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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曹當年在K市也算是有名的律師,他以為自己是一把劍,能劈開罪惡的保護傘,斬斷人間不平事,可實際上他是一個身後連著線卻不自知的木偶,不能暢所欲言、無法辯所欲辯,這麼多年以來,他蝸居在邵博聞的小公司里,沒有再接一個案子。

  可他終於也被觸到了底限,為所欲為的手已經伸到了他的頭頂,老曹感覺自己似乎無處可逃,可他偏偏又有點逆反,不想坐以待斃。

  謝承氣得掀了桌子,但看大家都很難受,只好又自己收拾了爛攤子,將桌子扶了起來。

  老曹說他們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主動找到真正的兇手,但這幾乎不可能,專業的刑警都一無所獲;二就是被動辯護,死死抓住沒有證據這一點,而且需要足夠的關注,才有可能打破有些人知法犯法的小黑屋。

  為此,謝承親自上何義城的話題樓里,蓋了一層長圖求助,因為措辭和敘事都是老曹擬的,所以條理清晰,而且說完了正事就開始賣慘,說他們老闆三觀正、當過兵救過援,還匿名做慈善,這種好人不應該被陷害云云,雖然基本都是事實,但也有點潤色和帶節奏的意思。

  “承道業”作為“天行道”當時的死忠粉之一,也收穫了不少粉絲量,而且謝承常年混跡網絡,會買熱度、會上頭條,還知道哪些大V和媒體最愛蹦躂,他就專門艾特這些人,於是不到一個晚上,邵博聞被冤枉的事就開始爆炸性地發酵,如今的網友難以容忍這些明目張胆的黑暗。

  然而到了晚上,謝承的微博忽然強制被刪,他們雖然可以重發,但那種身在籠中的感覺讓每個人都異常挫敗。

  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之一,就有一個清白的人,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虎子今天鬧得更凶了,常遠用上了全部的耐心才沒對他發脾氣,虎子睡了以後他吃了點安眠藥,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吃多了三挫倫,將它免疫掉了。

  他不知道拘留室是什麼樣子,又擔心邵博聞在裡面被人為難,就在網上百度,看經歷者在天涯或知乎上曬的體驗,環境惡劣、臭、有的還挨打,越看越睡不著。

  那些帖子常遠從看守所回來以後就看過,沒有刻意收藏,他就直接翻的瀏覽器的歷史記錄,翻著翻著他就看見了邵博聞的瀏覽記錄,然後其中的一大排相似關鍵詞引起了他的注意。

  [劉緣]

  [劉緣,高考狀元]

  [劉緣,高考狀元,小溪堤村]

  [劉緣,高考狀元,小溪堤村,劉小舟]

  常遠對這個罩著悲劇的名字印象深刻,他奇怪的是邵博聞忽然搜索這個已經去世的人幹什麼,常遠逐個點開,最後在中間的一個連結中看見了一張照片。

  常遠直著眼,楞楞地問自己:這是劉緣,還是……林帆?

  記憶的洪流洶湧而來,他能記住的東西其實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

  林帆在工地和劉小舟爭吵。

  他第一個出現在自己和王思雨一起被抓的月光茶館。

  榮京二期拆遷那天,王思雨爸爸用身體去攔挖掘機,他在現場出現過,晚上“天行道”就發了微博。

  蝴蝶斑的成因和學術名是他告訴大家的。

  凌雲的加入迫使孫胖子的華源被迫撤離P19二期,所以他來到了凌雲。

  聽周繹炫耀說,他是計算大神、結構狂人,這似乎應該是天才劉緣的技能。

  還有“天行道”的實名認證是他,IP曾經過他的電腦,他的用戶名是……是……

  常遠猛然彈起來去了臥室,他對筆記本了如指掌,提著翻動的時候瞥見某頁里的個別字,差不多就能想起事情來,很快他就找到了林帆的電腦用戶名。

  Lenovo-2009102613。

  常遠感覺血管里有條冰冷的蛇在爬行,他又翻了翻筆記本,很快就發現2009年10月26日是小溪堤特大拆遷慘案發生的時間,而那個13,正好是死者的人數總和。

  一年前昏迷,至今未醒,確實是一個,“不存在的兇手”。

  一種滅頂的憤怒讓常遠氣極反笑,他根本想不起來會不會冤枉到人,也想不起要核實,只是覺得誰也不可信任,他們扛住了何義城那邊勢力的壓迫,卻沒想最致命的一刀出自背後。

  林帆就不會覺得愧對邵博聞和大家嗎?還是仇恨早就同化了他,也讓他變成了,吃人的人。

  第140章

  過度號里很熱,氣味也難聞,但打人的事暫時沒有。

  邵博聞生平第一次穿囚服,黃色的無袖馬甲,背後印著碩大的編號,當他從不鏽鋼的門框鏡面里看見自己模糊的身影的時候,眼睛忽然就被刺痛了。

  他是無辜的,所以這件衣服帶著巨大的惡意,以及這短短兩天內他經歷的事情,都是對他接近30年來的人生中信奉遵守的法律和條例的強烈抨擊。

  邵博聞從沒想過違法亂紀,因此也沒有了解過辦案的種種程序,然而他就是一無所知,都能感受到過程中的漏洞和不嚴謹。

  就拿讓他簽審訊記錄的事來說,警方問了好幾個小時,記了有4張紙,可輪到讓自己簽字的時候,就一直在敲桌子催快點快點,邵博聞的工作里就有審合同這關,深刻明白文字陷阱疏忽不得,他必須逐字逐句地看,可對方不讓他看,見催促不奏效,竟然直接抽了記錄紙用紙來扇他的臉,威脅他說不簽就不用睡覺。

  扇臉比上拳頭搗的侮辱性還強,邵博聞脾氣好但不是沒有,然而人在屋檐下,他什麼都做不了。

  但是這種不清不楚的東西怎麼簽?邵博聞大概明白妥協意味著什麼,那就不睡了唄。

  也許只有切身感受一下冤屈,人們才能知道安慰的話語有多輕。

  邵博聞心裡瀰漫著一種消化不掉的憤怒,也許是對社會、也許是對警察、也許是對何義城,又或者是那個莫須有的兇手,但更多的卻是憂心,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出去,不知道常遠有沒有急成熱鍋上的螞蟻,而虎子又鬧沒鬧,還有也不知道公司現在怎麼樣了。

  但是不管內心怎麼掙扎,他起碼還有控制情緒的能力,不像那個比他晚進來半天的小詐騙犯,當天夜裡就哭了好幾趟。未決犯都不是媽,這樣更讓人看不起,會被整得更厲害。

  監室的屋頂比外頭高級公寓的淨空還高,為的是防止有人上吊。睡覺是大通鋪,新人沒有地位,只有側著睡的面積。吃的是饅頭和“白菜游泳”,不用勞動但要坐板,就是盤腿上身挺直,兩手放在膝蓋上,對著門背監規,半小時一班,休息幾分鐘繼續。

  板坐不好會挨打,好在邵博聞不是嬌生慣養的人,坐了幾班就有人過來問他是不是當過兵,由於這裡的消遣接近於無,話匣子一旦打開就說明你被接納了。

  這裡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的在外頭叱吒風雲、有的小偷小摸,到了這裡卻並不是一樣,混得好的仍會混得好些,無論走到哪裡,人都是分階層的。

  在這裡宣揚“自己的無辜的”這種言論會遭到眾人無情的嘲笑,所以邵博聞一般安靜如雞,有人無聊非要來問的時候,他就答一句“涉嫌謀殺”,然後不管對方是不是大吃一驚,都不會再往下說了。

  但他身上又沒有那種暴nüè狠戾的狂徒氣息,既不哭天搶地,也不唉聲嘆氣,該幹什麼幹什麼,在這個自由人和刑拘人將從此分道揚鑣的地方,倒是顯得有些不一樣。

  邵博聞所在的這個5區34號的牢頭是個經濟罪犯,叫楊允,四十出頭,長得也挺儒雅,據說是名校畢業,涉嫌的罪名是利用高息為誘餌設陷阱,偽造金融憑證詐騙儲戶金額上千萬,是個準備逃出國卻還差一腳的人。

  聰明人喜歡聰明人,楊允有些自視甚高,不太瞧得起普通人,但是邵博聞的安之若素讓他覺得有點意思,坐板的時候就將邵博聞安排在自己旁邊,在休息的時候找他聊天。

  楊允溫和地問道:“怎麼進來的?”

  邵博聞:“涉嫌謀殺。”

  謀殺就是謀殺,還刻意加個涉嫌,楊允處在社會裡的小高層位置,見過的黑暗交易並不少,他感覺這年青人是無辜的,但也沒差,亂扣罪名很容易,可要翻身卻非常難,他努了下嘴,見怪不怪地換了話題:“有家嗎?”

  邵博聞一下就想起了前天中午在成化書店,常遠牽著虎子對他揮手的畫面,這讓他心臟一沉,神色間驀然就染上了些低落的意味,他點了下頭,思念噴薄而出:“有。”

  只有家庭美滿的人才會對這個問題回答的這麼慎重,楊允不是特別能理解,但他也沒有落井下石,因為希望這東西就像小孩吹的那種泡泡,完好的時候感覺滿世界都是希望,可第一個開始破了,後面的就會成群結隊的尾隨。

  晚上6點半之後可以看會兒電視,不過節目都是特定的,紅歌紅劇、新聞聯播之類的,不符合時下的娛樂時尚,但大家還是看得津津有味,因為真的是無聊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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