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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鋪蓋上也落了灰,但沉樞並不在意,脊背碰到床板的一瞬間,他心頭劇烈的悸動的一下,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汨疆的芥子台,而酒足飯飽的謝樘在他對面的床上睡的四仰八叉。

  從前心裡裝滿了事沒有意識到,如今沉樞在這裡忽然反應過來,聞陶死後的那些年,他們都是在一個屋裡睡的。

  起初是為了提防刺殺,謝樘與他形影不離,夜裡兩人臥在一張床上,沉樞睡裡面,他睡外面。後來沉樞成為汨疆之主,他作為黎君的生死兄弟,又閒散又英俊,每次回家說親的媒人無處不在,被逼的躲進芥子台不敢出來。

  他留在汨疆的日子也少,沉樞忙的要死又想多看他兩眼,索性在元一閣中替他另外設了一個塌,謝樘被媒人囉嗦的恨不得掛在他褲腰帶上,自然點頭如蒜,起洺說不合規矩,沉樞擺擺手讓這事過了。

  他當時想的是,謝樘又不是大姑娘,有什麼不合規矩的。如今躺在這床上,他才遲鈍的意識到確實不妥,他是一國之君,而且尚未娶親。

  想起娶親他又想起了那個神秘的五丫頭,他心裡登時湧起一陣難以言說的滋味,她存在的跡象如此渺茫,卻拴住了一個像風一樣自由的劍客的心,難不成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三章

  沉樞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被自己一個夢嚇醒了,懵了好一陣才清醒。

  混沌半醒間想著他昨夜那個模糊不清的夢,依稀是往事中,十一歲的他在汨疆的奴集中做苦工,一身都是汗,有個茶色棉衣袍的小孩蹲在他身後,時不時沖他喊一聲。

  夢裡無聲,沉樞也不知道他叫的是什麼,只知道他是九歲的謝樘,個子卻比他自己還要高了。

  謝樘一直蹲著跟他說話,他仰視的時候抬著眼皮,一雙眼睛顯得特別大,他的表情有變化,從激動到麻木,附在一個孩子的臉上有種畫皮的詭異。

  但是沉樞仍然是一句也沒聽清,只是不停的低頭忙碌,編織、砸石塊、篩糧食,偶爾看他一眼,然後留下更多的汗。

  這個畫面一直重複,直到臨醒那一刻,他一抬頭,發現一直蹲在那裡的謝樘不見了,只有他的劍斜插在那裡……沉樞登時驚醒了。

  好一會他的心裡還留著那種驚心動魄的搏動感,沉樞捂著胸口,忽然從那種律動中體會到了一種特別不祥的感覺。

  於是他找了個十分拙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那時他被翰河的小兒子打傷了雙耳,有半年的時間都是失聰的狀態,聽不見謝樘說話,也不算是什麼異樣的表徵。至於謝樘忽然不見……

  他推開門準備去洗把臉,一股熱浪撲來的瞬間,一陣鳴囉從遠處傳了過來。

  六月初九,八府巡按呂溯的官架,出現在了涼州馬道上。

  呂溯出巡從簡,來的又突然,涼州太守一通手忙腳亂,領著衙役們匆匆前去迎接,連出攤的小販都來不及驅散,心中不禁叫苦不迭。

  鳴鑼開道,百姓們少見這種大官,不到半個時辰就站滿了長街,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李陵光和錢錚扮成尋常百姓混在人群里,看巡按的官銜牌和轎子從眼前的人頭前走過,徑直往縣衙而去。

  沉樞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了客棧的房間裡,成了大堂中食客的一員,茶餘飯後,也是消息流通的一種方式。

  他垂著眼喝茶,很快便從四周的話語中得知了呂溯到來的消息,唐無香的告誡還在耳邊,但沉樞不想深究,他為謝樘送信而來,所以他只送信。

  但是為了避免多生事端,他決定夜裡去造訪,結了帳之後,他又去了謝樘的家,這次,他在上了鎖的雜物房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一地的碎木屑,和一個銅盆中沒能燒盡的木頭,還有,這裡有股特殊的氣味,他在張松園的暗室里聞到過的那種,用來銷皮的一種藥水。

  唐無香顫抖的手指浮現在他腦海中,沉樞的心砰砰跳了起來,幾乎不敢往下想,但他腦中的念頭卻如洪流一樣無法阻擋。

  沉樞蹲下來,這下看清了那塊沒燒完的炭,他覺得身體的血一寸寸的涼了下去,那些餘燼維持著一個人頭的假象,被他抖的厲害的手指一碰,登時塌成了一片灰。

  面具有問題、他在張老那兒耐著性子呆了一個月、家裡又有偷師的證據……這些線索連成一條線,他在蒼梧崖能平安脫險的原因已經不言而喻了。

  謝樘造了一張他的假臉,貼在臉上替他引開了四族追殺的高手,於是“第五沉樞”在蒼梧崖被逼的跳了崖。

  沉樞霎時面如金紙,心口劇痛之下森冷,好像被冰錐刺穿了一個洞。

  可笑他自以為能掌控局勢,卻連他向來以為最沒城府的謝樘的處心積慮都毫無察覺。他雙目赤紅的想道:可是我何德何能,能讓他為我做到這個地步?

  第五沉樞為了所謂的汨疆安定,虧欠了這個人一生。哪怕他能為了昔日的情誼替自己赴湯蹈火,但他不是還有個捧在心尖上的女子麼,他的命,不該是留給她麼?

  這一刻,沉樞再也沒有餘力掩飾自己心裡的嫉妒,他從來都很牴觸聽到她的消息,起洺一提要謝樘娶妻,他就立刻轉移話題。他孤身至今,並不是真的連成親的三天都騰不出來,他只是不想,他想照顧的人,起初是高不可攀的族長之子,後來又有了喜歡的人,而他想匡正汨疆吃人的世道,因此將他藏在了社稷後面。

  沉樞忽然站起來,開始在屋裡翻箱倒櫃,他要找到那個五丫頭,然後帶她回汨疆,中原的真相傷了他的心,他寧願自己從沒來過。

  然而什麼都沒有,這裡的東西很少,似乎謝樘也不再此長留,沉樞在屋裡沒頭沒腦的轉了半天,忽然醍醐灌頂的想起了他在十里舖的木雕店。

  他片刻不停留,立刻翻牆走了。因為巡撫的到訪,長街的熱鬧少了一半,沉樞照舊震碎了鎖,簡單粗暴的闖了進去。

  店裡擺滿了小物件,從撥浪鼓到小木偶,童趣十足,沉樞直接去了裡間,只發現了一個午睡的小塌和空掉的鳥籠子。

  似乎那五丫頭只在他的心裡,哪裡也不在……沉樞失魂落魄的走了,過了會兒又折回來,把裡間的鎖上在了外頭。

  沉樞回客棧發了會兒呆,回過神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取出懷裡的錦盒,看了兩眼揣上出去了。

  ——

  呂溯在驛站翻閱涼州縣衙的卷宗,他是個微微發福的中年人,大概是文人生了副武生相,因而剛正不阿。

  涼州太守是個和稀泥的玩意兒,他邊評判,邊頭也不抬的去摸茶盅,手裡的分量太清,明顯是空了。

  呂溯仍然低著頭翻閱,道了聲:“徐兒,添茶。”

  一會兒沒聽見水流的動靜,呂溯忍不住抬起頭來罵道:“你這小……閣下是誰?”

  呂溯畢竟是當朝重臣,雖然他屋中憑空多出個黑衣人,還制住了他的侍衛小徐,但他驚愕之外很快便冷靜下來,以一種審視的眼神看向來人。

  沉樞沒說話,放下懷裡的錦盒便走,呂溯見狀愣了一下,立刻站起來道:“這位少俠留步,請問這是何物?誰人讓你交給老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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