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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肇事者彎成一隻大蝦半躺在地上,低著頭,用手捂著後腦,另一隻手撐在地上,不知道是撞狠了還是怎麼,半分鐘裡一動沒動。

  常遠立在風暴中心,有些目瞪口呆,像是沒料到蝴蝶效應這麼可怕,又像是有些擔心,不過他終於意識到了水資源的浪費,伸手把開關壓了一下。

  關了水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抬起下巴瞅了瞅邵博聞捂住頭的手,見指fèng里沒有血,才用鞋尖踢了踢他的大腿,說:“起來。”

  邵博聞還是不動,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抽氣聲。

  頭上不是鬧著玩的,因為那一聲著實有點太響,常遠心裡咯噔一響,腦子裡彈出“腦震盪”,他蹲下來扶了邵博聞的肩膀,問他怎麼了。

  這就是強行扭瓜的報應,邵博聞不是裝的,是真的不太好。

  他個子高,體重不輕,慣性自然也大,撞得地方又還是頭部,那一下過後眼前都是黑的,雖然很快緩了過來,但還是暈頭轉向,他晃了晃頭,聲音有些沙啞:“沒事,你別動我,坐會兒的,暈。”

  他的五官皺在一起,忍痛的表情不似作假,常遠干站了一會兒,心裡隱隱的開始後悔,不該隨便推他,浴室格局狹小,又到處都是構件,這兒一根拖把那兒一座馬桶,想想也確實危險。

  他被池玫教得四講五美,道歉霎時到了嘴邊,又反應過來是姓邵的活該,忽然湊過來吻他,便連忙住了嘴,可是自己嘴上拒絕,心裡又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這麼看來也不是東西。

  手指上的劇痛過去之後,變成了鈍燉的灼脹,常遠無意識地捏了捏手指,患處皮膚緊繃,儼然已經腫了,不過他沒在意,眼睛不知道在看哪裡,這種婆婆媽媽的心態讓他非常焦躁。

  他平時不這樣,甚至稱得上乾脆,拿詹蓉來說,他看得出這姑娘對自己有好感,所以工作里也十分注意,從來不過度照顧她,給人一種殷勤的錯覺。再說他媽池玫,他最近狠下心,便也一個電話都沒去,那邊風平浪靜,看樣子也過得不錯。

  唯獨對於邵博聞和他的感情,他天天擰巴得像個麻花,放不下,又不敢上,憋屈得連對話都不知道怎麼接。

  人這一輩子能遇見一個讓自己如此患得患失的人,其實也不容易,有那麼一瞬間常遠惡向膽邊生,心想邵博聞非要強求,那就如他所願算了。

  等到有一天,邵博聞切身體會到照顧一個終身病人的艱難險阻,不需要自己躲閃,他就會自動知難而退了。

  可是這樣又何必呢?他喜歡這個人,希望他能被善待,不想傷害他,或者被他傷到。

  沉默在小小的空間裡蔓延。

  常遠滿腹心事,邵博聞卻趁火打劫,往他身上一歪,直接倚上了。

  他可不是能小鳥依人的體格,常遠單膝蹲著,重心並不太穩,被他一靠差點歪出去,撐著洗臉台的墩子才穩住平衡,心裡亂得長糙,他的初衷可不是蹲在這裡跟邵博聞相依相偎,而是跟他形同路人啊——

  他捅了捅邵博聞,說:“你屁股又沒傷著,坐好了,別靠著我。”

  邵博聞嗓音低沉:“我暈。”

  常遠拿不準他話里有幾分真,但這麼難兄難弟地靠在一起顯然不妥,距離太近,再被突襲仍然連個反應時間都沒有,最重要的是,他已經快被虎子泫然欲泣的目光看得想就地消失了。

  “換個地方暈,你兒子要尿褲子了,”常遠沒有同情心的將他的胳膊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準備拖去客廳里算帳。

  邵博聞這麼一撞把虎子的三急給忘記了,被他一提才想起來,小孩的膀胱嬌貴,他豎起頭來對著客廳一看,發現兒子離哭就差一個眨眼了,連忙招了招手,哄道:“乖兒子,過來。”

  虎子兩手拽著背帶褲的邊緣,被冷落了半天,終於受到重視,嘴巴一扁,豆大的眼淚忽然滾了下來,看著受了天大的委屈。

  邵博聞一愣,雖然不明就裡,但是忽然也不暈了,自己站起來不說,還順帶把常遠給扯了起來。

  常遠被他一扯,看他的眼神都是斜的。

  剛起立那會兒,他感覺後腦勺一股壓力襲來,逼得他頭往前一垂,正好落在了邵博聞的肩頭上,仿佛一個兩廂情願的擁抱,可等到常遠站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腿與洗臉台的碗口邊擠得難分難解。邵博聞那一下,其實是為了護住他的頭,這讓他當即怔在了原地。

  對他這麼好的人,這輩子上哪兒找第二個去,可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他不能沒有良心。

  邵博聞還得顧孩子,等他站穩就出了衛生間。

  常遠對著他高大的背影在心裡說:邵博聞,不要回頭,不要看我,不要再對我好了,一點都不要。

  今晚這戀愛註定是談不成了,虎子尿了褲子,被他那一撞嚇的,大概是因為弄髒了別人家的地板,自尊心受了重創,他哭得十分悽慘。

  邵博聞只好箍著他的腰,擰一捆柴火似的將他抱到馬桶圈上“與世隔絕”,順便換褲子。

  常遠獨自坐在客廳里,因為邵博聞突襲生出的那點出離憤怒,被這些雞毛蒜皮沒完沒了地打斷,終於再而衰、三而竭了。

  倒是衛生間那邊你一言我一語,讓他人閒了耳朵也沒能閒下來。

  虎子進去一會兒就沒哭了,哭過後聲音軟軟的,像個小丫頭,他正是好奇旺盛的年紀,對一切不合他邏輯的事物有刨根問底的決心,常遠聽見他問道:“爸爸,你們幹嘛要在廁所里親嘴巴?”

  常遠一個激靈,忍不住支起了耳朵,這個話題可太難答了,一個不慎會給祖國未來的花朵留下陰影,他不知道邵博聞會怎麼答,但卻覺得自己應該現在、立刻、馬上把廁所里的兩個扔出去,應該還來得及。

  下一刻邵博聞說:“因為你和大款把客廳霸占了啊。”

  這是他哄孩子才會用的語氣,緩慢的、帶著點若有似無的笑意,最後還會加一個柔軟的“啊”字。

  虎子理所當然地說:“那你們到房裡去唄。”

  “……你遠叔不讓。”

  “為什麼不讓?我就可以。”

  “你長得比較可愛。”

  “哈哈哈哈也是,那你怎麼辦?”

  “所以我只能在廁所里親他。”

  “爸爸你真可憐。”

  常遠:……

  去個屁!這是老子的家,你倆趕緊給我滾蛋!

  幾分鐘後邵博聞回到客廳,虎子有些不好意思,叫常遠的聲音比平時小一倍,八抓章魚似的粘著他爸爸,讓他根本找不到找這位先生單獨談談的機會。

  常遠心想稍後打電話說也差不多,便開始下逐客令:“不早了,輸兩瓶液,最快也得十點多了,你們趁早走吧。”

  邵博聞今晚反正是賺了,聞言不再留戀,他拍了拍兒子的頭,讓他自己去門口換鞋,人為製造出了一個兩人世界。

  沒了孩子做調劑,常遠立刻察覺出他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樣了,那種露骨的目光帶著一種侵略的威力,這個人和他的心都在逼他,四面八方卻根本無路可走。

  常遠塌下肩膀,疲倦地說:“邵博聞,別再浪費感情了,真的。”

  邵博聞撈住常遠的頭,強行掰過來在額頭上印了一下,惡劣地挑釁道:“拒絕!”

  常遠覺得自己額頭上被親的那塊地方青筋直跳。

  一言不合就吃豆腐的優點是親測好用,缺點是續航性差,被常遠扔出來之後,邵博聞叫了一名代駕,帶著虎子去醫院輸液。

  這天夜裡,他在輸液室里碰見了那個被燙傷的菇涼。

  王思雨獨自一個人杵著拐杖推著掛杆進來,瘦了不少,輪廓里隱約透出了一點“每個胖子都是潛力股”跡象,邵博聞跟她不熟,還是姑娘家跟他打招呼,主動靠過來聊天他才認出來。

  依靠捐款的幫助,她的治療和恢復都不錯,王思雨三句不離感謝,邵博聞被謝得滿頭霧水,追問之下才弄明白,他曾經讓謝承走公司的帳目給他們捐過一筆愛心款,其實項目上不少人都出過心意。

  只是謝承是個網絡活躍分子,後期在拉動捐款的事上幫了不少忙,王思雨主要是在謝他。

  第45章

  天色泛藍,雲層如絮,是個好天氣。

  項目上的負責人很久沒有聚得這麼全了,大清早常遠看見張立偉出現在辦公室,覺得很不習慣。

  竣工在即,不管賺多賺少,P19這篇要翻過去了,大家穿得比平時講究,臉色多少都帶著點喜色。各個單位參差不齊地到來,在會議室里坐著等待,常遠抱著部分資料走到門口,抬頭就見邵博聞對自己笑了笑。

  他後背所對的牆體上正好有一樘窗,隔著紗網,一株不知道是什麼植物的葉片邊緣綴著水滴,被太陽光一打,折she出了鑽石一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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