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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姨娘踮腳看了眼已經進入眼帘的隊伍說道:“是燕王府的人!”

  “燕王府?”沈羲詫異地皺了眉,也看著這隊人馬。

  這果然是套有著王府標誌的儀仗隊伍,前方是兩隊宮人,隨後是執劍的衛士,再之後是抱著拂塵的侍者。

  終於到了正主,則是架遠遠地迤邐而來的,足有三倍尋常馬車那麼大的碩大馬車。

  馬車四角各掛著只巴掌大的銀虎,虎下掛著銀絲穗子,車壁側身有比尋常規格大不少的側窗,此刻車簾已掛起,可隱約看到裡頭人的半襲青衣。

  而窗上則有個團花狀的徽記,想來應該便是王府的徽記。

  車身後頭又還有同樣人數的侍者衛士。

  “對,燕王府!”

  正疑惑著,裴姨娘便斬釘截鐵地點了頭。

  她神色凝重,雙眼緊盯著窗外人馬說道:“大周有三個人旁人碰不得。‘武有燕蕭文有韓,還有太傅壁上觀’,當中的武有燕蕭便是指燕王蕭放。

  “燕王執掌天下兵馬,現為五軍大都督。據說一身武藝十分了得。

  “而燕王府也有三個人常人碰不得,便是人稱‘王府三驕’的青龍白虎並雄狐。

  “車身上掛的是虎,那麼這人便是承運殿掌宮賀蘭諄!”

  沈羲從未見裴姨娘如此善言。

  更沒有想到一個王府掌宮居然還有這樣大的排場!

  古往今來所有朝代,開國之初重武輕文這是勿庸置疑的。

  民心尚未穩定,士子尚未移志,王法尚未貫徹,沒有武將護國護法,簡直寸步難行。

  尤其是在大周皇帝還妄想除盡所有赫連血統的當下,這個時候哪個當君王會選擇冷落他們?

  這麼分析下來,燕王府的排場倒也勉強能夠理解。

  “聽說是去監刑,菜市口布了刑場,今兒要斬的是後軍營參將陳修。主刑的還是燕王世子!”

  身邊女子傳來帶著小激動的議論聲。說到燕王世子的時候,聲音還激昂地顫動起來!

  但這聲音很快就被已經到達窗外的車軲轆聲淹沒。

  沈羲往菜市口那頭看去,果然早已經布好了刑場!

  這就難怪沈若浦早上那麼匆忙了!

  而這邊廂,大馬車已經到了距離她不足兩丈外。

  車角的銀雕白虎隨著車身顫動,下方墜著的穗子在風裡歡躍地舞蹈。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清風也吹起了窗內束起的簾幔。

  一隻修長素手伸出來,勾住那幔子,裡面一張臉也順勢朝這邊露出來。

  沈羲望著這張臉,全身血液剎時僵凝!

  “徐靖!”

  “嗯?!”

  裴姨娘倏地回頭。

  沈羲臉色發白望著車裡,魂魄像是已經抽離!

  車裡坐著的男子長眉入鬢,朗目如星,這眉眼她再熟悉不過了!

  她整腔血冰冷了又沸騰了!

  他的清亮大眼,他的時刻微勾著的雙唇,他的堅毅利落的下巴,這張湊成了她記憶里那整張面孔的人,剎時與她腦海里那張面孔重合!

  ——徐靖!

  她提起裙子,突然往人流里擠去!

  眼淚隨著她的推擠迸出來,她管不著!

  裴姨娘在身後喊她,她也聽不見!

  她以為在這陌生王朝里,再也看不到一個故人了,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

  “阿盈阿盈,我跟我爹學武功了,等我學會了帶你去打獵……”

  “阿盈阿盈,你想要什麼鳥,燕子還是斑鳩?我去給你捉……”

  “阿盈阿盈,我要去沙場了,這是我存下的私房錢,你幫我收著……”

  數不清的阿盈在耳邊迴響著,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模糊了她的思緒。

  她只知道不停地往前走,往前走,仿佛只要一直不斷地往前走,就能扯著徐靖的手,朝著赫連王朝飛奔而去!

  這個大周不過是她的一個惡夢,她只要回去便還能看到那盛世繁華,還能堂堂正正以赫連人的身份活著!

  “什麼人!”

  身子突然被刀劍架住,她被迫停下來。

  淚眼外居然已經是刑場下!

  “咱們去看看賀蘭公子!”

  身後的女孩們忍不住雀躍,懷著顆懷春的心情又你推我擠地朝監刑台那頭而去!

  她們的激動和熱切,令人莫名聯想起魚池裡趨之若鶩的魚群,令得侍衛也無可奈何。

  第83章 眼有殺機

  沈羲在魚群里身不由己,著力想靠到街邊,卻還是隨波逐流在往前挪。

  他是徐靖還是賀蘭諄?

  她腦海里不住地翻滾著這個問題。

  如果他真是徐靖——有了徐靖,她還用怕什麼!

  禁衛森嚴的刑場!

  她已經到了人群密布的刑場外圍。

  那架代表著殊然身份的大馬車已經在兩丈外停下。

  馬車門打開,一截青色衣袂露出來,於朱漆車轅上碧浪翻飛,等到這浪止,青玉樣的男子便已經立於車前。

  他腰纏翡翠,頭束玉冠,甫一露面,四面便皆已清靜,等到那目光略略往人群一掃,數不清的倒吸氣聲音便緊隨而來。

  他邁著步,穩步往北面高台上三張座椅走去。

  在四面充滿著艷羨驚嘆的議論聲里,每行一步皆如足下生蓮,顧盼之間,已然風華絕代。

  沈羲望著這張臉,深深吐了口氣。

  ……他不是徐靖。

  徐靖是烈日下的赤金,他不論走到哪裡都光芒四she,是最耀眼的少年將軍。

  而眼前的男子是月光下的湖泊,他清靈溫和,內斂含蓄。

  他不是他。

  她退進人群,手扶著身邊的槐樹,凝眉望著這熙攘的世界。

  她早該想到,如今是大周,不是大秦了,徐靖到如今也已經有六七十歲,他不可能是他。

  就算是徐靖的後人——徐家也是純赫連血統,他們家後人即使留到如今,也不大可能會成為拓跋藩王的心腹近臣。

  如今再看去,他與徐靖果然也只有個殼子相像。

  但是這具殼子,已經足夠使她乍見時激動忘形了。

  畢竟他是她的夥伴。

  畢竟她眼下孤家寡人。

  “讓開讓開!囚車來了!”

  這時候遠處將士的喝斥聲又傳了過來。

  她凝神看去,才發現這刑場裡里外外全是人。

  她小時候偷偷與徐靖到過刑場附近,那時是斬禍國的後戚。

  那後戚鬧得人人喊殺,那圍觀的場景卻也不如眼下壯觀。

  而且此時圍觀的多是婦人女子,談論的也是今日監刑的諸官。

  “姑娘!”

  沈羲正待要走,裴姨娘突然到了她身邊,焦急地扯住了她:“你怎麼走這麼快?!”

  沈羲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我們走吧。”她攙起她道。

  眼下這會兒想要原路出去是不可能了,只能先等行刑完之後才能走人。

  她拉著裴姨娘往外圍尋了個沒什麼人的大柳樹下站定,柳樹下正好有塊地界碑,可以坐坐。

  大周這幾年殺的人多,想必百姓們對於行刑這種事也早已淡定。

  亂世便是如此,人命如糙芥。

  殺個人跟宰個雞羊差不多。

  囚車一輛輛從面前經過,扣住的皆為男子,一共七個。

  犯人被押上鍘刀跟前,整個兒一排,恰好在沈羲正前方。

  眼下監刑台上人還沒到全,看來時辰還沒到。

  她忽然想到沈若浦身為刑部侍郎,按理今日這場合也該在場的。

  再想想一般犯人就是要行刑也得拖到秋後,既是立時行刑,那說明這案子不小。

  再想起前些日子沈若浦帶回府來的那份印著兵部與刑部兩方徽記的卷宗,不由暗忖,難不成他當時辦的便是這案子?

  還是先前那句話,大周開國未久理應撫恤武將,這個時候卻一舉殺了七個男子——這若不是滅了滿門男丁,便是連同主犯從犯一起滅了!

  什麼案子來得這麼嚴重?

  她這裡正疑惑著,刑台上七名囚犯卻已在這時就位。

  正中央蓄著滿臉絡腮鬍的那個目光無意間落到她臉上,停下來,但轉瞬,他卻突然間環眼暴睜!

  沈羲看到他時也倏地凝了眉!

  居然是青石鎮上那男人避開過的絡腮鬍!

  看到這張臉,她絲毫沒有遲疑,扭身翻過石碑迅速躲下來!

  ——絡腮鬍眼裡有殺機!

  果然!在她扭身瞬間,那絡腮鬍突然間張開嘴,噗地朝她吐出一物來!

  那物也不過星子大小,但卻在烈日下閃著寒光!

  它來勢那般迅急,使人光看一眼便也覺得喉頭髮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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