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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遠的臉有些紅,眼睛亮若晨星:“邵博聞,你兒子缺爸爸嗎?”

  邵博聞第一反應是無法置信,他看著常遠,被猝不及防的驚喜嚇結巴了,“你怎、怎麼忽然……想通了?”

  “出去看了看世界,受到啟發了,”常遠笑著朝他豎起左手,“路邊電線桿子上看到的,感覺是個大實話。”

  這次他假裝自己什麼都沒帶,出門在外沒有筆也沒有本子,便問人借了一支筆,臨時找不到紙的時候就將事情先記在手臂上,等有了再謄寫。

  邵博聞定睛一看,只見他手心裡有一行字,不知道是洗過還是蹭過,筆跡淺了許多,不過細看還是能看出來,寫了八個字。

  只此一生,何必從眾。

  —上篇/完—

  第55章

  短短八字,直達心底。

  那種瀟灑、豁達的衝擊力直劈鴻蒙,邵博聞面上怔忪,心裡卻掀起了滔天巨浪,驚訝、猶疑、狂喜、贊同、難以置信交織在一起,讓他伸出的手都有些顫抖。

  他做好了八年抗戰的準備,可幸福來得突然,讓他一時措手不及了。

  邵博聞心頭浮起岩漿似的炙熱動容,喉頭一瞬間哽咽難言,他從來不知道,得償所願竟然也會讓人覺得難過,或許幸福本就是笑中帶淚,而世間沒有十全十美。

  “缺!”他激動地握住眼前那隻掌心有字的手,嗓音低沉得幾乎連成一片,“缺得他爸到現在都還沒脫單。”

  十年光棍,品質保障。

  常遠被他扯著手臂,很識相地放棄了抵抗,相迎著撞進邵博聞懷裡,因為跑去cos流浪漢也確實也累慘了,便把頭往對方肩頭一擱,有所依靠讓他全身心都放鬆了下來,他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說到一半自己先繃不住笑了,“單親不利於兒童心理的健康發展,為了祖國的未來,我委屈一下,幫你養兒子吧。”

  這樣的常遠初略感覺有些陌生,仔細想想卻才是熟悉的配方,在分離和誤會尚未來襲之前,這才是他們的相處模式,口無忌言、插科打諢。

  邵博聞將那個出戲的香瓜放在腿上,騰出手去環他的後背,抱得有些緊,嘴角差點沒翹到天上去,作為老闆他習慣算總帳,這種口頭上的小便宜就隨便常遠去占了,他樂得簡直找不著北,立刻蓋棺定論,“那就委屈你了,愛國人士。”

  愛國人士被勒得失去了自由,卻因為力度之下的重視而忍著沒動,口頭一派大方,“是你的話,可以不委屈。”

  溫暖的皮膚或隔著衣料貼在一起,在盛夏空調房裡都能汗如雨下的季節中很快便有了熱意,邵博聞目光放遠,像是忽然被相擁的溫度燒得眼眶發熱,而常遠在他頸窩蹭了蹭,安分地縮著不動了。

  糙坪里的蔥蘭在晚風裡搖晃,據說這種花的花語是初戀,象徵純潔無暇的愛。

  公園既然在街心,三更半夜也不乏遊客,即使是異性情侶抱成一團也難免引人矚目,邵博聞摟完也就鬆開了,他克制力不差,心裡明白影響不好,但剛被告白的甜蜜又讓人心浮氣躁,非要跟常遠擠在一起坐,像個情竇初開的愣頭青。

  他從常遠回來就一直懵到現在,這會兒心境平復之後,智商總算上了線。

  要是一句話就能讓人頓悟想通,那這世間的雞湯就都成靈丹妙藥了,同一則道理應時、應景、分人能有多種解讀,能打動人心是因為時機到了,常遠這一次出門,大概經歷了很多事情。

  常遠給的瓜香味霸道,離了兩尺都能聞著味兒,邵博聞拿在手裡用西裝袖子蹭,蹭完了遞給他拿去啃,“回得這麼急,是不是沒吃飯?”

  “吃了,”常遠擋了一下,拉開挎包給他看,有些無奈:“在機場幫了人一個小忙,送了我好些特產。”

  邵博聞低頭一看,發現露出的食品包裝袋上的字體如同藏語,彎彎繞繞他一個都不認識,看圖理解的話一包是什麼果子、一包是巧克力,但進口加分量足以讓他感受到這不是能隨便贈給路人甲的東西。

  除此之外,包里還有一堆那種路上隨處可見的、疊在一起的宣傳單,一支筆,機票存根,和一個綠皮香瓜,這就是流浪漢常遠的全部財產。

  “不只是小忙吧,這兩袋東西加起來絕對上百,”常遠趕回來時間緊急,應該沒時間和心情去買東西,邵博聞疑惑地說:“這人還送了你倆瓜?”

  常遠想起中午那一幕就想笑,那人跟自己差不多年紀,在候機室里睡得昏天暗地,要不是自己攔了一道,等他醒來手機就不翼而飛了。不過他倒也警覺,自己剛跟小偷說上話他就醒了,別看長得沒什麼危害性,眉毛一皺脾氣霎時原形畢露,氣場竟然還不容小覷,把油滑的小偷都嚇得夠嗆,屁滾尿流地掙脫著逃走了。

  之後他為了感謝常遠,非要送他點什麼,常遠說不用,問能不能借用一下剃鬚刀,結果這小哥把行李箱翻成了垃圾場,他帶了不少dubai特產,亂糟糟地也裝不回去了,常遠只好拿了兩大包。

  “就是多了一句嘴,無所謂大忙小忙,”常遠把剩下那個瓜也拿出來塞給了邵博聞,他小半輩子五講四美,對於自己的行為有些汗顏,頓了好幾秒才說:“瓜不是,這是我從老家的地里……偷的,給你的。”

  邵博聞有點茫然,一下沒懂他千里送瓜背後的深意。

  常遠用手指捏住他翹起來的畸形中指,心想茫茫人海里能再遇到這個人,上天待他確實不薄。

  “很多事情我確實忘了,但有些我還記得,我們真正開始成為朋友,是98年那天傍晚我餓得受不了,你從窗口遞來兩個瓜的時候,中間這麼多年我們都在錯過,現在我也送你兩個,是重新開始的禮物,謝謝你願意等我……”

  這麼多年。

  常遠閉門造車度日,白天工作、晚上寫日記,他不跟人談戀愛,也不關注娛樂新聞,出了家門才發現,火車上有為分手哭得毫無形象的姑娘,餐廳里有相親冷場、談對象不如玩手機的適齡男女,街頭巷尾不乏強買強賣的吻和擁抱,甚至連初中的小朋友們都已經成雙入對了。

  這個時代的任何節奏都和房價漲得一樣快,路上的下班族行色匆匆,是這個城市快節奏的一個縮影,只有邵博聞這種傻子,才肯安分守己地等他想開。

  邵博聞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事來,送瓜在常遠看來是友誼的開始,可對於他來說卻是一件微如毫末的小事,早在更久之前,他就一直關注著這個男孩,不過常遠嘴裡的“重新開始”讓他心裡一軟,他愛著這個人,所以常遠主動為他做的努力讓他覺得非常心動。

  他眼裡浮起寬厚的溫情,嗓音里有種莫名臭美的得意,“知道你喜歡我,才願意等你的。”

  常遠心裡噼里啪啦就炸了個電火花,心率蹭蹭地往上拔,他們自重逢以來三個多月了,擱許多人的生命里,足夠閃婚孕子了,可是邵博聞幾乎沒露出過逼迫的意思,常遠感激他的耐心,心裡卻也有些疑惑,他說:“前幾個月我對你愛答不理,說實話,你心裡不急嗎?”

  那次浴室里的吻嚴格不算強迫,因為常遠自己沒推開。

  邵博聞笑著坦白,“有時不急,有時能急成太監,看心情了。”

  常遠挑了下半邊眉毛,像在認真想事情,“我怎麼沒看見你急成太監?”

  “那我不能讓你看出來,”夕陽映得邵博聞側臉有些紅光,眼窩鼻側有了陰影,目光卻暖如深海塔燈,“喜歡應該是一件很禮貌的事,我喜歡你,尊重你,哪怕以後你跟我在一起,我也儘量不會給你找不愉快。”

  常遠心口猛地悸動了幾下,目光無法控制地往下滑,流過邵博聞窄而挺的鼻樑,落在了略薄的嘴唇上,他用餘光在周圍掃蕩,心裡忽然有些理解那些在室外旁若無人親吻的開放人士了,但有賊心沒賊膽說的也是他這種人,他低調慣了,許多衝動也被扼殺成習慣了。

  常言道眼色,說明目光也分顏色,他倆剛接上波長,風吹糙動的感覺都逃不過對方的法眼,邵博聞被他看得皮上發麻,有一個瞬間還以為常遠會湊過來吻自己,結果他卻一動不動,邵老闆有一點小小的失望,不過來日方長,這個傍晚已經美得歲月靜好了。

  不過要是不準備親,還是別含情脈脈地對著看了,邵博聞壓下綺念問道:“回家嗎?”

  這裡的氣氛輕鬆自在,常遠有些留戀,回家又是孩子又是狗,也沒法好好說話,他用食指抵住邵博聞那隻翹指,讓它看起來與正常無異,很像開會時裝腔作勢的自己,他說:“再待會兒,下午開會張立偉說我記憶錯亂,在你看來我表現得怎麼樣?”

  雖然不知道他忽然問這幹什麼,但拍個幽默的馬屁總是沒錯,邵博聞說:“你給了他一個王之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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