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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老太太身心俱疲,不願和她把話講得再更敞亮了,疲憊的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提。

  酈南溪趕忙閉了口,轉而看向了地上那兩個人。

  小男孩年紀甚小,還是對什麼都好奇的年紀。見到酈南溪後,他雖然沒有止住哭泣,卻也在偷偷的抬眼來看她。他這樣抬著頭,倒是方便了酈南溪將他看個清楚。

  ……這五官還真挺像二老爺的……

  酈南溪萬萬沒料到老太太讓她過來是為了這麼一樁事情。頓了頓後,輕聲道:“這事兒我和國公爺管不得。老太太該找二太太來才是。”

  “老二家的早就知道了。剛才已經暈了過去,被人抬回了屋子。你母親最近不問家中諸事,國公府那邊總得有人知道才好。”

  酈南溪知道這話里不見得全是真的。二太太徐氏那邊如何,她不曉得。但梁氏的脾氣她多少了解一點。如今重芳柔出了門不在家中,梁氏就一直在忙著請范老先生還有給重芳苓相看親事這兩樁。說她忙,倒是真的。可要說她不問家中諸事,這話就有點不可信了。

  老太太想必還是想要借了重廷川的手來處理這事兒,所以直接繞過了梁氏那邊。

  酈南溪心中一凜,面上顯得有些為難,說道:“六爺恐怕不會理會罷。畢竟是二叔的事情,六爺怕是也不好多管。”

  這話倒是大實話。哪個晚輩能去管長輩們外頭有多少個女人、悄悄養了多少個孩子?

  重老太太自然曉得這些。不過如今這孩子的身份不明,她也不知道該不該留,總得弄個清楚明白。這事兒只能靠了重廷川才能辦成。

  “你幫我勸一勸川哥兒罷。”老太太嘆了口氣,“就看在我老婆子幫他把他爹的那些田莊鋪子尋回來的份上,讓他幫忙看看,這孩子究竟是個什麼情形。”

  這時候跪在地上的女人猛地抬起頭來,泣不成聲的道:“老太太!這可真的是您的親孫子!您怎麼能不信呢?若不是今日有人要趕我們母女出來,讓我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了,我也不敢求到您的頭上來。”說著,她用力推了推旁邊的小男孩,“快!快叫祖母!”

  “祖母”這個稱呼小男孩從未叫過。看著上頭坐著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他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重老太太愈發不喜他這做派,在他的哭聲中與酈南溪平靜地道:“來路不明不白,開口就信口雌黃。讓我如何去信?左右查個明白才好。就讓川哥兒看在我的面子上,幫忙讓人瞧瞧。”

  酈南溪有些遲疑,“待到二叔回來不就可以清楚了?”

  “我讓人去和他知會了聲,”重老太太說道:“讓他在外頭多待幾日,晚一些再來家裡。”

  酈南溪心中暗驚,明白過來老太太這是打算先瞞著重二老爺,查看過孩子是不是二老爺的之後再下決定。

  恐怕,在老太太的決定下來之前,二老爺恐怕都不會回到京城。

  話說到這個份上,酈南溪不好直接替重廷川拒了,也不好替他答應下來,只垂眸說道:“我自會將這事兒給六爺說起。不過,他做何種決定,卻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重廷川的脾氣,重老太太很是明白。聽聞酈南溪肯將話帶過去,她已經滿足了,頷首道:“人我先留在這裡。孩子能不能留下,單看川哥兒的結果如何。”

  話里話外都在透著一個意思——孩子可能留下,不一定。孩子母親一定不留。

  那女人哽咽著說道:“我孟蔓羽並非那種不懂禮數的人。若非二老爺對我有大恩,我也不屑於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人。只是老太太,您就不能等二老爺回來再說麼?杉哥兒他真是您的親孫子啊!”

  聽聞“孟蔓羽”和“杉哥兒”兩個名字,莫說是重老太太了,就連酈南溪都是心中一陣恍惚。

  孟蔓羽,曼雨。杉哥兒,山哥兒。

  重老太太之前聽了那女人的話後,根本未曾問過名字。如今乍一聽聞,心裡驀地有些發疼,忍不住身子前傾,顫聲問道:“蔓羽……那是你的名兒?”

  孟蔓羽恭恭敬敬的給老太太磕了個頭,說道:“奴家生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這個名字沒錯。給我取名的父母早已在饑荒中故去,此生此世我也絕不會將姓名更改。”

  說罷,眼淚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流了下來,滴到地上,暈濕了一大片的地。她按著身邊的男孩兒給老太太磕了幾個頭,泣道:“老太太,杉哥兒的名字是二老爺親自取的。真是他親自取的。您老人家信我一次罷!”

  “作孽。真是作孽。”重老太太嗓子有些發澀,低聲喃喃,“你沒了一個曼雨,如今尋來一個蔓羽。還弄了個杉哥兒出來……”

  重老太太停了好半晌方才有些回過勁兒來。她有些無力的擺了擺手,與酈南溪道:“這事兒,先緩一緩。緩一緩。我今天得好好想想。川哥兒那邊,你先別和他說。當年的事情——”

  當年的事情,對重廷川來說也是一種傷害。不知道他聽了這一大一小兩個人的姓名後,會是什麼感覺。

  重老太太忽地有些全身無力,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想要讓重廷川幫忙,卻始終沒法再開這個口。

  酈南溪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留下反倒不合適,就輕聲與老太太說了一聲,這便回了石竹苑。

  整個下午,酈南溪都有些心緒不寧。遣了人好幾次去問,好不容易等到了重廷川下衙回家。

  一聽人回稟說國公爺進了府,酈南溪就披了件衣裳迎了出去。剛走到院門口,便見重廷川大跨著步子過來了。

  “怎麼回事?”重廷川快步而行,“我聽人說你要已經問了好幾次。可是有什麼急事不成?”

  由不得他這樣憂心。他本是依著正常的當值時間出的宮,她卻已經一再的讓人去看他有沒有回來。

  小丫頭素來沉穩,不是讓她手足無措的事情,她不會這般的失了常態。

  酈南溪看到他歸來,心裡總算是安穩了些。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總覺得只要有他在,只要他陪著她,那麼即便發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用緊張。

  下午所聽所見,當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在院子裡人多口雜,她沒有將事情說出,直到進了屋裡,方才拉著重廷川的手將事情與他講了。

  重廷川聽聞後卻是暗鬆了口氣。

  他還當是什麼大事,原來是這個。

  不過,酈四老爺極其正派,酈家四房從未出過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小丫頭看到後覺得震驚和難以接受,也是自然。

  重廷川回來後還沒來得及洗漱就被酈南溪拉住了,此刻他覺得身上手上都不乾淨,就沒有抱緊她,只輕輕的俯身在她額上落下了個輕吻。

  “莫慌。這事兒,你不用去管。”

  說了兩句讓她安心的話後重廷川這才喚了岳媽媽來準備溫水。

  原本他可以進淨房去,但他怕酈南溪緊張害怕,索性就讓人打了水在她面前洗漱了。

  聽著嘩啦啦的水聲,看著眼前的高大男人,酈南溪扶著椅子慢慢坐了下去。

  其實她並不害怕。她只是有些緊張。而且,她緊張的也不是重二老爺,而是重廷川。

  當年重家三爺重廷山故去,在場的只有重廷川一個人。二太太徐氏一直在人前人後的說,三爺是被重廷川害死的。

  可事實明明不是這樣。

  如今重二老爺這邊又出現了個孟蔓羽和杉哥兒……

  酈南溪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擔心重廷川。

  她不知道這些年這個男人承受了多少的壓力,也不知道他究竟付出了多少。更不知道他聽到了這樣的兩個名字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所以她想早一些告訴他,讓他早點知道,早點有個心理準備。

  現在看他神色如常,她提著的心方才慢慢放了回去。

  “明日我得閒,你可有什麼想要去的地方?”重廷川用布巾擦拭去臉上水珠,說道:“我陪你出去走走。”

  酈南溪沒想到重廷川明日會輪休,更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來被她走走。

  她心裡正沉重著,卻不想讓他看出來擔憂她,故而努力笑著說道:“我真想出去哪裡的話,倒不如獨自一人的好。免得六爺聲勢太強嚇壞了別人,一路過去就連店家都戰戰兢兢的,那可沒了趣味。”

  重廷川聽出她在努力說笑,就朝岳媽媽看了眼。岳媽媽趕忙將東西盡數收好疾步出了屋子。

  待到屋裡只剩下她們夫妻兩個,重廷川方才將酈南溪一把拖到了懷裡摟著。感受到女孩兒身子放鬆依偎在他懷裡,重廷川的眉眼間不禁帶了笑意。蹭了蹭她頭頂柔軟的發,他低聲道:“那邊的事情,你不必憂心。我自有我的主意。”

  酈南溪曉得他說的是舊宅那邊,就頷首應了下來。

  重廷川心下一思量,轉而道:“梁大將軍病了,你可聽說過?”

  “沒有。什麼時候的事?”酈南溪側身抬頭問他。

  重廷川看她聲音發緊,曉得她這是擔憂老人家的身體了,便道:“就前兩天。聽說天寒有些著了涼。據說沒有大礙,但我想過去看下。”

  酈南溪記起來,以前重廷川就說過,要帶她去見見梁大將軍。可他平日裡很忙,沒有得閒。如今聽聞這一遭,想必他一方面是想探望,一方面也是帶她過去走走。

  還有一點……

  酈南溪戳著他胸前勁瘦緊繃的肌肉,低聲問道:“六爺可是不願我明日待在家裡?”

  重廷川薄唇緊抿,好半晌方才輕輕的“嗯”了聲。

  酈南溪明白,二房那邊今日開始亂起來,明日恐怕會更亂一些。重廷川想要帶她出門去,想必是不願她留在府里被攪進那些烏糟事情中。

  其實,她很想告訴他,即便留在府里,她也會護好自己。但他既然想要護著她,她也願意被他這樣好好護著。

  “好。明日我們去探望梁大將軍。”酈南溪這樣說著,忽地想起一事來,有些遲疑的問道:“明兒太太不會也去大將軍府罷?”

  梁大將軍是梁氏的父親。如今舊宅那邊出了事,梁氏會不會也躲出去?對她來說,躲避的最安全最穩妥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娘家了。

  倘若梁氏也去的話,明日之行恐怕就沒那麼順心。

  一想到這個,酈南溪就有些興致缺缺。

  “不會。”重廷川看她提起梁氏時那一臉的不樂意,不由莞爾,“依我看,太太一定不會離開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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