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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頓在不知道她是張盈的情況下,能對她冒險去往墳園的唯一解釋只能是,她與徐家有特殊的關係,或者她就是徐家的後人。
說到底,繞來繞去還是有可能會懷疑到她的身世上。
“也不能由他胡猜下去。”想到這裡她又放下托腮的手來。“如果韓家再有約的消息,再告訴我。”
倘若韓家再次約她,便有兩個可能,一是他們鍥而不捨地想求證她與徐家的確切關係,二是蕭淮那邊已經撒手不管,他們便只能直接來尋她——
不過,如果蕭淮確定不再管,那韓家似乎又沒有必要再鄭重其事地邀約她。
“彌香怎麼樣?”
思及這裡,她心緒有些發飄,遂定神道。
戚九道:“早嚇得半死不活了,就等姑娘去審她。”
“那明日去吧。”她說道。
中止韓頓胡思亂想的最好辦法,就是趕緊將事情了結。她是得去見見這個人了。
蕭淮剛用過晚膳,蘇言就捧著茶過來給他漱口。
“東西呢?”他放了杯子問他。
蘇言頜首,自懷裡掏出兩本冊子遞過來。
蕭淮接過來,打開其中一本看了兩頁,面色開始莫測。再翻了幾頁,目光就已經沉似幽潭。
大秦徐家家大業大,徐靖又曾是在沙場立過場績的將軍,要查查他的生平並不難。
冊子上寫的都是他年輕的一生留下的記錄。
安國公世子徐靖儀容俊美,驍勇擅戰。被朝中老輩贊其是大秦一代股肱棟樑。
對張閣老家的小姐一往情深,張小姐過世之後他執意不娶,遠赴雲南守邊。
數年後因疾而亡,後遂與張小姐相鄰而葬。
眾口相傳里的他,是個近乎完美的男人。
他看完一遍,再看一遍,終將它丟在桌案上。
他支手在膝上,燭光將他的臉映得半明半寐,身軀孑然如一座孤零的石樁。
冊子上那筆筆毫不加掩飾的譽詞,已將他素日的傲氣化成一地凌亂的影子。
蘇言看了眼他,輕步上前想將它取開。
他伸手按下來:“放著吧。”
如果是刺,也早已經扎過了。
靜默半晌,他身子窩進椅背,拿起另一本來。
他又漸漸看到了一個更直觀的她。
也看到了她所說的更願意擁有的那個時代,父慈女孝,內安外寧,她灑脫而爛漫……
燕王與賀蘭諄在園子裡邊走邊議事,忽聽不遠處抱劍台上傳來兵器聲,不由停步:“世子在家?”
不遠處的侍官聽到,抱著手過來稟道:“回王爺的話,這幾日世子都在王府里。”
第279章 怎麼死的?
燕王眉頭微凝,玩味地道:“這可少見。”
蕭淮出了一身猛汗,沐浴完出來,卻見燕王正坐在他素日常坐的書案後。
他腳步頓了頓,然後才一面理著衣襟,一面緩緩走過來,坐在他對面:“王爺有事吩咐?”
這聲音是輕慢的,眼神也是輕慢的,加上這坐姿,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散漫。
燕王十指交叉,望著他道:“吵架了?”
蕭淮略頓,眉眼裡有譏誚:“王爺這話我聽不懂。”
燕王揚眉,面上未曾因他的態度有什麼變化:“看來我高估了你。沈家這丫頭,並不適合你。”
蕭淮望著他,半眯的眼裡有寒光:“那王爺覺得什麼人適合我?”
“能讓你亂了方寸的人,都不適合你。”燕王道,“我不需要一個會為女人傷神的世子,這樣的人擔不起燕王府。”
“並不是非得像你一樣冷血無情權欲薰心的人才能擔得起。”蕭淮道。
“不要瞧不起權欲兩個字。”燕王揚唇:“倘若我現如今讓你選擇,在爵位與她之間只能選擇其一,你怎麼選?”
蕭淮凝眉望著他,眼裡有冷光。
“你看,權力就是這樣強大,輕輕鬆鬆就能讓你面臨難題。
“而你之所以為難,豈非正是因為割捨不下這權力?”
燕王垂眼睥睨他:“你不值得為一個女人亂了你自己的腳步。她會讓你得不償失。
“有時間還是多學著怎麼放下,別的女人會讓你知道所謂的兒女情長不過如此,一棵樹上吊死是多麼愚蠢的行為。
“燕王府不需要什麼情種,只需要一個面對所有誘惑糾纏都能保持頭腦清醒的世子。”
蕭淮揚唇哂道:“既如此,你怎麼不弄幾個女人回來暖床?據我所知,想要自薦枕席的人也不少!”
燕王於幽光里看了他半晌,然後拂拂衣袖站起來:“我不要,那是因為我已經足夠強大,不需要這些煩惱,而你還遠沒有我強。
“等你足夠強的時候,自然也可以像我一樣隨心所欲。到時候,將再也不會有人能左右得了你。”
話音落下,身後就傳來珠簾嘩啦啦的響聲。
蕭淮靜默半晌,猛地將冷茶一口倒入肚裡。
他攤開掌心看著那塊梅形噤步,將之撐住了額角。
“去個信從王忖,讓他從神隼營里挑十個身手利索的過來。”
他說道。
早飯後沈羲便帶上戚九去往關押兇犯的地點。
賀蘭諄行事甚是穩當,整個一批兇犯就關在順天府衙門後頭小胡同的一座兩進院子。
沈羲去到的時候門口一站一蹲兩個人,作尋常打扮,但是眼神與身上精壯的肌肉看起來都不是一般人。
看到戚九的時候他們抬手打了個招呼,然後馬車就直接駛進了門,很顯然,這兩人便是賀蘭諄派遣在這裡看守的。
等到下了車,廊下又坐著兩個人,也是一色的精壯。
過了二道門,內院裡又站著四個,皆是神態鬆散,但目光敏銳行動矯健。
都沒有多話,戚九招呼了一聲便就人上前來引著她們去了東面鎖著的房間。
門一開,模樣狼狽的彌香便就出現在眼前。
沈羲只還記得她年輕時的樣子,這會兒輪廓還在。她在戚九搬來的椅上坐下來,問她:“認識我吧?”
彌香惴惴點了點頭。
“別怕,你也不一定會死。”沈羲道,“我先問你幾句話。韓述華怎麼死的?她死前溫嬋跟她說過些什麼?”
彌香咽了口唾液,說道:“姑太太死的時候奴婢不在屋裡。不過奴婢倒是聽到些話。”
說著她便將所聽到的溫嬋與韓述華爭吵內容說了出來。
“後來奴婢聽到屋裡動靜不對,推了門進去,就見老太太手裡握著剪刀,刀刃直沒進了姑太太胸膛。”
許是有些後怕,她喉頭又滾動了一下。
沈羲聽完未動。
雖然只有七八分內容,但她也能拼得完整。
有她這個人證,對韓家來說又是個莫大打擊了。也就難怪韓頓會那麼積極地遣人來求和。
“當年溫嬋殺張盈的事你知道嗎?”沈羲又問。
彌香一抖,看了眼她,又迅速垂頭下去。“奴婢不清楚。這種事情,老太太絕不會對外說。”
沈羲也沒打算從她口裡問出什麼。遂道:“韓若矩是怎麼死的?他跟溫嬋感情怎樣?”
“老太爺是病故。”她舔了下嘴唇,支吾道:“感情,其實並不十分好。
“老太太並不鍾意老太爺,雖然面上過得去,背地裡卻總嫌棄他粗魯,但她又從未落過什麼大的話柄讓子女們看。
“她這輩子,也過得挺謹慎的。也就是改朝換代後,張家滅了,她明顯底氣足起來了。”
不出意料。
溫嬋心裡全是徐靖,又怎麼可能會看得上韓若矩?
她說道:“她有沒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把柄?比如說,我想問她件要緊的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逼她開口告訴我?”
彌香望著她,忽然就打了個寒顫。
沈羲揚眉:“怎麼了?”
她將下唇咬得發白,看她一眼,垂下眼,再看她一眼,才期期艾艾地道:“是有件事……倘若奴婢說出來,姑娘能保奴婢不死麼?”
“那得看得什麼事。”
“是關於老太爺病榻上的!”她很快地道,然後人也跟著跪近了些。
“老太爺纏綿病榻的時候,有天夜裡老太太與他在房裡拌起嘴來。
“然後我因為值夜的緣故,沒敢走遠,悄悄地在窗上看了看,就見到她往老太爺的湯藥里灑了些粉末——大約三四日,老太爺就病故了!”
沈羲眯起眼:“你的意思是,韓若矩是她下毒害死的?”
“也不能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