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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方見他不回答,神色平靜中又似乎帶著悲涼的旋渦,像是無動於衷,亦或是被戳破或戳到了痛處,但人心隔肚皮,連書都不能盡信,除了本人,誰也不知道各自懷揣的心事,所以他們不會單純去相信眼睛看到、耳朵聽到的東西。

  刑警遞出一張發黃的照片,它來自於劉富家裡的老相冊,他們去取的時候,開門的是劉富那個可憐的女兒,她像只壁虎一樣扒在門上,門開了她仍然不出來,神經兮兮地將自己藏在門和牆壁的夾fèng里,披頭散髮的一個半大姑娘,身上唯一的飾品就是扒著門的那隻手腕上的黑色手鐲。

  鑑於劉富反覆叮囑過她的病情,沒有人刻意去招惹她,拿到的相片也在輾轉之後,來到了嫌疑人的手裡。

  照片裡有2個人,穿著八幾年BEYOND帶起的服飾風格,分別站在長城的好漢坡立碑的左右兩邊,年輕的面孔笑出了傻氣。

  劉富如今發了福,需要反覆看才能發現左邊那個是他,可右邊那對沒有比對的對象,邵博聞一眼下去,心裡忽然就生出了一種淡薄到難以捉摸、但又會讓鼻腔隱隱發澀的震動,或許是血緣隔著歲月來敲打他了,但邵博聞又沒有覺得難過。

  他過的很好,沒有什麼想說的,也不想找什麼。

  然後一個念頭鬼使神差地從腦海里蹦出來,邵博聞心想何義城處處針對他,甚至還臆想他是“天行道”的原因,是不是就是因為,以為他是池浮筠的兒子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隨著何義城的死亡一起消失了,可要是何義城還活著,他嘴上不會承認,但心裡卻正是如此,他就是心虛。

  邵博聞自我感覺跟這個叫池浮筠的男人年輕的時候長得不怎麼像,可是像不像這種話一般都是別人說的,至少刑偵支隊的大部分人都投贊成票。

  很快,邵博聞雙手放下照片,目光坦蕩地說:“我沒見過他,也不認識他。”

  從口供里可以得知,如果這句話只針對2006年6月份,那麼他說的實話,但11年前他有尋根情節,之後生活條件變好了之後想必更不會放棄,很多走失的親人都反反覆覆之後才找回來的。

  假設他之後有過調查,要找到真正的答案其實並不難,因為他接觸過小溪堤的人,最直接的莫過於柏瑞山項目初期,那些在地皮上搭窩棚住的老人家。而且從山水城的售樓處老人跳樓事件之後,他跟何義城的關係就急轉直下,箇中最真實的原因值得商榷。

  而且邵博聞是做玻璃外牆的,對玻璃爆炸想必十分了解,正好在論壇會議的前幾天,榮京對外牆做過清洗,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什麼貓膩。

  不過,不管他是有罪還是無辜,一個人能將所有的懷疑線索都集於一身,也可以說是非常厲害了。

  第139章

  “我們會做一個親子鑑定,然後請正在本市的玻璃專家姜偉教授來協助調查,他是專業人士,應該能發現一些我們外行發現不了的東西,比如那個……”

  刑警故弄玄虛地吊了會兒胃口,才愉快地說:“視頻上的什麼什麼斑,哦對,蝴蝶斑。”

  他們並不是真的一無所獲,雖然騷擾何義城那個網絡簡訊和電話的終端沒有被挖出來,但如果是犯罪,越完美漏洞就越多,他們缺的是抓住那個能抽絲剝繭的線頭。

  邵博聞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他家裡的電腦應該被警方監控了,並且網監還讀取過他們的瀏覽數據,這讓他陡然有了種危機感,自己和家人沒有隱私可言了,他說:“我要聯繫我的家裡人,免得他們擔心。”

  “放心吧,問詢結束以後,我們會通知你的家屬的。”

  然後邵博聞等了一晚上,再沒有人進來跟他說過隻言片語。

  向陽坐在監聽室里,滿臉低氣壓地問他旁邊仰著頭假寐的陸文杰:“厲害了,用什麼做親子鑑定啊?池浮筠夫妻火化得一個比一個早,用骨灰?”

  陸文杰不耐煩地往旁邊一翻,背對著他繼續裝睡:“用遺傳分析儀!”

  前天他去找隊長簽材料,正好撞見支隊在辦公室打電話,內容他雖然只聽了自己人這邊的一半,但聯繫情景和語氣還是能推出個一二三的,陸文杰不知道對方是那個大馬,他只是聽見支隊說話根本不敢反駁。

  ……這個,人已經帶回來了,正問著呢。

  我們是還在往下查,就是不知道怎麼查啊……

  屍檢報告啊?啊,家屬不信任我們,要到他們相信的鑑定機構去做複查啊,沒問題啊。

  找兩個機靈點兒?的人負責這個事,領導我沒太明白……

  陸文杰心想這個邵博聞肯定要倒霉了,有人要整他,又或者是整死他,這都很難說,不過有一點他是確定的,就是像邵博聞這種情況的人,這不是第一回,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件。

  不夠“機靈”的向陽本來以為分析儀這是個今日最佳,誰知道它竟然成了個大實話。

  常遠次天沒去上班,他大概是壓力大過了頭,連給羅坤和張立偉打招呼請假的事都忘了,9點就給派出所打電話,可是對方說不滿24小時不能報案,他只好將虎子送進學校,又去了那個房東那邊。

  這天的太陽強烈,他拿著手機里邵博聞的照片從物業問到旁邊的商鋪,看見很多人對自己搖頭,路上行走的人都熱得滿頭大汗,可他卻覺得渾身發冷。

  人cháo熙攘,常遠感覺自己像在大海里撈針一樣,預感越來越強,他覺得邵博聞肯定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這天下午7點之前,也就是邵博聞失蹤後大概24小時的樣子,常遠接到了一個座機電話,來電人聲稱是永晝看守所,說他家屬邵博聞涉嫌謀殺,暫時被刑事拘留,讓他送換洗的衣服和生活費過去。

  常遠第一反應是對方是詐騙份子,這個恐嚇太搞笑了,可邵博聞又確實不見了,於是他也沒收衣服也沒帶錢,火燒屁股地將虎子送到宿舍就開車趕了過去。

  老曹一聽也是驚掉了大牙,於法上他是強項,出了門感覺落了點什麼,又專門回頭帶上了自己的律師證。

  事實證明老曹果然明智,作為未審判的犯罪嫌疑人,常遠根本見不到邵博聞,並且看守所的民警見他口口聲聲說是家屬,可衣服沒有錢也沒有,還一個勁兒想往後鑽,就有種“你當我這裡是酒店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槽點。

  老曹進去之後,常遠就堵在過道上揪著脖子張望,那民警覺得他態度不端正還礙事,就懶得容忍他,直接將常遠使勁往外推。

  常遠沒有防備被猛地一推,直接從台階上倒慣了下去,他沒怎麼休息,又擔心家屬,腦子裡像是裝了只小蜜蜂,嗡得他頭疼又煩躁,這時屁股落地沒摔成八瓣,理智倒是被砸成了稀爛,他爬起來的時候眼睛都紅了,衝過去的樣子像是要找人拼命。

  這不是天降橫禍是什麼?昨天明明還好好的。

  警察不能怕刁民,推他的民警一邊正面往上槓,一邊厲聲高喝“你想幹什麼”,很快常遠就跟他扭在了一起,民警生氣地說他要是不能冷靜,那就以擾亂警察辦案的罪名也送到看守所去。

  這本來是個玩笑話,可非常時刻常遠當真了,他面無表情地說:“那你也把我送進去啊,跟我家屬關在一起最好。”

  民警們冷笑一聲,心想這孫子可能還以為他不敢,氣氛正僵持,這時一個人忽然從拘留室的走廊里轉了出來,看見大廳里兩個人已經上了手就差舞動了,連忙過來準備幫自己人。可當他的目光穿過落在常遠臉上就忽然眯了起來,愣了會兒神之後他笑起來,快步沖這邊過來了。

  他一邊拉著同事的胳膊一邊說:“這人給我,你吃點東西去。”

  他倒是意外地對常遠很客氣,讓常遠坐在長椅上,自己還特地去接了杯水給他,常遠不接,懷疑地盯著對方,那民警就將帽子一摘,指著自己的臉笑道:“兄弟,不記得啦,我啊,樂樂她爸爸,成化書店那個門,和那小丫頭。”

  常遠愣了下就認出了對方,這時他不覺得相逢就是緣,而只是特別世俗地想立刻找樂樂他爸幫忙。

  你看,關係就是這麼可怕,人們唾棄它,卻又逮著機會就要見fèng插針地利用它。

  但即使常遠是閨女的救命恩人,樂樂的爸爸也不敢知法犯法,不是不能,而是不敢。邵博聞這個號有些特殊,他的犯罪資料殘缺不全,卻是刑警刻意送過來的,違反常規的操作從來不單純,沒有人會為了幫助別人而拿自己的前途冒險,不過偷偷地照料他應該問題不大。

  常遠見不到邵博聞,老曹倒是出來了,臉黑得像鍋底,拉著常遠就走。

  “他狀態還好,讓我告訴你不要擔心,”老曹走得頭也不回,側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地冰冷,“有人要他坐實謀殺何義城的罪行,常遠,我們可能要做好,跟一個體制對抗的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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