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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酈南溪的動作很輕柔。剛才何氏說的有一點倒是沒錯,孩子肌膚嫩需得小心著來。所以用布巾擦拭的時候酈南溪也是放輕了動作。

  就在小手將要擦乾的時候,突然,酈南溪的手心一陣刺痛。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小男孩。

  杉哥兒一臉的無辜,眨著大眼睛,慢慢的收回了手。

  酈南溪靜靜看著他片刻,忽地一皺眉,將手攤開來給大家看,“哎呀,杉哥兒的指甲可是有些長了需得剪一剪。這回好在是不小心劃傷了我的手,若下一次劃傷他自己的手可就不好了。”

  她的手心偏外緣一些的地方,有個很深的紅紅的指甲印子。說是劃傷,看著倒更像是掐的。

  杉哥兒最一癟抹著眼睛哭了起來,“我不是故意的。”

  “你當然不是故意的。”徐氏在旁譏道:“你哪會故意啊。”

  老太太年紀大了眼睛並不太好使,離得那麼遠也沒看清,聽了徐氏的話後不贊同的看了她一眼。

  徐氏沒有多言,倒是旁邊的五奶奶吳氏驚呼道:“六奶奶這手被誰掐的?好生深的爪印子啊。”

  重老太太就將酈南溪喚到跟前看了看,說道:“孩子小,以前沒教導好有些魯莽,你多擔待著些。”又讓杉哥兒給酈南溪道歉。

  杉哥兒哭著抽泣道:“我不是故意的,求六奶奶饒了我吧。”

  “聽著可真讓人心疼。”梁氏在旁涼涼的道:“六奶奶?得饒人處且饒人。”

  酈南溪微笑道:“我沒打算和你計較。不過杉哥兒力氣這麼大,往後我可得小心著些才好。”

  她是用玩笑的語氣說的這話,大家就當她是在開玩笑,互相打趣了幾句就將此事揭過去了。

  到了臘月,日子一天天愈發寒冷。臨近年關,家家都是喜氣洋洋,準備著各種年貨。

  酈南溪已經懷了兩個多月,雖然還不顯懷,但是孕期反應已經有些重了。好在平日裡她只在自己院子裡吃東西,旁人倒也瞧不出什麼。

  這日老太太一早就讓人傳話過來,說是重二老爺新弄到了一些螃蟹,請了大家去吃。

  酈南溪自然也去了。

  雖然老太太是因了螃蟹而請了大家過去吃飯,但實際上螃蟹是小,眼看著就要到年關了,想要大家聚聚才是真。

  她體質偏寒的事情兩房人都是知道的。就算不提有孕一事,單單只說她身子不適合吃螃蟹,老太太她們就也不會逼了她非吃不可。到時候避開此物專吃旁的即可。

  酈南溪因著倦怠起身比較晚,到香蒲院的時候比起怕盎然來就顯得已經有些晚了。這回老太太因著去看螃蟹了,並不在屋裡。呂媽媽她們也跟了去。旁的丫鬟婆子都在幫忙準備今天中午家宴的事情,廊下就只有幾個小丫鬟百無聊賴的守著,不時打個哈欠。

  酈南溪就讓金盞她們留在屋外,她獨自一人進了屋。

  令她意外的是,屋裡竟然還有人。

  杉哥兒。

  老太太年紀大了,又本來就很疼愛晚輩。雖說杉哥兒是半途才來的重家,但老太太已經很久沒有親自教養孩子了。自打前些時候她收了杉哥兒在身邊養著就疼愛得緊,這孩子漸漸就在香蒲院中橫行無阻了。

  因此如今看到杉哥兒在屋裡,酈南溪雖意外卻不驚奇。

  因著上一次的關係,酈南溪對這個孩子並沒有什麼好感。她自顧自的到了旁邊坐下,並不理會他。

  但杉哥兒見酈南溪進屋顯地非常的驚訝。他本來是坐在太師椅上趴在桌子邊的,看到酈南溪後趕忙溜下了椅子,警惕的看著她。

  酈南溪下意識的就朝他剛才趴著的地方看了過去。這才發現那裡放了一盤剛蒸好的蟹。旁邊有個碗。站起身來瞧了一眼,便可見碗中有熱水冒著微微的熱氣,水中擱了個更小些的碗,小碗中放了一點點剛剔好的蟹肉。想必是剔出蟹肉後怕冷掉,所以用熱水溫著。

  這是老太太的習慣。

  酈南溪只隨意的瞧了瞧就收回了視線,繼續朝外看去。

  杉哥兒卻在此時重重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雖然他沒有吐出什麼來,但那個啐了一下的不屑樣子是十分明顯的。

  即便孩子這個時候是愛模仿愛學的年紀,酈南溪依然從他那裡看到了明顯的敵意。思及上一回的情形,她心下瞭然,杉哥兒這樣大的動作就是為了讓她看到的。

  酈南溪懶得搭理他,冷冷瞥了眼就收回視線。

  誰知杉哥兒又重重的“呸”了一聲。依然是只有聲音,沒有什麼唾沫或者是口水落到地上。

  酈南溪被吵到厭煩,擰眉說道:“你這是做給誰看?”想想覺得自己這話問的傻了,就她在屋裡,不就是做給她看的麼。於是轉而說道:“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杉哥兒年紀不大,認真說話的時候口齒卻頗伶俐:“我娘討厭你。我也討厭你。”

  酈南溪怔然。繼而笑了。

  杉哥兒口中的娘,想必是那個孟蔓羽,而非徐氏。

  只不過孟蔓羽為什麼討厭她,她是不明白的。

  酈南溪側首望向窗外,任由他怎麼鬧出各種動靜都不再理會他。

  沒過多久,有人笑談著往這邊行來。正是老太太帶著兩房的女眷們往這裡走。

  吳氏顯然今日心情不錯,一看到酈南溪就當先高聲道:“六奶奶可是來晚了。剛才我們親眼看著廚娘收拾那些生螃蟹又一個個下了鍋的。”

  “可不是。”蔣氏在旁道:“我們都當先挑了喜歡的,一個個分開讓她們做。”

  “是的。”徐氏笑眯眯的橫了旁邊的孟蔓羽一眼,“就想瞧瞧那些活物待到上桌的時候和活蹦亂跳剛選出來的時候有什麼不同。”

  孟蔓羽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只垂眉斂目的在旁邊,慢慢走到了杉哥兒的旁邊。

  老太太說道:“川哥兒媳婦也不必著緊,我專門給你選了個最大的,等下你吃吃看新鮮不。”

  “不用。還是祖母用吧。”酈南溪忙道:“我身子偏寒,如今天冷,不準備吃這些東西了。”

  老太太這就點了點頭。

  忽然旁邊傳來了稚嫩的男童聲音:“她能吃。她吃了好多。”他指了指那個碗,“我的被她吃了。”

  酈南溪這才知道那小碗裡的蟹肉原本是不只這些的。而且,那個小碗裡的蟹肉原不是老太太要的,而是老太太讓人給杉哥兒準備的。

  酈南溪被杉哥兒那理直氣壯的樣子給氣笑了,問道:“我一個大人,犯得著去搶這個東西吃?莫要隨意冤枉我才是。”

  “就是你。”杉哥兒開始哭了,抹著眼淚說道:“你本來沒吃。我說是我的你才吃,說要嘗嘗。”

  他年紀還小,說話磕磕巴巴並不能完全成語句。

  但正是因為他小,所謂童言無忌,故而很多大人下意識的不管信不信都朝著酈南溪這邊看來。

  吳氏冷笑道:“嘗嘗?沾了你口水的東西六奶奶不覺得噁心?”

  孟蔓羽在旁身子晃了晃,低聲道:“六奶奶,雖然上次杉哥兒不小心衝撞了您不小心弄傷了您的手,您也不必如此。”

  酈南溪靜靜的看了她片刻,笑了。她慢慢站了起來,定定的看著孟蔓羽,“原來我還覺得或許是不小心。如今看來,卻也不一定?”

  重老太太擰眉道:“杉哥兒很聽話。”

  “他聽您的話卻不一定聽我的。”酈南溪笑道:“不然上次他為什麼要抓傷我。”

  這話倒是真的。

  重老太太再怎麼樣也知道上回酈南溪那手是個掐痕。像是杉哥兒那么小的孩子,需要使了很大的力氣方才能夠成事。

  想到酈南溪的為人,重老太太扭頭對杉哥兒道:“還不快給六奶奶道歉!”

  杉哥兒不肯哭著坐到了地上,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重老太太看著心疼,有些為難的望向了酈南溪,“這事兒要不然就這麼算了吧。”說罷,她拍了拍酈南溪的手,“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他還小,莫要和他計較了。”

  酈南溪忽地有些失望。

  當初老太太知道了三爺的真正死因時,是怎麼想的?

  哦,她或許想著,二太太操持家務不容易,國公爺位高權重,莫要和個婦人計較了。

  “我體質偏寒吃不得螃蟹,”酈南溪看著老太太,一字字的道,“我想老太太應該是知道的。”

  “可聽說六奶奶前些時候也吃過不少啊。”何氏哼道:“莫不是那時候吃得,這個時候吃不得?”

  徐氏一聽這話,不由得拔高聲音叫道:“沒事別亂說話!”

  若是平常何氏和酈南溪嗆聲,她是拍手稱快的。可她正煩著孟蔓羽和那死小孩呢,何氏這個時候對著酈南溪,豈不是就幫了那討人厭的母子倆?

  果不其然。孟蔓羽聞言在旁落了淚,“二奶奶心善,多謝二奶奶。六奶奶的意思我明白。您是不會去吃那些東西的,而且您也不屑於去吃它。可杉哥兒他、他也不是會撒謊的……”

  “你得了吧。六奶奶那時候吃,天兒還熱著。如今天寒地凍的,她又抗不得這種寒氣,自然要少吃寒涼的東西。”徐氏看著孟蔓羽那嬌嬌弱弱的樣子就鬧心,說道:“六奶奶稀罕這點兒蟹肉?恐怕你是不知道國公爺有多少銀子多少鋪子罷?”

  她狠狠的剜了孟蔓羽一眼,恨聲道:“你看著咱們老爺銀子多就非要貼了他跟著他。告訴你,老爺的銀子和國公爺的比起來,說是九牛一毛也不為過!”

  孟蔓羽哭得更為傷心了。

  杉哥兒握著孟蔓羽的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指著酈南溪道:“東西就是她吃的。就是她吃的。你們都不信我,因為我是個野種。”

  重老太太呵斥道:“什麼野種不野種的,這種話誰告訴你的!”

  “就是她們。”杉哥兒指了徐氏,指了何氏,“她們說我是野種。六奶奶也說,還吃我東西。”

  他哭起來的時候說話猶還帶著點奶聲奶氣,讓人聽了不由得就會心軟。

  酈南溪望著這個模樣乖巧長相可人的小男孩,莞爾道:“杉哥兒一口咬定是我吃了你的蟹肉?”

  杉哥兒哭得更厲害了。

  酈南溪又問孟蔓羽:“你說杉哥兒斷然不會說謊?”

  孟蔓羽跪下對著老太太說道:“是。我相信杉哥兒是無辜的。他不過是個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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