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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時刻,她腦中不知閃過了多少情緒,但反應在外,她似乎沒有了一開始的急迫感,而是坐回了主位,低垂的眸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而承受著她主要目光的蔣書玦則感覺到比之前更大的壓力,但這是他該受的。
“你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錯誤是什麼嗎?”
陳氏眸中一陣精光,突然問了蔣書玦一句。
“孫兒不該讓他帶走舒瑤,如何都該帶回來,”蔣書玦回道。
“不,”陳氏搖了搖頭,蔣書玦雖有歷練,但還不夠,見過的人心和算計還太少了,“你就不該讓明萱郡主帶著舒瑤出去,”
她可不信,這個邂逅會是偶然,世上哪真來那麼多的巧合。
“是……是他!”蔣書玦一點就通,立馬想到了段之瀾兄妹,“那麼皇覺寺里的事情也是他做的了,”陳氏沒幫周允鈺給任何人解釋過,但此時的蔣書玦也猜出來了,但他還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目的?”
舒瑤的婚約是蔣家和皇家的事情,和西南王有什麼關係,難道是想讓段之萱嫁給周允鈺?可是更不該如此行事才對,他這明顯是給周允鈺牽橋搭線……
陳氏卻突然搖了搖頭,“書玦,你要知道,人生在世,最不缺的就是奇怪的人和事,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會有明確的目的,突然興起……才是最大的意外,”
“何況……他初到京城,總是要有一些存在感的,”陳氏嗤笑了一下,目光卻越發森冷起來,“看來,當年的事情,還沒有徹底了結!”
蔣書玦疑惑抬頭,當年的事情?當年什麼事情……
但顯然陳氏已經不打算給他解釋了,她已經打發他走了,“江南的事情還是繼續交給你,明年的春闈也不准誤了……”
“是,”蔣書玦知道自己接下去不會任何玩樂的時間了,這也算是陳氏給他的懲罰,但他也沒法有怨言。
看蔣書玦徹底走遠,陳氏還是繼續坐著,整個大廳里,除了她自己再沒有其他人,此時的她依舊未有太明顯的情緒變化,但只那眸光,卻能讓一部分人嚇到膽寒。
才得了消息的老太爺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就迎上陳氏如此眸光,他心中咯噔一下,“這是怎麼了,瑤丫頭真出事了?”
這話一出來,他也覺得不對了,舒瑤真要有什麼不好,陳氏絕不可能還在這裡坐著,“是……是誰……”惹到你了……
老太爺沒把後半句話說出來,但陳氏自是知道老太爺的意思,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看得老太爺心虛無比,他覺得自己好生倒霉,從昨天到現在,他就一直被遷怒……
“幾件事,需要你走一趟,”陳氏淡淡說著,聲音輕緩卻確定。
老太爺根本無從也無法去拒絕她,他咽了咽口水,“好……”
而已經完全醉酒沉睡的舒瑤,自不知道這些,她被周允鈺抱到了太醫院,幾個白鬍子老太醫,圍著她團團轉,又是催吐,又是放血,但舒瑤除了臉色越發cháo紅之外,並多少變化。
“陛下,蔣姑娘就是這樣的體質,沉睡是她身體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林太醫就是當年隨舒瑤前往青州的太醫之一,他到舒瑤十二歲那年才回的京城,看舒瑤和自家孫女兒沒什麼不同。
“她現在身體比當年好了許多,解酒藥也很及時,正常來說,不會比那次沉睡更久的,”林太醫繼續頂著周允鈺冷沉的目光說著。
“只是,以後再不能讓她碰酒了,她本身就有困症,多來幾次,只會讓困症更嚴重,”王太醫看事周允鈺把舒瑤抱來,就以為是周允鈺讓舒瑤喝酒的,只能這般委婉地告誡到了。
“嗯,”周允鈺點頭,以後任何酒品都是鳳翎宮裡的禁物,這樣的意外絕不容許有下一次。
“陛下,太后娘娘已經在前來太醫院的路上,”一個小太監附耳和陶義說,陶義也連忙稟告周允鈺。
周允鈺神色並無變化,更無在意的意思,他還是一俯身抱起了舒瑤,“告訴母后,讓人在壽安宮收拾一個屋子出來,舒瑤醒後,我會送她過去。”
言下之意,在舒瑤清醒之前,他是不會容許蕭太后將人接過去的。
第36章
段之萱陪著蕭太后往太醫院去,卻在半道上得知周允鈺已經將人抱到龍章宮的消息,“這……這怎麼辦,我們再去龍章宮接人?”
段之萱有些傻眼,她們在太醫院接到人,和到龍章宮裡接人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啊,這要是再過去,可不就明擺著和周允鈺搶人嘛。
蕭太后聽忘陶義讓小太監來傳著的話,突然笑了笑,目光看向了段之萱,“也罷,就先按照皇帝的意思,明萱,我們回壽安宮。”
“是,”段之萱忍住摸頭的動作,有些不大明白這些人都在想些什麼,蕭太后明明之前聽了她的話,火急火燎,根本等不及宮人去太醫院察看情況,帶著她就來了。
可是現在周允鈺只讓人傳了這番話,就讓她放棄了接人的想法,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真不在意她瑤姐姐的名聲了,那她豈不是沒完成蔣書玦交給她的任務……
“都聽到了嗎?我接的蔣家姑娘進宮,這些日子都住在壽安宮裡,等端午宮宴了,才放她回去備嫁,”蕭太后的聲音不高不低響在段之萱的耳畔。
隨即蕭太后身邊的幾個宮人齊齊跪地稱是!蕭太后這兩年即便不管事,可這後宮裡還是她的天下,自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段之萱就是神經再大條,也知道蕭太后是要警告她才說的這些。
她立馬揚起笑臉,扶住蕭太后,回道,“是這樣的,我昨兒進京,今兒是來給您請安的,您不嫌明萱失禮就好了,”
“不會,”蕭太后淡淡應著,兩個人往壽安宮的方向走去,徹底扯開了話題,明萱也沒再說和舒瑤的交情,而是說起來西南的風土人情。
龍章宮裡的宮人被陶義調教得很好,看到周允鈺抱著一個姑娘,也沒有任何的大驚小怪的行為出現,只是比平時更加沉默,更加謹慎了些,但心中的詫異是免不了的。
周允鈺徑直將舒瑤抱回龍章宮的寢殿,放到了他往日安寢的龍床上,陶義讓宮人擰了帕子要去為舒瑤擦臉,帕子卻被周允鈺接過了。
可那個宮人卻嚇了老大一跳,直接俯首跪地,要不是陶義及時踢了她一腳,肯定就喊饒命了。
要為舒瑤擦臉的是他龍章宮裡的一個管事姑姑,周允鈺平日裡更習慣太監的伺候,這還是陶義臨時從幾個管事宮女里,選了一個還算穩重的上來,可惜還是不經事兒,或者說,還是沒能習慣周允鈺驟然一靠近的冷氣。
“下去吧,”周允鈺並未在意她的失態,他的目光已經完全被躺在他懷裡的人兒吸引了。
他輕輕地擦著舒瑤被淚水糊了黛墨,亂七八糟,一塌糊塗的小臉,陶義幫著換了幾次水,才將她臉上的東西都卸乾淨。
“真是胡鬧,”周允鈺低語著,見舒瑤還是毫無所覺,眯著眼睛,呼呼睡著,似乎無論他做什麼,她都不會醒,他想生氣,又無法對著沉睡不醒的人的生氣。
陶義也瞧明白了,周允鈺根本不允許任何人近舒瑤的身,他也不讓其他宮人進來伺候了,他差人取了適合舒瑤的寢衣過來,也由他親近送進來,腳步不遲疑,神情卻有些猶豫,這也不用其他人?
周允鈺餘光掃過他,“放下,你出去,”
得,就是他也不能有絲毫冒犯的地方,陶義點頭哈腰,退出去。
周允鈺還沒禽獸到想乘著舒瑤沉睡,就占便宜的地步,他只是純粹很不喜歡看到別人近她的身,無論男女,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太監,何況,跟著他出生入死過的陶義,在周允鈺看來,和一般男人沒什麼不同。
只是當他真將舒瑤的外衣脫下一半的時候,他就知道,他高估自己了。
微微扯開的衣領,只能瞧見手掌大小的肌膚,因為醉酒,瑩白上多了一層綺靡的米分色,原本還乖乖巧巧的人兒,因為這點裸、露,就成了那個全身心都在吸引他的小妖精了。
就連那散亂的頭髮,都在這一刻變得不同起來了……
可即便這樣,周允鈺也只是一開始動作稍微停滯了一些,隨後就利落地為舒瑤換好衣服,蓋上了明黃錦被,只一張紅彤彤的小臉還露在外面。
但周允鈺卻在這一連貫的利落動作之後,久久地僵直在那裡,許久許久才松下口氣,冷沉的臉上浮現了一股類似懊惱的神色,“只一個月罷了……”也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安慰自己了。
周允鈺又伸手摸了摸舒瑤的小臉,感受了一下她額頭的溫度,確實只是沉睡,並無其他異樣,他從慶德堂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這才緩緩鬆懈了下來,思緒里也漸漸恢復了該有明斷和警覺。
不過片刻,他眸中就浮現屢屢精光,又因為顧忌著眼前的人兒,死死克制住,但臉上卻浮現了幾絲極為冰冷的感覺,低語聲中溢出一絲絲冷漠的殺意來,“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段之瀾,好,很好!”
他起身踱步到了外殿,比了一個手勢,一個隱在暗中的龍衛就到了近前,
“告訴龍三徹查慶元十年,十一年,發生的所有事情,任何一點都不容錯過!”
慶元十年是高祖在位的第十年,那一年雲氏懷著舒瑤,除夕之夜早產,她去世後不就,段之瀾就被送到京城,這本該是毫無關聯的兩件事,但往往越無關聯,這其中才蘊藏著更大的玄機。
他不是沒想直接去問段之瀾,但段之瀾若是肯告訴他,上輩子他就不會最後把自己弄死了,他那幾個兄弟或許只是他死的誘因罷了。
“順便……讓人注意陳氏接下來的動作,”他不能再局限在上輩子是怎樣怎樣的思緒里了,人外有人,他沒能看透的大有人在,這其中就有陳氏一位。
周允鈺在猜測到陳氏是推動十年前政變的真正推手,他就不免疑惑,他父皇選擇造反,是因為覬覦皇位,那麼陳氏呢,她總不可能毫無理由就拉一個皇帝下來,總是為了什麼目的的,但這個目的,兩輩子,他都沒能猜到。
周允鈺有一種遇著對手的感覺,但還是頭疼的感覺偏多,她可不僅僅是一個對手,還是舒瑤最喜歡最敬愛的祖母,如果讓舒瑤在他和陳氏之間,選擇一個,根本不用想,舒瑤肯定選擇陳氏。
“母后是因為你母親,那她呢,她是為什麼?”周允鈺看著沉睡的舒瑤,低低語著,突然嗤笑了一下,便是有為什麼又如何呢,她如今還不是全心全意都為了舒瑤好,就是他也是因為上輩子的事,才會對舒瑤另眼相看,進而才……
這世上本就無多少沒來由的喜歡,誰又能說沒來由的喜歡就比有來由的喜歡真摯到哪裡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