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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裡兩次清洗之後,依舊有漏網之魚,這一點也不奇怪,而她有意識,此時還能遺留下來的,不是實在外圍的無用之徒,就是那真正隱藏得深之又深的漏網大魚,後者才能對他們構成威脅。

  她一時興起又到慎刑司看了青葒,原還不在意,但那青葒極盡言語豐富地給她說了那所謂土雷的威力,她就隱約意識到了什麼,異世之魂所帶來的東西,全然超乎這個時代,以這個土雷尤甚。

  那麼蔣舒玥手上會不會也有這個配方,說起來可笑,如此威力的東西,它的配方並不複雜,甚至大虞的炮竹假以歲月,或可能也會有工匠想出這個土雷來,但這種事情,極具偶然性,可能明日,也可能真要到後世。

  城防營的兵器坊已經初具規模,短短十日,就製作好了陳氏需要試驗的量,威力如青葒所說,超脫一般的武器,但在大虞軍事上的用途,並算大,這東西的隱蔽性太差,氣味也十分明顯,稍微有些功夫的人都能躲開。

  但這依舊要看什麼人來用了,對於有武功的人是如此,那麼沒有武功的老弱婦孺呢。

  她在客院裡乾耗了這麼久,就是在等老太爺帶人將那些土雷清理出來,也在等他這個最後大魚自己暴露出來。

  初五深夜的夜空聚起了陰雲,涼絲絲的夜風也不斷吹過樹梢,帶走一片片秋葉,帶來一陣陣深入骨髓的寒涼。

  顏卿猛地感覺到了一種名為害怕的情緒,很淡卻很真實,他以為他豁出去了,什麼都不怕不顧忌了,但他在這一刻還是感覺到害怕,不是怕死,而是單純弱者對強者的畏懼。

  “果然是你……如此,我輸得也不冤……”

  陳氏又笑了笑,她根本就沒有和顏卿比,她敢做就敢當,既然顏卿已經將話說的這麼明白了,她就讓他明白個徹底!

  “顏卿,遼東顏氏族人,十五歲進京,二十歲中探花郎,隔年尚了安平公主,從此致力學究,算一代名士……”

  陳氏的話頓了一下,這是她宗卷里對顏卿的描述,她腦海中記錄了京中不知多少大小人物的宗案,這顏卿自然也在內……但此時卻可以補充上幾句了,

  “不過,這是明面上的,實際上你一直在以駙馬的身份,掌握順元皇帝暗中力量,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見不得人?”顏卿訝異了一下陳氏對他所為的評價,卻依舊不以為然,“哪個皇帝手中沒有沾染過血?”

  這話說的沒錯,就是周允鈺手中的暗衛,也處理過不少污糟事情,有的時候並不能看有罪沒罪,該死不該死,皇權的時代,只看有無必要。

  “也包括數百幼童的生命嗎?”

  陳氏淡淡道,顏卿,他還真並不知道那件事情,這讓陳氏有些驚訝,但也稍稍平復了些她心中被翻起的恨意,他也是她去世父親曾經提點過的人,然他卻執迷不悟,對不值得效忠的人,效忠了一輩子。

  陳氏冷嗤一聲,“你不知道?也對,他怎麼敢讓你知道!”

  “周允鐸是知道的,但是這麼多年,他也不敢告訴你!”

  陳氏的話宛若石破天驚,周圍全是倒吸口氣的聲音,有些人遮遮掩掩一輩子的事情,她就這麼三言兩語給當眾說出來了。

  第106章 :天驚

  “陳沅!”呼哧呼哧,好幾個京中隱退多年的老傢伙們都騎馬趕來了,其中還包括陳氏的哥哥陳清,但他們還是來遲了一步。

  陳清在京中聽到有人要尋那多年前的隱世謀士,他就覺得不好,但還是來遲了。他這個妹妹,就連他的父親也管不住,他更管不了。

  陳氏只對她這哥哥微微點了點頭,就不再理會他那焦急的神色。

  當然,她也知道她哥哥為何焦急。其實,若她的瑤兒不是當今皇后,她和周允鈺之間也沒有建立起一定的彼此信任,她許會換一個方式,或者選擇將這段往事隨著他們這一輩的人埋葬。

  但前有段之瀾,現有顏卿,以後許還會有別人追著這事不放,那就說出來好了,但看他們有沒有承受的能力!

  陳氏的話猛地抽去了支撐顏卿身體的大半力量,他踉蹌了幾步,才穩住了身形,“幼童……”他死死盯著陳氏,不敢相信。

  “就是你以為那個意思!”一國皇帝猥褻幼童,外表有多光鮮,內里就有多醜陋,不造他的反,造誰的反?

  “西郊的昏黃陵里的一無名碑下,埋著數百被nüè殘的屍骨,邱賀……還記得他嗎,是他專門從大虞各地拐來容貌出眾的孩子,來取悅一個……喪心病狂的皇帝!”

  抽氣的聲音不斷響起,卻不是在意陳氏直言不諱的謾罵,而是驚詫順元皇帝的行為。

  要知道,在場的除了士兵,還有一部分的後宅婦人,但無論是誰,都沒有辦法忽略那鐫刻在血液里,對愛護幼崽的本能,婦人尤甚。

  對幼兒下手,無論今世,後世,或者任何一個時空,都是犯眾怒的行為,即便那個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罵得好!聽到陳氏所言的人,恍然過來,莫不在心中添上這麼一句。

  容老夫人的嘴唇抖了抖,已從瞠目變成了淚目,十八年前,陳氏幼女失蹤的事情,突然從腦海中蹦了出來,她看著陳氏那始終挺直的脊背,難以想像這麼些年,她究竟承受了什麼?

  她不願回京,不喜京城,原來如此!

  她十一年前或膽大包天的行為,已然得到了以容老夫人為首的人的諒解,陳氏不是為了爭權奪勢,不是為了炫耀才華,她只是作為母親,為她的女兒報仇,如此而已。

  邱賀和顏卿算是順元皇帝暗中的左右手,但邱賀許才是順元皇帝真正放心的人,順元皇帝可不就不敢讓顏卿知道嘛……

  當然,邱賀的下場是千刀萬剮,足足熬了三天三夜,陳氏才讓他血盡而亡。

  陳氏還記得她父親對顏卿的評價,性情中人,他的確對得起這個評價,因為順元皇帝的那點知遇之恩,心甘情願尚了公主,棄了仕途,心甘情願隱在暗中,時到今日,還想著為他報仇,為他的兒子效忠。

  他被那父子蒙蔽了是非的眼睛,蠢得可憐!

  “咳咳咳……”顏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絲帕也捂不住那不斷嘔出的鮮血,陳氏的話徹底壓彎了他的脊背,“菲菲……”

  他不由想起他至今失蹤的幼妹,顏菲,他猛烈地搖頭不敢深想,但那些畫面和片段,已經不為他主觀意志所能控制。

  “哥哥一定可以考中,菲兒等哥哥回來!”

  遼東顏氏沒落,算得上嫡系的,只他和三歲的幼妹,以及幾個老僕為伴,他一心一意出人頭地,就是想振興顏氏,可是自來都是雪中送炭難,落井下石多,他十五歲便遍嘗艱辛。

  卻也因此對第一個對他伸以援手的人,極盡感恩。

  他知道順元皇帝是喜歡他的,不是皇帝對臣子,而是帶著占有欲的喜歡。但他身負振興顏氏一族的使命,絕無成為佞臣的可能,他所能回報給他的,只有他絕對的忠心。

  所以這麼些年,他遍尋大江南北,卻始終找不到的妹妹,很可能就是被他一心效忠的主子給害了嗎?

  “咳咳咳……”他依舊不斷地嘔血,恍若要被心和肺都嘔出來了。

  他閉了閉眼睛,往事揭開了那層掩蓋在他理智上的迷霧,越發明晰起來,拐走顏菲的人販子所往的路線,就可以抵達虞京。

  “菲菲……”安平長公主也念著這個名字,當年宮變之時,她和顏卿離開,就是因為疑似發現了他妹妹的蹤跡,結果卻不是,但自那歸來之後,顏卿就再也沒有離開京城,雖然依舊讓人在找,但卻不再輕易出京了。

  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一心謀劃著名報仇了。

  “是我錯了……”

  他從頭到尾都錯得徹徹底底,顏卿再次踉蹌了幾下,才緩緩站了起來,對著陳氏深深一鞠,是她給他妹妹報了仇,他卻在今日恩將仇報,“顏卿無顏苟活於世,請老夫人拿紙筆過來……”

  他到此時唯能做的,就是將還存於虞京的那幾個釘子,挖出來給陳氏了。

  但他的話才落下,一離矢的箭就從皇覺寺圍牆上一隱蔽的角落裡,對著他急速she出,隨後還有一箭是對著陳氏而去,城防營和府兵僧人一直都下意識地扶住陳氏等人,蔣言昪率先一步跨出,一劍劈落那對著陳氏的箭。

  但對著顏卿那箭更早更快,再去斬落,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噗!”淬毒的箭狠狠刺入!

  卻不是沒入顏卿身上,而是一纖弱的女子,擋在了顏卿的身前。

  “筠兒!”本就跨出三步的安平長公主尖叫起來!

  顏卿也愣怔地伸手接住他這個三女兒,他為了報仇,不惜利用她的少女情懷,只為引蔣家人入瓮,引舒瑤前來,然她卻在這個時候擋在了他的身前,

  “筠兒……”

  “父……父親……”夏筠許久開口,臉上的煞白,不覺帶上了痛苦的神色。

  之前那些人被送走,她不願離開,是采春護著她半路躲了起來,此時所有人都被陳氏和顏卿的對話驚住,又不斷有人從山下趕來,隱在夜色中,她這弱女子也無多少人在意她的近前。

  他們的對話,她聽得迷迷糊糊,不明所以,但她知道,她父親犯了大錯,必死無疑的大錯,她神色恍惚的時候,偶見那一抹飛馳的銀光,幾乎沒有猶豫,就撲身擋住了。

  “筠兒一直……很喜歡……父親,您的懷裡……很暖,”

  從她懂事開始,顏卿就對她很冷淡,但父女天性,她其實一直很渴望顏卿的寵愛,她對蔣書玦一見鍾情,或許是因為蔣書玦身上,那很類似於她父親的書卷氣。

  “噗!”離矢的箭she出,滿臉風塵的蔣書玦從馬上躍下,一箭she落那隱在人群中,亟待動手的人。

  他兩步走到陳氏面前,劇烈跳動的心才緩和了下來,“祖母到馬車上安坐,待孫兒清理了這裡潛藏的兇徒。”

  周允鐸的人還藏在這些看起來無害的人群中,伺機而動,若非他三叔,換個人那一箭,未必能斬落下來。

  “也好,”陳氏點了點頭,她需要的目的已經達到,順元皇帝的名聲臭了,作為他的兒子,周允鐸也再無舉事的正義之名,只是可惜了夏筠這個姑娘……

  蔣書玦讓他的人將陳氏護住,而他自己則走到了顏卿面前,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瓷瓶,“我從西南帶回來的解毒聖藥,快給縣主服下吧,”

  “明慧大師,”蔣書玦又喚了一句,叫來了隨行的明慧。

  明慧也連忙走了上來,這裡就他通醫術,“不能耽擱,找一個乾淨的地方!”

  夏筠氣若遊絲,恍恍惚惚中,還是看到了蔣書玦,她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死前還能看他一眼,老天待她也不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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