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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老太醫說了,無大礙。只不過用的藥分量不夠,需得再猛一些。”

  老太太握了酈南溪的手,拉了她一起在旁邊坐了,“張老太醫還說,那些大夫和太醫太過昏庸,只求穩,不敢下猛料。可是人的身子出了問題,用藥不夠量,哪裡能夠好?不過是拖著罷了。我就跟他說,儘管用,只要能好,該使多少使多少。張老太醫就說,今兒晌午過後就能退燒了。讓咱們留心看著些。”

  酈南溪笑道;“老太太心明眼亮,自然知道知道該怎麼做。”

  “合該著就聽得大夫的。我就說旁人都不如張老太醫。”重老太太說著,拍了拍酈南溪的手,喟嘆道:“你是個乖巧的。你的好,祖母都記得。”

  酈南溪笑得眉眼彎彎,“每一次都記得,往後日子多了,老太太豈不是要費上許多心神?”

  重老太太看她笑得恬靜,心裡就也順暢許多。再一聽她那話,分明是說她往後還會有很多的“好”,所以她老人家才需要費上很多的心力。

  重老太太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個丫頭,鬼靈精的。怪道酈家老太太最喜歡你。”

  這一笑出來,積鬱了許久的鬱氣散發出來,老太太又覺得暢快了些。

  徐氏進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祖孫和樂的模樣。

  只不過老人家是她們家的老祖宗,這孫輩的,卻是個剛過門沒幾天的辱臭未乾的小丫頭。

  徐氏心裡有些不舒坦,慢慢走過來,笑道:“六奶奶倒是好興致,居然往這邊來了。”

  酈南溪知道大房二房素來關係不好,向二太太問過安後,也沒有過多的去找不自在,就簡單說了句“我來看看二老爺”便沒了話。

  徐氏知道是她將張老太醫叫了來的,即便心裡不慡利,卻還是說道:“多虧了六奶奶,今兒好歹是躲過了一劫。”

  重老太太臉色一沉,“什麼劫不劫的。話能隨便說?”

  她最生氣的是,老二如今病成這樣,老二家的卻這麼沒有擔當,哭起來了不說,還差點暈了過去。

  身為妻子,非但不幫忙,反倒添亂。這徐氏太沒擔當了。

  酈南溪可不願看到老人家和徐氏在她跟前吵起來,忙道:“祖母,那字兒是不好聽。但,二太太才說了一個,您可是說了倆。”

  重老太太忍俊不禁,笑道:“是。就你機靈。旁人都趕不上你。”

  語氣里透著顯而易見的親昵。

  徐氏心裡不是滋味。

  往年在老太太跟前最得寵的可是重芳菲。偏那妮子最近這幾天不知道在做什麼,鎮日裡躲在院子裡不出來。她爹病了都不太來看。

  徐氏皺了眉落了座,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摳著衣裳下擺,苦著臉愁道:“其實,若不是當年三爺沒能挺過去,若不是曼姨娘太過思念三爺也不成了,如今老爺也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

  酈南溪清清楚楚的看到,提到重三爺和曼姨娘的剎那,老太太的臉色頓時大變。只不過收斂的快,所以只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經恢復如初,讓人察覺不到那一瞬間的變化。

  “好端端的。提他們做什麼。”重老太太說道。

  這個時候梁氏帶了吳氏進到屋裡來。

  徐氏就沒有立刻答話。待到梁氏、吳氏和老太太行禮請安後落了座,徐氏方才再次開口。

  “若非當初國公爺害了三爺,若非曼姨娘因為三爺死了傷心過度也得了重病,老爺斷然不是如今這個樣子。”

  重老太太沒料到她又把話說了一遍,登時大怒,拍案道:“說的什麼渾話!老二現在還躺著沒醒。你好端端的亂說什麼!”

  徐氏這便想到了剛才老太太連個“劫”字就介意的事情。看梁氏變了臉,又見酈南溪將話聽進去了,她就撇了撇嘴沒再多言。

  梁氏聽了徐氏的話早已怒火中燒。

  她掃了眼酈南溪,見女孩兒不動聲色依然端坐著,甚至於連句話都沒問,就當先與徐氏冷聲道:“老六說了。當時老三怎麼會那樣子在那屋裡,他根本不知道。他當時昏了過去,一覺醒來老三就已經那樣了。你還想怎麼樣!”

  梁氏再不喜重廷川,那也是大房內的事情。沒道理看著大房人被二房踩了她還不反擊。

  徐氏嘲道:“可當時就他們兩個在。不是他,還會是誰!”

  吳氏素來是個火爆脾氣。看到徐氏在這邊對婆婆不好,她自然是按捺不住,當即譏了回去:“若我和二嬸單獨在這屋裡。若我一個不小心暈了過去,那定然是二嬸把我給打暈的了?”

  不待徐氏反駁,吳氏抿了抿鬢髮,極其短促的笑了一聲,“畢竟屋裡就我們兩個麼。我暈了也好,怎麼著了也好,都一定是二嬸做的。”

  徐氏還欲再論,屋裡驟然響起一聲重重的厲喝。

  “夠了!”重老太太臉色黑沉如墨,“你們一個兩個的在這裡胡亂說什麼!西西還在這裡!都給我閉了嘴!”

  這是老太太頭一次叫她叫的這樣親昵。

  酈南溪剛剛還在聽著她們論當年的事情,卻被這一個稱呼喊的驟然回了神。她有些詫異的看了老太太一眼,又慢慢垂下了眼帘。

  老太太知道梁氏定然不會把當年的事情與酈南溪說,生怕等到重廷川回來後,酈南溪心裡已經聚集了太多的疑問從而夫妻間生了嫌隙,就與她好生說道:“那時候川哥兒守著他父親的靈位,守了三天三夜,熬不住。暈過去了。只不過我們都不知曉。還是山哥兒——”

  說起這個好些年沒有提過的名字,老太太也不由得有些怔忡,“山哥兒說要去看看堂弟,只帶了一個小廝就去往那邊。後來山哥兒遣了小廝來說川哥兒暈了,讓小廝過來叫人一起扶他。結果等人去了後,才發現川哥兒暈倒著,山哥兒……已經沒氣了。”

  想到那個懂事的孫子,老太太一時間有些止不住眼淚,拿著帕子扭過頭去擦了擦。

  梁氏看酈南溪若有所思的樣子,生怕她再對二房那邊生出什麼愧疚之心來,就道:“重六從小就高,重三文弱,肯定搬不動他,所以才叫人去。”

  徐氏慢慢的說道:“當時三爺如果立刻走了就好了。不管他,也就沒事了。”

  “曼姨娘心善,三爺自然也心善。”吳氏說著,轉向了酈南溪,“三爺是曼姨娘所生。曼姨娘是二老爺最喜歡的姨娘。不然的話,也不至於曼姨娘一沒了,二老爺就徹底變了性子。”

  徐氏聽了最後那幾句話後臉色鐵青,用眼角餘光斜斜的看著吳氏,“這可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你才嫁過來幾年,倒是清楚得很。”

  吳氏笑得花枝亂顫,“曼姨娘的好,如今人人都還記得,自然也就時常有人說起。我能聽到,一點都不奇怪。”

  “都住嘴。”重老太太閉了閉眼,聲音不大,卻語氣很重,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都住嘴。都給我回去。”

  徐氏騰地下站起身,“娘,老爺他——”

  老太太冷然說道:“他若知道你這個時候提起曼雨來,斷然不想見到你。”

  徐氏這便沒了話。

  酈南溪見梁氏徐氏她們都出去了,就也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小腹一直隱隱的不太舒服,坐了這會兒,也有些難受了。

  不過,她剛要離去,就被老太太給叫住了,“西西可是有事?若是無事,不如陪我吃杯茶?”

  酈南溪想到那還未甦醒的二老爺,再看老太太憔悴的神色,她就有些挪不動步子了,摸了椅子扶手復又坐了回去。

  “吃茶好。不過,祖母得再給我些點心我才應承。”

  “好好。”重老太太聽聞後,一改剛才沉鬱的神色,轉而笑道:“就你貪嘴。你愛吃什麼樣兒的,和呂媽媽說了,馬上做了來。”

  酈南溪在香蒲院裡一直待到了午膳時候,方才收到了二老爺甦醒的消息。

  得知二兒子已經開始轉好,重老太太老淚縱橫,由呂媽媽和酈南溪陪著往二老爺那裡去了一趟。

  一看到臥病在床的二老爺,重老太太氣不過,輕拍了他幾下,又怨了他幾句,這便挨著他的床邊坐了,問他想吃什麼。

  酈南溪在旁靜靜看著,就聽旁邊響起了一聲詢問。

  “可是六奶奶?”

  聽到這位老者的問話,酈南溪趕忙轉過身去,“正是。”她朝對方笑了笑,喚道:“張大人。”

  剛才張老太醫怕二老爺病情有反覆,一直在這邊守著未曾離開。

  酈南溪看了看老太太,與張老太醫歉然道:“祖母驟然見到二老爺轉好,怕是無暇顧及其他。不若我送您出去吧。”說著就對張老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老太醫搖頭,悄悄與她輕聲道:“六奶奶看著氣色不佳,我給六奶奶把把脈。”又讓酈南溪在旁邊坐了。

  張老太醫醫術高超,乃是太醫院太醫令,是旁人比不得的。

  酈南溪感激的道了聲謝,將自己這兩日的不適與他說了。

  張老太醫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奇道:“六奶奶竟然……”

  話到一半,他看了看滿屋的丫鬟婆子,再看看酈南溪,終是什麼都沒有多說,只快速寫了個方子,折好了,塞到酈南溪的手裡。

  “這幾日六奶奶會有些氣血不暢。不過,吃了這藥,每日裡早晚各一次,幾日後就也順暢了。”

  酈南溪看他行事小心,寫字的時候是避了人,不讓旁人瞧見他的字。寫完後快速折好直接給她……

  酈南溪瞭然,當著他的面親自將方子收好,道了謝後說道:“等六爺回來後,我讓六爺幫我抓藥去。”

  張老太醫看她心思通透已經曉得這藥莫要讓旁人隨意看了才好,就笑了。

  酈南溪想要親自送他出去,被張老太醫婉拒。

  這個時候重老太太已經從剛才的大喜當中反應過來,就遣了呂媽媽前去相送。

  酈南溪的小腹一直不太舒服,勉強堅持了這些時候,已經有些快撐不住了。左右二老爺已經醒了,她笑著和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後,便打算告辭離去。

  老太太看她臉色不太好,思量她許是因了重廷川和重廷山當年那事兒在憂慮,就道:“其實川哥兒不是扯謊的性子,但凡遇到了事情,也未見他推諉過。他說與他無關,那就是如此。你無需憂心於此,好好想開了才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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