縷抓在掌中,在空中搖擺。

  他走過去,從她手中接過,看到尾端竟墜了一串珠子,動作是有些凝滯的,他實在沒想到,這回她編得長命縷那麼華麗,好像比杜凌的還要漂亮些。他淡淡道:“這樣複雜的長命縷,我恐是不會戴了。”

  “還是一樣戴啊。”杜若道,“只是最後面穿了珠子而已。”

  “是嗎?”他將長命縷遞還,“你做的,你來戴。”

  第013章

  學武的人多數粗礪,可他手伸出來,手指很長,骨節分明,又透著力度,那五色絲線夾在指間,珠光好似都變得更為瑩潤,有著奇妙的美感。

  杜若瞅一眼,對他說的話倒也不驚訝,因第一次她送長命縷予他,就是她給他戴的,那時他並不樂意,放在袖中轉身就要走的,卻被她抓住了衣袖。

  少年無奈的表情歷歷在目。

  她忽然想知道一件事,問他道:“我以前送你的還在嗎?”

  那條樸素的多,毫不花哨,但他也不喜歡,總覺得手上戴東西是多餘的,可他後來去襄陽還是放在身邊,現在已是舊的很了。畢竟像長命縷這種東西,年年都有端午節,本該一年換次新的。

  可她後來再沒有送給他。

  賀玄淡淡道:“也許在吧。”

  從他口中很少聽到含糊的言辭,一是一二是二,但他竟然說也許,杜若心想,大抵是沒有故意扔掉,不然他肯定會說沒了,是不是東西太小不知落在何處?不過三年前的舊物了,還能指望他留著嗎?

  他又不像她。

  可不知為何,心裡就有些淡淡的憂傷,過去的事情到底是過去了,想起來時好像是一場夢,所以她喜歡舊物,只有它們是不變的,記載了往事,總讓它那麼清晰。

  她垂下頭,從他指尖取走長命縷,搭在他手腕上,再拿住兩端,小心的互穿而過,慢慢收緊。

  這樣的近,可偏偏她手指一點兒沒有碰到他,如同梔子花一樣的潔白,開在他手邊。

  他垂眸看著,凝立不動。

  咫尺的距離,慢慢醞釀了一種旖旎,柔和了周遭。

  在這安靜中,她鬆開手道:“好了。”

  他伸手輕觸長命縷,好像帶著她手指的餘溫,緊縛在腕上,拉下衣袖,他笑一笑道:“多謝。”

  平日裡再冷,可眸中一旦含笑,那溫柔就如同甘甜的泉水般溢出來,她正對上,只覺立在片光華中,絢爛的睜不開眼睛。

  比五月的陽光還要耀眼。

  杜凌在旁已是等得不耐煩,沒想到他們兩個這麼磨嘰,也沒想到賀玄不會戴長命縷,虧得父親還總誇他呢,他道:“快些去上房罷,等用完膳,賀大哥還要去宮中一趟,護駕前往漕運河呢。”

  聽出他有催促的意思,杜若哼道:“還不是你,要不是你堵在這裡,我一早到了。”

  “要不是你慢,我也不會堵你。”

  兄妹兩個嘀咕著,沿著小路前行。

  賀玄是在午時中去的皇宮。

  趙堅正與三位皇子說話,見到他,非常的高興,令他坐在身邊,與趙蒙道:“你該多向玄兒學習,你不讀兵書,仗著蠻力有勇無謀,總歸是像楚霸王,難成大器。今次去蘭州,你臨行前與玄兒多請教請教。”

  那是他次子,不若趙豫的溫文爾雅,趙蒙更像趙堅,英武善戰,天生神力,在沙場上有著一呼百應的氣魄。

  聽到這叮囑,趙蒙心裡是不服氣的,他年少輕狂,並不覺得自己比賀玄差,賀玄拿下嶺南,永州等重城,他也一樣,哂笑道:“父皇,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兵書是該讀,可仗也不能少打,您等著,我此行必會讓金人臣服於我們大燕。”

  趙豫吃了一驚:“父皇,二弟要去蘭州嗎?”

  在計劃中,本應該賀玄去才是。

  趙堅淡淡道:“是,蒙兒去最合適。”

  “可剛才父皇說二弟應學無則,何不讓無則也同往呢?這樣更有勝算。”趙豫面上已冷靜下來,可心裡忐忑不安。

  因他現在才知此事,可見父皇與二弟是很早前就說定了的,為何竟不告訴他呢?弄得他實在有些可笑,也有些怨氣。雖然他不像弟弟善戰,總陪在趙堅身邊,可他留守後方,也同樣付出了很多。

  他要安頓好所有的官員家眷,不讓他們生出異心,又要防守將將奪到的城池,安撫人心,這哪裡又是容易的事情?

  趙堅笑道:“人都要修生養息的,玄兒才打完仗回來,總得喘口氣,再說,朕這裡還需要他穩固長安。文宗帝駕崩,他侄兒楊昊登基,那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對長安虎視眈眈,總有一日還得兵戎相見。”

  聽起來是不會更改主意,趙豫道:“是兒臣疏忽了,只是覺得無則這樣的人才,放在城中大材小用。”

  “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真的將軍,在何處都是一樣的。”趙堅看向賀玄,“你最近便養精蓄銳罷……是了,皇后昨日還問起,怕你府中欠缺什麼,可你一樣都沒有報上來,你為大燕立下大功,朕可不能虧待於你。”

  賀玄道:“臣孤身一人,府中物什早已足夠。”

  “依兒臣看,他是缺個王妃。”趙蒙打趣,“父皇,您該讓母后替他選個好妻子了,偌大一個王府無人操持如何是好?”

  趙堅就笑起來:“倒是朕欠慮了,無則,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賀玄正色道:“不滅周國,臣絕不娶妻!”

  聲音很是堅決。

  他父親是在宣城與周軍對戰時去世的,趙堅現在仍記得當時親自告知他,賀時憲的死訊時,這孩子臉上的表情。他將手放在賀玄肩頭,緩緩的道:“你有這樣的心很好,你父親在天之靈定會覺得安慰,等到那日,我們統一中原,一定要在天壽山給你父親上柱香。”

  大周京都城外的天壽山是埋藏曆代皇帝的地方。

  賀玄沒有說話,只覺得那手掌壓在肩頭,十分的沉重,十分的冷,那日他若是請求父親不要去宣城,或許他就不會死了。

  可他那時愚鈍,竟不知偷聽到的話何等重要,直到以後反覆思量,他才明白其中真正的意思。

  然而他到底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父親坐在馬背上與他告別的樣子,永遠的停留在了他十二歲那一年,那一日。

  目光落在庭院,殿前高高的玉柱聳立入雲,刺到碧藍的空中,他道:“皇上說的是,我們大燕必會統一中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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