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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

  少年喃喃了半晌,最後心一橫,把手裡攥著起了褶皺的一方錦帕遞到了酈南溪的跟前,“多謝你。往後你若是有什麼急事,就拿了、拿了它去恆通錢莊。我自會求了哥哥想法子幫你。”

  酈南溪不用去摸,只看那方帕子鼓起的稜角,就知道裡面必然包著個類似於玉佩或是玉牌的東西。

  她活得逍遙自在,哪就需要旁人相幫了?更何況這人先前被人誣衊是蟊賊都沒把東西拿出來,可見裡頭之物必然珍貴。

  如今即使他肯將東西給她,她也不能接。他來路不明,又敢隨意許下了這麼大一個承諾。

  誰知道他那“哥哥”究竟會是個什麼人?!

  酈南溪實在不想和對方有所牽扯,就往後退了一步。

  “你自己拿著吧。”酈南溪說道:“我用不著你的幫忙。”頓了頓,她又恐自己這話說得太絕情了往後相見不好轉圜,便道:“不過是個小忙而已,不足掛齒。”

  少年捏著手中之物,垂著眼眸半晌沒有言語。最終輕舒口氣,點了點頭,“好。我記下了。往後必會答謝你的相救之恩。”

  說罷,他躬身朝她揖了一禮。姿態文雅謙和。

  酈南溪愈發肯定了他必然出身不凡,趕忙側過身去避了半禮。

  少年這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屋。

  張莊頭看看他,又看看酈南溪。

  酈南溪微微頷首示意讓他走,又低聲叮囑管事:“帶他後門離開。”

  管事會意,小跑著跟了過去緊追在少年身邊低語了幾句。

  少年回頭望了酈南溪一眼,這便跟在管事身邊走了。

  酈南溪暗鬆了口氣,與張莊頭和郭媽媽道:“這事兒和誰都不要提起。即便是表少爺,也不成。”

  他們都是跟著莊氏或酈南溪多年的老人了,也知道這件事的要緊,聞言自是認真應了下來。

  酈南溪剛剛轉回到前面,便見莊明譽正繞著一棵高大梧桐樹焦躁的踱著步子。平日裡吊兒郎當的他,此刻修眉緊擰,不時的前後望一望,顯然是有些急了。

  酈南溪看他左顧右盼竟是半點兒都沒有瞧向她這邊,忍不住笑了,揚聲喚了他一聲。

  聽到酈南溪的聲音,莊明譽腳步頓了頓,猛地停了下來。循聲望見她後,莊明譽眼睛一亮,快步行了過來,“你到哪裡去了?讓我好找。”

  酈南溪還記得剛才他沒頭沒腦的到處亂看的情形,唇邊依然帶著笑意,“剛才坐了一路的馬車,有些腿麻,下來走走。”

  莊明譽見她心情愉悅,剛才心裡頭憋起的那股子氣就消失不見了,遙指了個方向說道:“剛才我發現了點好東西,帶你去看看。”說著就大跨著步子當先行去。

  第六章

  酈南溪本以為莊明譽會帶了她去看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沒想到是郊野里的幾叢野果。

  紅色的果子不過小拇指指甲那麼大,成串的掛在有些發暗發枯的枝丫上,甚是嬌艷可愛。

  “你別看它小小的,吃到嘴裡甜甜的,十分可口。”莊明譽小心翼翼的摘了幾串給酈南溪,“你嘗嘗看。”

  酈南溪有些遲疑,“若真好吃,哪裡能留得到現在?”早就被周圍的人給摘光了。

  說到這個,莊明譽有些得意,順勢抽出了扇子。在酈南溪涼涼的掃了一眼摺扇後,他又訕訕然的將扇子收了起來,“我先前瞅著它不錯,和人打聽了說能吃,就跟他們說了你回來的大概時間,讓他們提早留著。”

  旁邊的張娘子也附和道:“表少爺一早就跟我們說了的。這已經是結的第二茬果子了,待到下雪,這些果子怕是都要凍落。姑娘不如全摘下來拿著吧。”

  她是張莊頭之妻,在這裡生活了許多年,莊子上的事情都是她們夫妻倆在負責打點。聽她這樣說,酈南溪點了頭,金盞就跑上前去要摘果子。

  莊明譽探手將金盞擋了,讓酈南溪攤開手帕,他親手將那一串串的紅果輕輕拿下來擱在酈南溪的帕子上。

  秋英給酈南溪洗果子的時候,之前送少年從後門出去的洪管事已經折了回來。酈南溪看莊明譽湊到井邊盯著秋英去洗果子了,便把管事還有和他一前一後進了院子的張莊頭都叫進了屋,問道:“已經知曉他是怎麼進來的了?”

  “那位公子說了,”見了酈南溪對少年的態度後,洪管事也不再一口一個蟊賊的叫著了,已經改了稱呼,“他是看著四周無人的時候進來,走了半晌後看到有吃食,便拿了一些來用。”

  因著酈南溪並未對他太過苛責,少年愧疚下,就將自己先前的做法一五一十的道來。如今酈南溪問起,洪管事便如實的詳細講給她聽。就連當時是哪一處的門進來的、走了哪條路到了廚房,都詳詳細細清清楚楚。

  酈南溪思量了下,問張莊頭,“洪管事說的這處門,是誰負責守著的?”

  莊子裡占地廣,很多路上都沒有人,那少年避著人走倒是一時半會兒的不容易被人發現。

  最關鍵的便是守門之人。

  那少年溫文爾雅,雖然餓極了尋食物,但他顯然並無任何這類的經驗。這樣的都能混到莊子裡面偷拿到東西,只能說守衛之人太過不用心了。

  張莊頭道:“李把式。原先是莊子裡的護衛,後來傷了左胳膊,就調了他去守偏門。”

  “當時是何事傷了左臂?”酈南溪問道。母親將莊子裡的人事與她梳理了一遍,並未提過類似的事情。

  提起這事兒,張莊頭的眉頭擰得死緊,平日裡十分洪亮的聲音此刻卻很是低沉,說話也是有點含糊不清:“醉酒後與人打架。”

  酈南溪剛才與那少年周旋完就跟著莊明譽去摘果子,這時候才剛能歇息會兒,就捧了茶盞來喝。抿了一口後道:“具體說說看。”

  張莊頭看瞞她不過,就將那李把式怎麼與人起了爭執然後借著酒意把人給打說了出來。

  其實這事兒若是主家留了意,他就算想遮掩也是不能。只因那李把式把事情鬧得頗大,是他先挑起了事端不說,還把對方打了個昏迷不醒。

  酈南溪端著的茶盞慢慢放回了桌上,問洪管事:“這個李把式後來做的如何。”

  洪管事看著地面說道:“不佳。後來也時常有酗酒鬧事之舉。”

  酈南溪便笑了。

  她望向張莊頭,“我若沒記錯的話,這裡的人事任命,母親是交給了張莊頭你的。母親還說,你跟了她多年,最是可信不過。”

  張莊頭垂首不語,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你這是何意?”酈南溪身子稍稍前傾,緊盯著他,“不過,我倒是想知道,李把式那樣的人,張莊頭竟然還放心讓他去幫我們守門?”

  “他上有老下有小,就靠他一個人掙錢吃飯,他若是丟了差事,就、就……”

  在酈南溪洞若觀火的注視下,張莊頭自己說著說著,就也接不下去了。

  “很好。為了不讓他丟差事,你就能將莊子的安全拋諸腦後。”酈南溪吩咐洪管事:“罰張莊頭一個月銀錢。讓那李把式往後都莫要來了,即刻就走。”

  張莊頭改了姿勢,跪坐在自己雙腿上,雙手摳緊了衣裳的邊角。

  酈南溪看了他一眼,淡淡問道:“可是不服氣?後悔將那位公子偷來之事告訴我了?”又問:“你是否認為,若此事你不說,便沒了今日李把式被趕走、你被責問的這一遭了?”

  張莊頭沒料到被她猜中了心思,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又趕緊垂下頭。

  酈南溪心中瞭然,將手搭在了椅子扶手上,沉聲道:“因著你將這事兒如實稟與我,所以我只遣走了李把式一人。若我來了這裡你卻將這事兒瞞下來不報,那麼走的就不僅僅是他自己了。”

  還有你。

  洪管事在旁接道:“幸好將事情告訴了姑娘。那位公子若在你我手上出了事,恐怕賠上一家子的性命都不夠。”

  張莊頭忽地心頭一跳,調整了下跪著的姿勢,稍稍恭敬了些。

  酈南溪沉吟片刻,“我且問你,你與他有何關係?”復又道:“莫要糊弄了去。若我想查,必然能夠查出。”

  張莊頭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想想酈家,想想莊家,確實是能夠查的容易。

  他本想著不過是莊子上的一個小小職務罷了,主家哪裡會注意的到?誰料到就到了如今的田地。

  事已至此,他只得硬著頭皮道:“他妻舅與我妻舅曾在一個師父手下學手藝。”

  許久,都沒聽到姑娘的隻言片語。

  他脊背泛起了一層冷汗,沉吟片刻後,叩頭說道:“小的再也不敢了。請姑娘開恩。”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與靜寂。

  張莊頭把心一橫,重重叩了三個響頭,“下次再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了。若再犯,姑娘只管把小的丟出去!不,把小的一家都丟出去!”

  看他這次說的誠懇,酈南溪的臉色這才稍微和緩了些。

  她示意洪管事把張莊頭扶起來,“往後行事的時候警醒著點。想清楚了你來是做什麼的,一定要記住,你究竟是因了什麼能夠待在這裡。”

  說罷,她又一字字清晰地道:“這裡不缺人。尤其不缺可靠之人。”你若做不好,再另尋了旁人來做就是。

  張莊頭訥訥的連聲應下。

  他出屋的時候,和守在門邊的張娘子擦肩而過。

  張娘子之前與秋英一道去幫忙洗果子了。洗好之後發現屋裡有事,莊明譽就攔了秋英和張娘子,一起等在外頭。

  剛才張娘子隱隱約約聽見說起有什麼“偷兒”,見張莊頭出屋,就問:“什麼被偷了?”

  張莊頭瞪了她一眼,“兩斤豬肉。”扭頭就走。再也沒和她多說一句。

  張娘子看莊明譽和秋英都進屋了,就也跟了進去。

  酈南溪剛才經了那一場,嗓子有些發乾,吃些果子剛好潤潤喉嚨。見這果子甜甜潤潤的確實可口,就問是什麼名字。

  張娘子先前看到酈南溪對張莊頭髮怒那一幕,對她已經生出了些敬畏心。再想方才張莊頭出來後的模樣,張娘子之前挺直的脊背就躬了下來,說道:“這些不過是野果子,沒有正兒八經的名字,我們都叫‘紅果’”

  酈南溪微微頷首,讓秋英將剩下的果子都裝了起來,再飲了一盞茶,這便往外頭去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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