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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廷川拉過她的手,將她的手緊緊包裹在掌心裡。感受著那嬌軟的纖纖指尖傳來的溫軟熱度,他的心也漸漸趨於安寧。

  心裡冷了許多年,被人放棄了許多年。

  如今,終究是有人將他擱在心上,為他的瑣事而憂心。

  這很好。

  他很滿足。

  至於其他,他並不強求。

  第二日一早,重廷川就起身去了宮裡。

  酈南溪和他道別後,就又爬回床上睡了會兒。待到睡足了,這才起身穿衣洗漱,精神抖擻的往木棉苑去。

  她到的時候,向媽媽剛從梁氏的屋子裡出來。

  看到酈南溪進院子,向媽媽撩了帘子朝里說了幾句話。待到酈南溪走近,她已然放下帘子朝這邊看了過來。

  “原是六奶奶。”向媽媽笑道:“奶奶來的可是不巧。太太剛才說要歇歇,如今已經躺下了。奶奶不如去旁邊稍微等會兒?”

  酈南溪知曉,自己如果真的過去“等會兒”,那這時間必然不是“稍微”就能形容得了的。

  故而她婉言謝絕:“可是不巧了,我還有事。原本說了讓鋪子裡的管事過來見我,等下怕是就要到了。還得勞煩媽媽和太太說一聲,就說我實在有事脫不開身。看看太太什麼時候有空,我晚些或者明日白日再來就是。”

  說罷,她也不等向媽媽作甚挽留的話語,徑直順著來路往回走。

  剛行了沒幾步,就聽旁邊傳來了一聲極輕的笑聲。

  酈南溪頭也不回,直接出了院子。只不過走了沒多久,就有人從後面步履匆匆的追了過來,連聲輕喚。

  “莫急,稍稍等我一下。”

  酈南溪聽著這清朗的聲音十分耳熟,就暫且停了腳步循聲望過去。便見一名少年正從後頭快步行來,身姿挺拔氣度儒雅。

  正是九爺重廷暉。

  因為之前重廷暉行事頗有分寸,並不似梁氏和重芳苓那般,所以酈南溪對他的印象不差。見狀說道:“九弟怎麼過來了?之前我竟是沒有看到你。”

  話語已畢,她忽地想起來一事,問道:“剛剛在旁笑的可是你?”

  重廷暉這個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聞言溫和的笑了下,“正是我。因為木棉苑裡都是母親的人,我想著喚了你來說話恐怕反要給你惹了麻煩,故而想著走出來再說。”

  他相貌雋秀,穿著月白色撒花緞面長衫,急急的解釋著,笑得有些羞澀,有些靦腆。

  許是陽光太過燦爛的關係。他望向她的時候,澄澈的眼睛尤其的亮。好似她整個人都能映進他的眼中一般。

  對著這樣的一個少年,酈南溪當真是半點兒責怪的心都生不起來。

  “九爺言重了。”酈南溪知道重廷川和重廷暉兄弟倆的關係其實一直都不錯,因此待重廷暉就也少了許多客套,直截了當的問道:“不知九爺剛才喚我,可是有什麼事情?”

  “倒也沒甚大事。邊走邊說罷。”重廷暉說著,指了指酈南溪回院子的方向。

  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年紀尚小的小廝看到他不緊不慢的樣子,有點急了,輕聲勸了他幾句話。

  酈南溪離得遠,沒有聽清。不過,離他們比較近的金盞倒是聽見了。

  “爺,您剛才忽然就從課堂上跑出來,夫子怕是要氣壞了。再不快點回去,怕是要、怕是要……”

  後面的話聲音壓低了,實在是太輕太小,她沒聽到。

  酈南溪看金盞神色不對,正要細問,卻見重廷暉已經和那小廝說完朝她行來,她就也棄了那個打算,直接問了重廷暉,“九爺可是有要事去做?”

  “沒有。”重廷暉十分肯定的道:“不過是想著讓他回去拿兩條錦鯉罷了。”

  酈南溪奇道:“九爺要將東西送去哪裡?”

  “既是來尋你,自然是送到你那裡。”重廷暉笑道:“那錦鯉是我前些日子新得的,顏色很是亮麗。我記得你院子裡有個三尺寬的缸?養在裡面便是。”

  雖說院子裡有缸,可院子裡分明還有池塘。他卻不說養在池塘里非要養在缸里……

  莫不是什麼稀罕的品種?

  酈南溪有些猶豫,“太太那邊若是知曉了,九爺怕是要被責問吧。”

  “無需擔心。”重廷暉笑道:“平日裡我和哥哥來往的時候,沒少被母親訓斥。左右那些話聽了千八百遍了,再多聽兩次也是無妨。”

  酈南溪沒料到重家這位九爺竟這般有趣,居然將他和他母親之間的這些事情盡數告訴了她,分毫都不避諱。

  他既是真心相待,酈南溪就也沒有刻意瞞著或者遮掩什麼,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從命。等下就等著九爺送來錦鯉了。”

  重廷暉神色明顯一松,“那好,我即刻就讓人送去。”

  左右四顧看了看,他指了旁邊的小廝,與酈南溪身邊的金盞說道:“就讓他來送。你們莫要認錯了人。”

  金盞趕忙行禮將事情應了下來。

  重廷暉這便和酈南溪道了別,匆匆而去。

  酈南溪回到石竹苑後,就命人將那口缸給清洗了出來,又讓人放了水進去,這便靜等著那小廝將錦鯉拿來。

  誰料左等右等都未有人前來。再多侯了會兒後,酈南溪覺得那小廝許是被旁的事情耽擱了,畢竟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務有很多,指不定就有了什麼安排給了他。

  故而酈南溪就讓守在門口翹首以盼的金盞叫回了院子裡,讓她去做旁的了。

  大概又過了一盞茶的時辰,那小廝終究姍姍而來。只不過手裡沒有拿著裝了魚的器物,而是兩手空空無一物,滿頭大汗焦急萬分。

  “六奶奶,可是不好了。東西、東西被人給碰壞了。”小廝一見到酈南溪,急得差點哭出聲來。

  酈南溪忙問:“怎麼回事?”

  金盞看那小廝依然支支吾吾的還在重複那幾句,當即柳眉倒豎哼道:“你儘管浪費時間吧。再這樣拖下去,若是九爺知曉了這事兒,看你怎麼辦!”

  這話很顯然嚇到了小廝。

  他用袖子擦了把眼睛,低著頭訥訥說道:“剛才我過來的時候,路上遇到了五奶奶和二少爺、二姐兒。二少爺看我拿著魚缸覺得有趣,就非要看一看。我不肯,五奶奶就訓斥我。二少爺也在那邊哭。後來我沒轍了,就給二少爺看了眼。哪知道他居然、居然……”

  小廝用力的抽了抽鼻子,可眼圈兒還是紅了,“可是哪知道二少爺居然用兩個手去抓那兩條魚,拿起來就往地上摔。等我去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條已經死了,另一條也半死不活。”

  酈南溪聽聞後,眉間輕輕蹙起。

  這位五奶奶和二少爺,她是知曉的。

  重五爺重廷帆是於姨娘的長子,也是老侯爺的庶長子。

  梁氏拿捏住了重廷帆的親事,給他尋了個門第頗高但是性情潑辣的女子為妻。雖然夫妻倆這些年來倒也算得上合滿,但五奶奶吳氏的性子時不時的就會顯露一些。

  “那死了的魚呢?半死不活的呢?”金盞追問道。

  有一條留下來也好。

  小廝囁喏著說道:“我剛才看到魚不行了,嚇得手一松,把那盛魚的小魚缸給掉到了地上,正好砸到了那條半死不活的……”

  說著,他從自己腰上解下來了一個荷包。

  荷包是素色布的,下面已經濕透,一滴滴的還在往外滴水。他把荷包里的東西倒了出來,赫然就是兩條死魚。

  這就是兩條魚都已經陸續死了,而且那魚缸也已經摔壞。

  酈南溪沉默不語。

  小廝嚇得跪下給她磕頭:“奶奶幫幫小的吧。這魚是前幾天九爺剛跟梅公子要了來的,很是珍貴。如今魚沒了,九爺定然不會饒了我!”

  “這事兒,晚一些看看再說。”

  酈南溪也想幫他,可這小廝畢竟不是她這邊伺候的,他沒能完成重廷暉讓他做的事情,她當真是沒法管的上。

  那小廝年紀不大,嚎啕大哭,“可是,可是這事兒是五爺那邊惹的禍啊!”他口不擇言的抹著眼淚,“六爺和五爺本就是兄弟。六奶奶幫忙說句話也不成嗎?”

  郭媽媽聞訊已經趕了過來。之前她只是聽說好似是九爺那邊的人過來惹事,未曾細問。待到聽了一會兒之後方才曉得了來龍去脈。

  看那小廝說話實在不成體統,郭媽媽當即呵斥道:“哪裡來的渾話!五爺那邊做錯的事情,就是五爺那邊的事情。和國公爺何干?你既是想找人,就去找他們!”

  小廝剛才是急昏了頭,所以口不擇言瞎嚷嚷。這個時候被郭媽媽一呵斥,他忽的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什麼。趕忙住了口,跌跌撞撞的往外院跑去。

  待到他走遠,郭媽媽氣得臉色鐵青,與酈南溪道:“奶奶,您看,這府裡頭根本就是太太那邊當國公爺是外人,於姨娘那邊也當國公爺是外人。國公爺是兩邊不討好啊。”

  一語中的。

  酈南溪剛才也發現了,那小廝說那番話的時候,語氣十分的理所應當。好似五爺那邊做錯了什麼,都要六爺這邊幫忙擔著才好,畢竟五爺六爺是一母同胞的至親兄弟。

  他的想法,想必就是梁氏那邊人的真實想法。

  可五爺他們什麼時候把重廷川當自己人過?反倒更像是避如蛇蠍了。

  金盞在旁氣道:“那小子也是渾。自己做錯了事情,還要拖了主子下水相幫。也不知道打哪兒來了這麼個做事不利的。”

  酈南溪看著地上的兩條死魚。

  這是花紋皮光鯉,很是稀少。重廷暉從旁人手裡拿到這魚後,許是因了賀她新婚而送她。偏偏被人給毀了。

  如若是在酈府,遭受了這樣的事情,酈南溪定然直接代人去尋了對方問個究竟。

  ——二少爺已經七歲了。姑且說他年紀小不懂事罷。五奶奶明明就在旁邊,也不懂麼?明知道東西是要往石竹苑送過來的,她竟是眼睜睜的看著,由著孩子亂來。

  可是酈南溪昨兒剛剛答應過重廷川,於姨娘那邊的事情她不去沾。最起碼,明面兒上不能沾。

  因此這件事,還得等他回來了再論究竟。

  郭媽媽小聲問酈南溪:“這魚怎麼辦?”

  “用帕子裹了,埋樹下吧。”酈南溪輕按了下眉心,“等會兒媽媽去趟庫房,把字畫箱子裡最左側的那個捲軸拿了,送到九爺那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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