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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以尋常古詩為掩障的朝廷公文,她不知見過多少。

  歷代朝廷與官署常有信件往來,當中自然有些需要防備外人覷知的密件。

  而這種藏字詩,便是其中一種。

  它的要緊之處在於的上詩上那幾個小印章,詩本身倒是其次。

  比如說衙門之間或者同個衙署上下級有命令傳達,雙方便約定以一首常見古詩為遮障,而後制定數個關鍵的暗語作為指示,每個暗語都有個特定代號,傳達命令的人在詩中某個字眼處蓋上刻有代號的印章,接信的人私下將章與暗語拿來一比對,便能知曉其意。

  當然,這樣的信件也根據重要程度分三六九等。

  等級怎麼劃分則不一定,有的根據紙張等級,或者別的用料分類。

  沈若浦這張不過是衙門通用的絲木紙,況且他也只是就近放在書案上,可見不是什麼特級指令。

  但即便如此,拿來坑一坑長房也著實夠了。

  這種機密自然不可能人人能識破,她若前世不是投生在張家,如若不是被父親寵愛到沒邊,不是還有個把她當親妹妹看的皇后表姐,又怎麼可能有機會像哥哥張沛一樣讀那麼多的書,了解到那麼多的朝政內幕,親眼看到父親怎麼處理政事,以及皇后怎麼治理後宮?

  沈歆一心把她當傻子,哪裡曉得這詩文背後還有那麼多名堂,為了從她手上騙取瓷枕,自然屁顛屁顛地去偷它,可沒了它,沈若浦又如何淡定得起來?

  沒有那幾個蓋在字上的小印章,沈若浦如何去辯知寫信人的意圖?

  關鍵是,這種文件回頭都還要歸檔的。

  “姑娘,大姑娘自萬榮堂出來了!”

  才剛將手放下來,珍珠便喘著氣跑來稟報,燈光下她白皙的臉上已泛出激動的紅暈。

  她雖仍然不知道沈羲究竟在做什麼,可是看上去一切似乎在她的掌握之中,令她也莫名期待起來!

  “知道了。”她把紙慢慢折起放回袖中,說道:“把我針線籃子拿過來。”

  珍珠響亮地應了個“哎”,轉身出了去。

  沈歆到得梨香院,沈羲就正在燈下繡一隻鞋面。

  回想起自己因為她,先前在萬榮堂被從未罵過她的沈若浦那般怒罵,甚至還險些挨了打,沈歆暗地裡便已然恨得牙痒痒。但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先前要瓷枕的時候她得忍,眼下為了了結沈若浦的怒意,她更得忍。

  第19章 我真為難

  “都晚上了,妹妹怎麼還忙著呢?”

  她走過去,忍著恨意挨著沈羲在炕沿坐下來。

  “反正坐著也是坐著,倒不如忙乎忙乎。眼瞧著都三月了,天氣一熱,我這裡還連夏鞋都沒有做出來。再不上進,恐怕要叫人笑話了。”沈羲也笑著,一面放下針線,一面讓元貝上茶。

  各家公子小姐四季衣衫都是有定例的,沈家也不例外。

  可是規矩到了二房這裡,便就成了一紙空話。下晌空閒時沈羲曾打開所有柜子看過,除去值錢的物件兒沒幾樣,竟連她的衣裳都還大多是從前的,料子質地都好,就是不合身了。就近的合身的,卻全是些低等料子,前世里她身邊幾個大丫鬟都不愛穿的。

  公中嚼用都是先且列了單子,各房裡都有份,但如今長房是長房,三房是管家主母,二房就白白撇開去了。

  現如今掌家的雖不是長房,可是苛扣起二房來,她們長房未必沒伸手。

  沈歆臉上笑容果然就澀了澀,不過她轉而就道:“妹妹果然長大了,倘若母親知道妹妹這樣知上進,必定很欣慰。你道我為何此刻又來了?卻是我母親特地讓我來的,說是妹妹這般通情達理,來日你就是我的親妹妹!”

  此刻她熱情得都恨不能直接貼在沈羲身上。

  沈羲撫著杯子,卻只淡淡笑道:“伯母客氣。”

  沈歆這裡端了茶,掃了圈屋裡,又說道:“怎麼不見裴姨娘?”

  “姨娘回房去了。梁哥兒下晌在外頭跑出滿身汗回來,聽說著了些涼。怎麼,姐姐有事尋她?”沈羲搖著扇子,不緊不慢說道。

  “不不。”沈歆連忙擺手,“只是剛好想起來先前你說要拿那首詠梅詩給梁哥兒當課本,所以才順口問一句。”說著覷了覷她臉色,絞絞絹子,又接著道:“先前那首詩,我後來回味了下,倒確是極妙的,尤其是那筆跡,越想越妙極。不知妹妹可否再給我看上兩眼?”

  “看不了了。”沈羲下巴微揚,望著橫在窗外的那片芭蕉葉道:“早就讓人拿去給梁哥兒了。”

  沈歆怔住,忽地把背挺直起來:“你怎麼手腳這麼快!”

  沈羲扭頭望她半晌,索性把身子轉過來:“有什麼不對麼?不過是首詩文而已,我本來就是給他的。”

  沈歆急得臉色緋紅,掐了半刻手心才勉強按捺住罵她的衝動。她倒沒想到她竟然這般沉不住氣,這拿到手都還沒捂熱呢,就那麼急巴巴地去給沈梁獻寶了!真是肚子裡裝不了三兩油的東西,活該她一輩子上不了台面!

  但她卻無它法,舒了口氣,勉強放平靜道:“你現在去把它拿回來,我拿三本詩集跟你換!”

  說著她從秋蟾手上接過三本裝訂齊整的藍皮冊子,順勢遞給沈羲:“這三本詩集裡也有那首詠梅詩,梁哥兒看到必然會更喜歡的。一首詩能學得著多少東西?得取百家之長才能有所獲。”

  沈羲隨手翻了兩頁,又搖起扇子,“姐姐的意思,可是要拿回那首詩?”

  “你把它給我,這幾本詩集便是你的!”沈歆在詩集上拍了拍。

  沈羲沒吭聲,歪靠在枕上搖起扇子來。

  沈歆吃不透她這什麼意思,便道:“你要是嫌少,我還可加上本字帖。”

  沈羲仍是沒說話,悶聲之餘倒是端起杯子啜了口粗茶。

  沈歆催道:“你倒是說句話!”

  沈羲對窗望了良久,才幽幽吐了口氣,收回目光望著她:“姐姐這麼大手筆,委實不少了。只不過,那首詠梅詩是我答應把瓷枕出讓給姐姐的條件,沒有這首詩,那瓷枕便不可能出讓於你,眼下姐姐又要把這詩要回去,這可真令我十分難辦。”

  她說著便從袖口裡掏出張紙把弄著,在光下展開又合上,合上又展開。

  即使看不清楚字跡,那上面殷紅的幾個指印,也能讓人輕鬆辯認出正是下晌她們倆所立下的字據!

  沈歆看到這個便心底打了個顫,難不成她還想以拿回瓷枕作要挾?

  “那首詩於你又沒有多少用處,你何必死死鉗住不放?”她心下也著了急,語速也快起來。

  “話可不是這麼說。東西稱心是為貴,我那瓷枕也不是什麼稀世珍寶,難道長房還沒有幾件比它更貴重的東西?你不還是想擁有它。那首詩於我也是一樣,我就是喜歡,這在我心裡便價值千金了。姐姐要拿走它,那就就得把瓷枕還給我。”

  沈羲不緊不慢,跟嘮家常時沒什麼兩樣。

  簾櫳下的珍珠元貝看到這裡卻覺心驚肉跳!

  到此刻她們才終於明白她在做什麼,原來她竟是挖了個老大的坑引著沈歆往裡跳!

  這坑挖得不顯山不露水,她們這些人竟毫無所覺,還直以為她們姑娘又犯渾,把手上僅有的寶貝也拱手送人!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厲害了?

  這一整日下來,她們姑娘究竟還要給她們多少驚喜!

  沈歆這裡也因著這句話而咬起牙來,果然她竟抱的是這個心思!那詩在她眼裡不過就是張寫了字的紙而已,能有什麼大用處?竟也敢胡攪蠻纏來討要瓷枕!她好不容易拿回去的枕頭,又怎可能說還就還回來?

  “妹妹要這麼說,那我可就也得換個說法了。”她收起笑容,斜睨著沈羲道:“咱們這字據上可都說好了,誰反悔可就得賠付對方五百兩銀子。這詩咱們可沒寫在字據里,你卻問我要瓷枕,這可就算是你違約了。”

  “姐姐說的沒錯。不過,如果姐姐不問我要那首詩,我又怎麼可能會問姐姐要瓷枕呢?”沈羲冷笑著睨她,接著道:“不如姐姐就別問我要那詩了,如此瓷枕還是姐姐的,詩還是我的,咱們各得其所,豈不快哉?”

  沈歆被噎到半日回不上氣來!

  她沒料到這傻子居然也會有這麼伶牙俐齒的時候!她先前不是還三言兩語就讓傻乎乎的她把瓷枕拱手讓出來了麼?怎麼轉眼間她就這麼有主見了,還知道跟她討價還價了?這話可逼得她還能怎麼往下說!

  第20章 慢走不送

  眼下她竟被自己套進死胡同里,她不拿回瓷枕沈羲便不會把密令還給她,她不拿到密令那麼就逃不過沈若浦的責罰,甚至還可能有更嚴重的後果!這密令她是非拿到手不可,可若不把瓷枕拿出來交換,她沈羲看模樣是絕不會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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