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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大將軍看車內沒有反應,就有些惱了,抬手上前似是要拉車帘子。

  重廷帆幾步跑到他的跟前擋住了他,語氣不悅的道:“大將軍何至於此。”

  他性子素來溫和,這樣說話已經的發怒的徵兆。

  梁大將軍此刻沒了先前的神采奕奕,眼下有青黑,臉色也有些黑黃。一招被止,他依然不管不顧,硬是還要去扯車簾。

  雖然梁大將軍年紀大了些,重廷帆年輕,可重廷帆是個書生,梁大將軍是武將。兩相較量下自然梁大將軍的力氣更勝一籌。

  重廷帆阻擋不及被他猛地一推,登時後背撞到了車壁上,疼的皺了眉。

  梁大將軍的手就拉到了車帘子上。

  他正想用力將車簾扯下,突然不遠處響起了一聲厲喝:“休得無禮!”

  這聲音嬌嬌軟軟的,平日裡聽著很是恬靜。只不過此刻氣勢凌厲,倒是讓衝動之下的梁大將軍動作滯了一滯。

  就這停歇的片刻功夫,他忽地意識到一個問題,扭頭看了過去。便見後面那輛車子上下來一個女子,身量嬌小,臉色微微有點蒼白,不過她脊背挺直面帶怒容,倒是將那嬌弱的樣子削去了大半平添幾分剛直。

  梁大將軍這才知道自己尋錯了車子。手頓了頓,朝著女子一抱拳,“六奶奶。”

  酈南溪氣他不顧禮數肆意妄為衝撞了家人,對他自然沒有那麼客氣,就沒有回禮也沒有問候,語氣生硬的問道:“大將軍這是何意。莫不是我們堂堂正正的往前行,眼看著都要到自家門前了,倒是擋了您的路了?”

  梁大將軍聽出了她的不悅,知曉這次是自己魯莽了,倒是沒有辯解。不過他對於自己將要做的事情也是心中自有論斷,故而面對酈南溪的指責時並無愧疚。

  “六奶奶真要這麼說我也是無法。”梁大將軍大聲道:“只不過我妻如今境況不佳,還望六奶奶體諒,給指一條明路。”

  酈南溪沒料到他專程等在這裡攔路竟然還是為了那件事,不由擰眉,“大將軍這是何意。”

  “內子的情形您是知道的。”梁大將軍聲音沉了沉,“如今不只是不見好,反倒是更厲害了些。我不求別的,只求六奶奶幫忙看看小女在哪裡。內子心事得解,想必就能恢復如常了。”

  說罷,他撩了袍子竟是噗通一聲直接跪下了。

  這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旁人連攔阻都來不及。

  重廷帆忙去扶他。可是梁大將軍身量重,力氣又大,他哪裡拉得起來?使了半天的力氣依然無法成事。

  重令博在旁嚷道:“爹,你就別管他了。他自己要跪,你能阻的了麼。”

  雖然梁大將軍是梁氏之父,但是梁氏刻意縱著重令博的性子,任憑他那無法無天的秉性自由發展,故而重令博見了梁大將軍時一直不曾太過恭敬。

  梁大將軍曾氣惱過。不過梁氏都很巧妙的把話題轉移了。因此這麼多年來重令博都未曾正兒八經給梁大將軍行過禮。

  此刻他看到梁大將軍,即便對方是長輩,可多年的習慣根深蒂固,他依然毫無顧忌。

  重令博朝著車夫喊道:“走罷走罷。他要跪就跪著。”又忍不住大聲嘀咕:“真是的,好好的坐著車,非要來個攔路的。路這麼寬,你非要跪著,我們繞過去就是。真要這樣了還非撞上來不可,即便傷到了那也是自找的,就算告到官府去,也和我們無關。”

  他耐性不足,看梁大將軍還是不動,就朝酈南溪招呼:“六奶奶,上車上車。管他作甚。”

  眼看著事情朝著不可預期的方向發展了,眼看著酈南溪果真朝著車子轉身準備上去了,梁大將軍終是開始緊張起來。

  他心知這個姑娘是極有主意的。不然的話也不至於大女兒常常會被這姑娘氣得七竅生煙卻無可奈何。

  梁大將軍趕忙起身去喊:“六奶奶請留步。”

  酈南溪不曾搭理他,腳步不停。

  梁大將軍又氣又急,想到不見蹤影的大女兒,想到神志愈發不情形的妻子,他鼻子發酸眼睛亦是開始濕潤,“六奶奶,求你看在我待川哥兒不薄的份上,幫一幫忙罷!”

  聽他提到了重廷川,且聽他聲音裡帶著哽咽,酈南溪終是停下了腳步。

  她靜靜的看著梁大將軍,片刻後朝他微一點頭,“大將軍與我來。”語畢當先朝著旁邊一處無人的角落行去。

  重令博擔心她,高喊道:“六奶奶!你等等我,我陪著你。”說著就要下車。

  酈南溪笑道:“我無妨。”朝重廷帆看了眼,“博哥兒若是得閒的話,不妨幫我看看五爺如何了。”

  重廷帆剛才撞到車壁的時候那一下好像很重,到現在依然不時的扭動下肩膀,似是在緩解背上的痛楚。

  重令博應了一聲就下了車,往重廷帆那裡跑。

  於姨娘探身出來問重廷帆怎麼樣了,重廷帆笑著讓她不必擔憂,說沒事。

  吳氏聽聞酈南溪的吩咐後也有些擔心,雖然重廷帆對於姨娘講的是沒事,她依然喊了重令博讓他把重廷帆帶到了她的車子旁,細細看他身上的傷。

  酈南溪去到街角後靜等著。不多時,梁大將軍走了過來。

  待到兩個人的距離足夠近了,酈南溪不等梁大將軍再次將那些事兒說出口,當先說道:“大將軍想不想梁太太能一直陪著您?”

  這話來的突然且莫名其妙,梁大將軍怔了下後瓮聲瓮氣的道:“那是自然!我們夫妻幾十載,我在家時候不多,好不容易團聚了,自然想一直一起。”

  “既然如此,那這事兒就作罷吧。”酈南溪道:“倘若她真的清醒了,事情怕是就沒那麼容易了。”

  “你這是何意!”梁大將軍怒了,高聲道:“六奶奶莫不是不想讓她好麼?”

  “是您不希望她好。不是我。”酈南溪聲音雖低,卻一字字的清晰說道:“我問過您了,想不想她一直陪著您。您說想。那麼,就這樣罷。”

  梁大將軍大怒還欲再言,卻在話將出口的時候看到了酈南溪眼中的堅定和不容置疑。這讓他的動作忽地止住,忍不住去細細思量。

  畢竟是領兵作戰征戰沙場之人,心中自然有萬般的思量。雖然有時候被一部分的事情蒙蔽了雙眼,但是仔細考慮後不難發現一些隱匿的細節。

  梁大將軍突然意識到酈南溪是在說什麼。

  梁太太神志不清,所以能夠好好的待在梁家陪著他。

  倘若梁太太真的清醒了,很可能就無法陪著他了。極大的可能是,她根本不能待在梁家了。

  將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前後思量了下,梁大將軍的怒氣漸停,脊背猛地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將剛才的情形仔細琢磨了一番,指了自己當時攔住的馬車問酈南溪:“那是誰?”

  酈南溪道:“月姐兒,立哥兒,還有於姨娘。”

  “你們是進宮去了?”

  “對。”

  梁大將軍將於姨娘進宮一事仔細斟酌了下,又想起了梁家的忽然牢獄之災,還有梁太太前些日子的行事……

  當初皇上說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兒犯了極大的錯誤,使得皇上和阿瑤未能相見,自此咫尺天涯再不能回到從前。

  那麼她們到底是做了什麼?阿瑤又是誰?

  梁大將軍越想越是心驚。

  若他沒有記錯的話,於姨娘當年是妻子帶回來的,且口音不是京城人。

  當初皇上讓他妻子端了東西給重老太太,可是回來不久後,妻子就開始神志不清。究竟她是因為愛女不見了所以成了這樣,還是說,她這個樣子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

  畢竟皇上答應的只是留“一條命”,並沒說其他。

  沉默半晌後,梁大將軍臉色漸漸變得灰敗,搖頭嘆息了聲,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行了幾步後,他忽地停住步子,回頭朝酈南溪看了眼,“我年紀大了,想要帶著老妻回老家去。六奶奶幫我和國公爺說聲,還望國公爺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幫我這一回,求一求陛下。”

  酈南溪頷首道:“我會和國公爺提起。國公爺想必也會和皇上提起。”

  只是“提起”,但結果如何,她並未說。

  梁大將軍知道這事兒也是強人所難了。畢竟這是能引起陛下震怒的大事。可是他也只能求助於重廷川。

  他知道,川哥兒是個重情義的孩子。他如果開了口,川哥兒一定和皇上說。

  他也只能祈求著皇上看在他多年的辛勞上能夠網開一面,讓他帶著妻子回到故土。

  “倘若皇上允了,”梁大將軍嘆息道,“那我和賤內此生此世再不會回京。”語畢,他朝酈南溪抱了抱拳,轉身離開。

  梁大將軍一走,酈南溪自然也往車子旁行去。

  常康之前一直隱在不遠處留意著這裡的一切,生怕酈南溪有危險。此刻見梁大將軍走了他方才現出身形。問過酈南溪知曉她無大礙後,常康就再次隱在了暗處觀察著四周。

  重廷帆和吳氏相攜著迎向酈南溪,於姨娘也走了過來。知曉她沒事後,大家就各自回了車上馬上繼續前行。

  進府下了車子後,婆子告訴酈南溪,舊宅那邊遣了人來等她。

  “等我?”酈南溪不甚在意的道:“我有什麼可讓她們來尋的。不去。”

  婆子有些為難,“來的是老太太身邊的呂媽媽。正在門房那裡等著。”她又悄聲道:“生怕奶奶不喜她,婢子們就攔住了她不讓她過來親自見奶奶。如今正拘在那裡。”

  聽聞是呂媽媽,這可是讓酈南溪覺得稀奇了。按理說舊宅和國公府已經鬧翻,梁氏又不在了,兩邊真沒什麼好說的。怎的老太太身邊的人還來尋她?

  酈南溪懶得去細想這個問題,就讓人將呂媽媽叫了來,“讓她過來說罷。”

  左右一次性講完了就罷了。免得事情沒說清楚那邊還讓人過來,沒的心煩。

  呂媽媽顯然很高興酈南溪肯見她,看到酈南溪的那一刻起,她臉上的笑容就綻放到了最大。也不管立哥兒如今不在場,她開口就說:“恭喜六奶奶和小世子,賀喜六奶奶和小世子。”

  酈南溪只微微點了下頭。

  呂媽媽腳步緩了一瞬繼而繼續前行。走到酈南溪的跟前行過禮後,呂媽媽方才面上露出一絲愁容,“六奶奶,您可得幫幫小的們啊。”說著還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酈南溪平靜的道:“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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