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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陸希點點頭,側身讓袁敞入內。

  袁敞入內,就發現陸希似乎正在寫字,書案上平鋪著一張雪白的紙,其上字跡墨痕尤新,“皎皎,你在練字呢?我打擾你了?”

  “沒有。”陸希坐下,給袁敞倒了一杯茶水,“表哥,是為了安邑的事來的吧?”

  袁敞不說話,只安靜的望著陸希,皎皎現在的情緒很不對勁,他情願皎皎現在哭,或者是不停的說自己不好,也不願意她這種表現。

  “表哥,你放心好了,我沒事的。”陸希低著頭安慰他道。

  “皎皎。”袁敞伸手將手蓋在陸希的手上,袁敞的手修長有力,但指節分明,手指上還覆著一層薄繭,比對之下陸希的手握成團的時候,仿佛一團無骨的雪團,袁敞將雙手將陸希的雙手牢牢的握住,“你是不是認為這些全是你的錯?”

  “表哥,我沒錯嗎?”陸希對袁敞笑了笑,那笑容和哭沒什麼兩樣。是啊,她怎麼可能有錯呢?她就算有錯,也是別人的錯,她年紀還小,長史官不是她任命的,卞家更是和她沒關係,卞家能滿不在乎的鬧出人命,可見他們平時都多囂張了……

  陸希心裡很清楚,這些都應該是大家來安慰她時候說的話,她也打定了主意,不讓長輩為自己憂心,一定好好的安慰他們,她不願意大家為自己憂心,可表哥一問,陸希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如果說從小對最好的就是耶耶和高嚴的話,那麼最和陸希聊得來的就是袁敞。

  袁敞忍不住伸手讓陸希靠在自己肩上,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就如同她幼時哭鬧時,他總是抱著她去花園看景色,那時候皎皎就不會哭了,而是眼珠子骨碌骨碌轉著,好奇的望著周圍所有的景色,“皎皎,司長史是什麼時候做你的長史官的?”

  “我有了安邑這個封邑,他就當我長史官了。”陸希吸了吸鼻子說。

  “姑且不是他貪你封邑的事,他是什麼時候在那裡放貸和修建水碓的?”袁敞問。

  “是一開始就有了吧。”陸希說,大宋沿襲前朝,官員俸祿不高不低,要說餓死不可能,要說過的如何富貴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很多事都是約定俗成的、心照不宣的發財手段,比如說修建水碓,將水碓建好後,租借出去的費用,也肯定不是司家一家拿了,安邑那邊縣官之類的,肯定也全分了一分。

  畢竟安邑上下也需要打點,不是說皇帝封了你一塊封地,你就能每年心安理得的拿錢了,安邑連帶河東郡上下,不說討好,也是分一份好處給大家,不然那些真正掌管安邑的長官,只要嘴一張,就能憑空多出無數事,一件件一樁樁……總能折騰的讓人啞巴吃黃連。也是這個緣故,所以陸希一開始知道司家在安邑做了這些事,她都沒有管,不是說不想管,而是這種連皇帝都心照不宣的事,她根本管不了,只是後來司長史似乎更嚴重了些。

  “那他什麼時候讓卞良去你封邑管事的。”

  “應該在我五歲的時候吧。”陸希記得阿漪來陸家的時候,卞氏已經入門了,但直到生下兒子後,似乎才漸漸被司家重視。

  “他逼良為賤的事,發生在什麼時候?他只幹了這一件惡事嗎?”袁敞繼續追問道。

  “當然不是,只是這件最嚴重,這件事是發生在二年前。”陸希派人去安邑查司家,一來是想確定司長史的所作所為是否符合自己猜想;二來也是想給司澈鋪路,司澈一路從廣戚縣逃回,如果不當自己的屬官,他也已經沒有任何前途了。如果司長史不願意讓位的話,那就把這些證據給他,默認是一回事,可誰也沒有真正說過這種事真是無罪的,一旦真抓了把柄,點點滴滴全是藉口,可陸希做夢多沒有想到會查出這種事。

  “阿兄,我錯了嗎?我當初就不應該和那些故吏對上。”陸希喃喃道,“阿兄,我是讓那些故吏、族人別放高貸、讓他們降低水碓租金,可那也只是提一句而已啊,並沒有強迫他們,那些肯聽我話的,我都給了他們分紅補償,我並沒有讓他們吃虧,我……”陸希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了,她是有改革,可她改革的對象,都是自己的家族產業,對故吏她是鼓勵而不是強求,她沒有讓他們吃虧啊。她分牛也是分給依靠陸家為生的貧農,很小心的沒去觸及其他人的利益。

  “皎皎,故吏不是家奴,你對家奴恩威並施,可以達到好效果,那是因為些家奴原本就是比牲口還不如的東西,主人要打殺他們,那是他們應該承受的,主人對他們好,他們定會對主人感恩戴德,可故吏都是大宋的官員。”那些人在官場上打滾沉浮了多少年?哪會把皎皎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子看在眼裡?袁敞咽下了下半截話,皎皎只是陸家的女兒啊。

  如果皎皎是嫡長子,或者他們還會信服些。哪怕是阿嫵,說不定會比皎皎好些,因為阿嫵不僅同樣都是嫡女,而且身後還有陛下、有太后。“再說除了吳老和司老,不是也有聽你和阿叔話,覺得你們做得對的人嗎?皎皎,你是人不是神仙,不可能都面面俱到的,陛下推行改革的時候,也不是所有人都贊同的!”

  袁敞心中暗忖,皎皎是沒有讓這些人有損失,可那些發家的手段,都是暴利,還根本不用費心,享受慣了,有幾個人肯真踏踏實實的去賺錢?更別說除了陸家外,其他人家都沒改。這人最怕的就是比較,一比較,再好的事情都變壞了,人心總是不足的。也正是這點,袁敞格外佩服起自己阿叔,很多名士都號稱高潔、視名利金錢如糞土,可那些都是虛話,阿叔從來不說這些,他是——真敢做……所以連帶皎皎都被影響了,虧得陸家還有這個家底給這對父女折騰。

  “你是錯了,但是錯的不是這件事。你和阿叔為什麼要整頓陸家的那些故吏?不就是擔心會發生這種事嗎?此事不管你到底做了什麼,總會爆發的,你不讓他們放高貸,他們早放了,如果你今天不查司家,那七條人命或許會永久的按下去。哪怕不是二年前發生的,照著卞家的行事,只要卞家不除,過幾年依然會發生,這是不可避免的。”袁敞極為實際的說,“你想除掉卞家,就一定要動這些故吏。”

  世家和故吏一直是相輔相成的關係,故吏依靠世家發家,世家依靠故吏在朝堂上站的更穩,故吏對世家來說,就是一柄雙刃劍。陸家的那些故吏,都是陸說、陸璋在時提拔的,那時候的陸家可以說得上是權傾天下,掌控者牢牢把握這一切,那些故吏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可隨著兩人的相繼逝世,前梁覆滅、以及新朝對陸氏的打壓,此時的陸家已經不需要那麼多故吏扶持了,陸家現在所需要的就是低調的休養生息。這些故吏已經成為陸家目前最危險的一個毒瘡,萬一不小心被人挑破,中毒的不僅僅是那些故吏,同時還有陸家。所以陸家選擇的做法就是,自己把這個毒瘡給挑破!

  所以陸家對內,一步步的整頓內宅,家奴地位其實從袁夫人在時,就開始漸漸提升了,皎皎管家後,更是一下子改善了許多,同時陸家的家法也越來越嚴厲了,整治著陸家家奴的風氣。這些陸家以前不是說沒有,而是很少有人會這麼做,那時候的陸家根本不需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足以讓陸家不用在乎這種小事。可如今不同了,陸家雖依然聖寵不衰,可只對阿叔一人,且人丁凋零,嫡系只有阿叔和敏行兩人,下一輩幾位少君都還沒有成年,這時內宅環境尤為重要。

  對外,阿叔這些年門生越收越少,也絕少再提拔官員,對於一些老人,千方百計的幫著他們另尋出路,竭力的補償他們,讓他們另尋出路,不願意走的,就養著這些老人。儘量讓門下人低調行事。只是一個過於的龐大的家族,想要將冗長的根枝完全刪除,要麼就是一點點細水長流——陸家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這也不是陸家人的行事,所以就很乾脆的快刀斬亂麻!

  從陸家處置老吳就可得知這些事定是陸家籌謀許久的,一下子架空了這麼多職位,皎皎一個小女孩怎麼可能弄出這麼多替代的人,更別說替代之人很多都是陸家收養的孤兒和族人,之後又是阿叔一力承擔所有人的責問,這件事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定是阿叔的所作所為,也只有阿叔才有這權利。

  也正是如此,那些故吏才會慌了神,阿叔不是皎皎,阿叔是真正可以掌握他們命運的人,他們不敢明著針對阿叔,就只能怪罪皎皎了。袁敞心疼摟著陸希,“皎皎你受委屈了,這件事不該是你的責任。”毒瘡一旦挑破,露出的內里往往都是慘不忍睹的。

  卞家這件事,太常見了,不提高官顯貴了,就是尋常縣令,只要是有實權的,能有幾個手上是真正乾淨的?莫說七條人命了,就是再多一點,也只是輕輕一句話就蓋過了,有點良心的,不過就出點錢安撫下。良民身份聽起來不錯,可真正要比,還不如富家的一條狗。這些事情,皎皎不會不知道,她只是不願意去想。袁敞心中暗嘆,只是誰都沒有想到,最後出事的居然是皎皎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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