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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遠避開她湊過來聞的動作,拿了毛巾將她往沙發那邊推,有點無奈:“沒喝,吃了幾口拿酒做的菜。我沒有嫌你煩,只是上班時間不方便老說家長里短。再忙你過來也得告訴我,萬一我換了鎖,臨時又有事趕不回來,你是白跑呢,還是乾等?”

  池玫坐在沙發上,說:“好好的換鎖幹什麼?”

  常遠知道自己打錯了比方:“沒要換,我說萬一,被小偷撬了,或是它自己壞了,誰也說不準。”

  “所以我說讓你回家住吧,外面租房的年輕人,今天這樣明天那樣的上新聞,我跟你爸擔心死了。”

  “太遠了,我起不來,”常遠早就放棄拿“他是有行事能力的成年人”這個理由來跟她講道理了。

  他起身去把大款從陽台上放進來,發現他的狗四隻腳上都被包上了醫用棉布,走路七拐八彎的,嗚嗚的朝他撒嬌,他蹲下來,抱了抱大款,苦中作樂的想到,真是如假包換的管成狗。

  池玫見他跟狗抱成一團,登時就有點急:“誒!它晚上出去在地上滾了半天,身上髒得很。”

  常遠一使力,將大款抱了起來,應付道:“行行行,我帶它去洗澡。”

  大款洗完不用裹腳,濕漉漉的出來又成了一條好漢,它不親近池玫,見她坐在沙發上,就跑去廚房裡抖毛。池玫見狗去了廚房,她把洗好的桑葚晾在料理台上控水,怕這條什麼都不挑剔的傻狗偷吃,連忙也去了廚房。

  常遠收拾好出來,看見他媽在沙發上打電話,說桑葚很甜,改天讓常遠親自去道謝什麼的。

  掛了電話還不及他去問,池玫就喜上眉梢的不打自招了,她拍了拍身旁的沙發,說:“來,這桑葚是小蓉晚上送來的,她老家叔叔跑車帶過來的,給你嘗個鮮。”

  詹蓉也住這個小區,養了一條小博美,池玫陪他遛狗的時候遇到了,後來她就老愛請詹蓉到家裡來坐,這也是常遠不希望他媽過來的主要原因。

  他的臉色冷下來,池玫管著他高興的話,養育之恩大於天,過得去的事情他都可以隨她去,可要是她以男大當婚的理由把另一個人牽扯進來,那就太過分了,她不是不知道,他得的是終身病。再說,也根本不是女方嫌不嫌棄他的問題。

  池玫被他看得心慌,忍不住往沙發上坐了坐,試圖轉移話題:“來,很甜的。”

  常遠截住她送過來的手,從她指尖取下那顆桑葚放了回去,因為知道會傷她的心,便非常的溫情的捏了捏她的手指:“媽,我是你的兒子,不是傀儡。我孝順你,就該順著你,不惹你生氣,但一味的順著你,我自己不開心。”

  池玫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為之付出一切的小兒子,覺得他沒良心,她推開常遠開始抹淚,提著自己的手提包就要走。

  常遠這次沒有留她,他們每次談話都進行不下去,她回回都哭,他次次心軟,這樣怎麼跨出新的一步?池玫衝出住宅,常遠緊跟著她,他會把她送到家,然後再回來。

  過了9點社區里就只剩下幾盞地燈亮著,只有正門口有一盞燈。

  池玫有點累了,步幅漸漸慢了下來,她的注意力其實在身後的腳步上,但是因為面朝著前方,門外的行人都在她眼裡。

  有個高個子從門口一晃而過,池玫渾身一震,她覺得她好像看到了邵博聞。

  第16章

  常遠不知道他媽怎麼忽然又想通了,向他保證以後不保媒拉縴。

  他只知道他問邵博聞借謝承來用,結果這小子腦筋活泛,第二天就卓有成效的從第一個零件收購商嘴裡套出了幾個慣犯。比對工人資料之後得到姓名,帶謝承去認他又說都不是,要麼是身高體型對不上,要麼是背影感覺不對。

  就這麼順藤摸瓜的找了幾天,蹲點的商販連騙帶嚇的打聽完了,還是沒找到謝承眼熟的那道170。不過根據他得來的小道消息,馬路對面的茶館老闆,其實也收工地上的零散件。

  邵博聞找好了施工班組,周四下午在常遠和王岳的見證下跟泰興交了底,正式入駐了現場。

  凌雲要開工得先有材料,而材料第一關就得經過監理,謝承畢竟是第一次擔項目,總覺得處處是大坑、秒秒得虧本。他想起常遠填個土都不放過的監理精神,不知怎麼就忐忑得不行。

  他交叉著腿,沒骨頭似的靠在鋼材堆上,舉著檢測報告遙望青天,心裡老沒底:“老大,你跟常工是髮小吧?關係不差吧?他不會卡咱們吧?我要不要去給他‘小意思’一下啊?”

  邵博聞正在簽下料單,覺得他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於是沒理他。

  謝承沒得到肯定的回覆,做了個手持儀器靠近鋼材的動作,苦中作樂的說:“你說待會兒他帶著測厚儀來往這兒,一懟!發現鋅層厚度跟報告差了那麼一點兒,會不會直接叫一輛貨車來,給咱遣送回原籍啊。”

  邵博聞翻了一頁繼續簽,有點拉走就拉走的無動於衷:“你想得挺美,貨車跑一趟不要錢?”

  謝承腆著老臉道:“聽您老這意思,我還得……再準備一輛貨車?”

  邵博聞刷刷寫完了大名,合上單子往他胸口上一拍,他知道這是玩笑話,但謝承不會無緣無故的這麼煩人,他看他一臉慫樣就好笑:“別人沒有產品合格證的一樣上牆幹了,你原廠原證的有什麼好怕的?”

  他只要不發飆,謝承怕他還不及常遠的1/3,嘀咕道:“原廠原證它不也……不也弄虛作假了嘛。”

  按理來說老闆都不愛聽實話,可是邵博聞卻笑了起來,他看中的就是謝承膽子小,希望以後他能鍛鍊好膽量,但也怕他練得太好。

  “別把專家當傻逼,學術派聰明的地方你是看不見的,也別把產商當罪犯,大家的目的是賺錢,但誰都想這個錢源源不斷。”

  他不知想起什麼來,目光里有意味深長:“國內的行情是這樣,要求質量100%,層層打點下來,達到80%就了不得了。那些動動嘴皮子能拿到最多的錢,而真正出力的人只剩了點成本底子,誰會做虧本的買賣?不弄虛作假,成本怎麼壓得下來?”

  “這些套路專家都知道,所以他們在編規範的時候留了空子,百分之六七十是他們的強條和底線,市面上只要是大批量的現行產品,就是這些空子下面默認的利益最大化產物,既能賺到錢,樓也不會塌,你別太緊張。小遠當了5年監理,他心裡……”

  常遠過來的時機不好,正趕上邵博聞在宣揚“投機取巧”,這論調讓他一口老血梗在嗓子眼,喘了口氣都沒能壓下去。

  經驗積少成多,無論好壞,僥倖的心理同樣是一種經驗,得逞會讓它膨脹,在越來越豐厚里的利益中喪心病狂。因此法規才要求必須有監理,可惜監理的決心鬆懈起來,也是一種經驗。

  即使他厭惡邵博聞,他也不希望這人走上利益至上的鋼絲繩。

  常遠不想露出刻意針對的敵意,但心裡實在是有點生氣,語氣就好不起來:“他心裡知道‘我這些偷工減料,都是有理有據有水平的’,所以他什麼都不會說,對麼?”

  他忽然冒出來,給謝承怵得一愣。

  邵博聞轉過頭,見他站在兩米開外,不太明顯但能看出是動了怒,就覺得自己有點倒霉,他只是想誇誇他而已。

  他朝常遠走過去,笑著給他戴高帽子:“沒有沒有,我是說你心裡有桿秤,合格不合格出廠證說明不了什麼,你是權威你說了算。”

  常遠討厭他這種哄兒子似的態度,他過來檢驗鋼材的防腐層,邊走邊掀起嘴皮子冷笑了一下,查也沒查就說:“你自己說是要嚴格按照規範施工,那麼對你我就不能按市場上的壓底線來要求了。”

  謝承隱約嗅到了火藥味,側著頭假裝去看風景,眼角餘光卻一直密切關注這倆人的互動。

  他見常遠把文件夾進臂彎里,接著打開測厚儀走過來往往銀色的鋼管壁上一靠,不出意外不達標的抬起來亮給邵博聞看,說:“規範要求是局部最薄不低於55。”

  邵博聞對著手指寬的電子屏上的52.29,眼睛都沒眨一下,還在笑:“小遠,這個防腐層厚度應對50年綽綽有餘了,而且也不是主體結構的構件,不會出問題的。”

  幾個厚的常遠都見過,這個厚度說實話還屬於良心範疇,只是他跟邵博聞對峙了一會兒,見他竟然還敢振振有詞,不由得就有些失望。他不知道邵博聞是真的明白什麼叫底線,還是純粹這樣的事干多之後習慣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頭在鋼管不同的位置測來測去,不知道自己跟邵博聞說這些有什麼用。

  “這裡的每個人和每道環節,都覺得欠點少點不要緊。分開來看確實不要緊,可是一個建築會累積多少個專業的多少誤差?你預測得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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