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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才能叫太、太、太吵,”邵博聞學著他連頓三次,接著笑道,“您那二樓的辦公室,充其量只是有點兒吵。‘嗡’了一星期你就受不了,可我這師傅們一年至少得被‘嗡’個300天,你覺得要是有能降噪的手段,我們會不願意用?”

  分貝既是正義,白襯衫剛剛受不了捂住了一隻耳朵,這會兒無話可說,只好沉默。

  邵博聞回到酒的誤會上,說:“再說喝酒這個事,你是看見那師傅在灌牛二,可是你沒看全,事實是之前切磚崩飛了一塊,彈到他右邊虎口了,人沒防備,又不小心咬到舌頭了。白酒是我十多分鐘以前在你們院子裡的小超市買來洗傷口和漱口用的,那邊應該有錄像。”

  吱——

  刮耳的剎車聲過後,一輛三蹦子在門口剎停,緊接著後屁股跳出個人來,頭也沒抬就開始嚷:“紗布來……額……”

  跳下來的人是謝承,只見他左手、右手一個塑膠袋,嘴裡還叼著根犧牲過半的棒冰,一抬頭發現去路被堵,而且門口居然還有新面孔。他一根公款冷飲吃得透心涼,一上來就驚訝道:“常工怎麼來了啊?”

  常遠這時已經知道了前因後果,邵博聞介入後他沒機會插話,晾在一邊也冷靜了許多,他對謝承勾唇笑了笑,“路過,來看看。”

  “哦,”謝承活力十足,又去看白襯衫,笑著招呼:“這位是?”

  既然紗布都來了,那受傷就該不假了,白襯衫發了一通站不住腳的火,只覺得臉上無光,但是面子大於天,更何況他對民工有些輕蔑,開不了道歉的口,就說:“我去看看。”

  說完朝院子的超市去了,之後一去不回。

  謝承因為毛手毛腳,被取消替人療傷的資格,只好去發老冰棍,這種一塊錢一根的東西,入不了00後孩子的法眼,卻能將六七十年代的工人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自從開工以來,每天正午不是冷飲就是冰棍,有時晚上還聚餐,他們出生的年代的艱苦,對點滴的饋贈都分外珍惜,一瓶水、一句問候,都代表一份尊重,就足以獲得他們超出報酬的回報。

  這是謝承第二個監工的項目,到這裡他才知道,這些經驗豐富的老技術人員如果內心偏向你,他們能用豐富的作業技巧為你省去多少損耗,這些都是錢,相對的要是他們跟你使絆子,你卻絕對看不出來。

  很快廳里就偃旗息鼓,全部都跑到門口吃冰棍去了。

  常遠是個本分的同志,沒事不會遲到早退,因此邵博聞需要兩人世界,他在水管下洗了手就帶著常遠“私奔”到了對面的花壇,順手還拎走了兩根冰棍。

  花壇里種得不是花,而是一顆年歲蒼蒼的老松,挺拔巍峨、掖下成蔭,壇里壇外落滿了松針。

  邵博聞撕開包裝袋揣進口袋,把棍兒給了常遠,自己又開了一根。

  常遠捏著棍子有些心不在焉,冷靜下來的他便覺得自己衝動過頭,邵博聞能處理得,他並不生氣,只有自己在怒火中燒,他心想:我就會發火的樣子大概很蠢。

  理智總是這樣,需要的時候一概沒有,後悔卻每每只遲來一步。

  常遠在冰棍角上咬了一口,讓牙酸倒的涼意從舌根滾進氣管還不肯回溫,然後他就像是被這點寒冷給凍住了似的,心裡又冷又酸,他盯著地上的光斑,聲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是不是幫你把業主給得罪了?”

  “沒有,”邵博聞胡說八道,“我麻袋都找人備好了,你要是沒來,可能都已經套他頭上了。”

  常遠差點被氣笑了,他板著臉說:“我現在挺嚴肅的,你別給我瞎扯淡。”

  “好好好,”邵博聞對著老冰棒發誓,“我這就嚴肅起來。”

  常遠:……

  邵博聞怕他炸毛,擼了把他的頭髮,側著頭問他:“小遠,為什麼你會覺得,這個人可以代表業主?”

  常遠腦中靈光一閃,像是忽然捕捉到了一條道路的方向,他像剛出井口的青蛙一樣想到,張立偉和王岳不也只是甲方和總包里的一個人嗎?這麼多年,他竟然從沒想過要越過這些拒絕與他協調人,去跟更上層、願意講道理的人溝通。

  他一直覺得這種行為像是告狀,但這一刻看來,難道告個狀會比攔壓路機更困難嗎?說到底,還是他太死板了吧。

  “我問錯了,那,”常遠有點擔心,“他會不會找你麻煩?”

  “讓他找,等他沒話說,就說明我的工作無可挑剔了,”邵博聞比了個手勢,說,“完美。”

  就這心態想不無敵都不行了,常遠的心情好了一點,開始像倉鼠一樣啃冰棒,他反省道:“我脾氣是不是越來越差了?”

  根據越有本事的人越沒脾氣的準則,他感覺自己快要完蛋了。

  邵博聞卻牛頭不對馬嘴地慶幸起來:“幸好我發脾氣那幾年,把你完美閃避了,不然得把你嚇跑了。”

  常遠吃冷地就咳嗽,他咳了兩聲,給了邵博聞一臉“你在騙鬼”的表情。

  邵博聞想起他的弱雞體質,把自己吃得只剩一根棍子的給塞在嘴裡叼著玩兒,又將這人剩下的接了盤,他沒有常遠這麼好的記性,想起以前,總感覺十分遙遠了。

  “沒騙你,”邵博聞慢慢地說,“我剛工作那會兒,有問題不敢提,當然也沒什麼問題,什麼都不知道,哪能有什麼問題?慢慢有了一點經驗,到了自己操心的階段,又發現讓人配合自己的工作真是全世界最難的事情,怎麼會有這麼多奇葩、這麼磨蹭、這麼不負責任、這麼不講道理,處在極度不愉快的環境裡,再好的脾氣也磨沒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看誰都不順眼,但是不說,那時覺得不打破平衡還能繼續維持,直到有一天實在沒忍住罵了一個人,之後就像上癮了逮誰罵誰,事後也後悔,但是忍不住,結果是挨罵的又挨習慣了,自己倒是脾氣迎風暴漲。”

  “我只是舉個例子,並不是說脾氣是好還是壞,行業不同需要的人也不一樣,這個不能一概而論,我的大意是,如果一種改變的方式它不適合你,你很快就會發現你的處境一點改善都沒有,這個時候你就得想其他的辦法。但是如果你害怕嘗試,那就永遠是這樣了。”

  沉默、忍耐、爆發、收斂,基本是職場人都該走過的心路。

  常遠安靜地聽完,又將他的話在心裡磨了幾遍,其實可能是歪理,但他只是想記住有人願意為他當人生導師的心意,這種感覺非常可靠,他將棍子從嘴上取下來,眼底重新又染了笑意,“聽邵老師的,我回去發火了。”

  邵博聞舉著常遠那根化得不成樣子的冰棍說:“稍安勿躁,等邵老師吃完了再走。”

  常遠走的時候是下午三點,他先去了一趟安監局,常年打交道他也認識幾個人,只是都不熟,他在應酬上是個生手,約一頓飯磨嘰半天,對方看他比較誠懇,倒是沒擺架子。

  這天常遠才真正的認識到人脈指得並不是光認識這個人就行,你有所求、同時對人有用,才能連結為脈,他想了想自己的脈,一時有些悲從中來。

  路上有些堵,回到P19已經快5點了,常遠本來已經想好了找張立偉的舅舅談一談,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一對年輕的夫妻攔住了他進門的路。

  “您是這工地里的人嗎?我是旁邊藍景小區的業主,你們施工影響到我們的房子了,我們家地上、牆上都是裂fèng兒,連樓道里都有,樓上樓下問過了,大家都有這種情況,我想找你們負責人談談,您能不能幫我叫一下?”

  第72章

  高層施工、鄰里遭殃,在高度大於100m的城市超高層附近,這個預言早已成為必然,百挖百裂。

  城市用地的緊張性使得建築工地離居住區越來越近,垂直開挖的深基坑使得地下水下降,反饋到地面就是各種沉降導致的地面牆面裂fèng、房屋傾斜。

  P19二期有150多米,常遠早知道未來會有一場關於裂fèng的糾紛,就是沒想到它來得這樣早,目前基坑挖出的深度明明才到設計的一半。

  但避開麻煩不說,站在發現問題的角度,永遠宜早不宜遲。

  而且這個事如果得到相關重視,在基坑的加固和開挖的進度上他也能多一點話語權,畢竟損失擺在眼前。

  常遠蹙著眉頭在門口頭腦風暴了一會兒,接著抬眼看向找來的男人,這人身材偏矮胖、眼神直接,像是個善於打交道的人,常遠對他點了下頭,說:“你好,這裡的負責人很多,請問你想找哪一個?”

  這問題乍聽整個一句廢話,知道還用問你?但其實有它的心機,屬於一句話摸清底細系列。

  常遠並不需要這對夫妻指名道姓,只需要限定單位就好,而在場是誰出錢誰說了算,所以正確答案是建設方的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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