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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錚用扇子壓住了他的肩,使上兩分力,道:“別慌,冷靜些。”

  李陵光心急如焚,卻不得不按捺下來,少頃他平復下來,仍是憂心忡忡的模樣:“現在可以說了。”

  錢錚見狀搖著頭笑了笑,道:“說實話,我並不知道。我與你大哥本來打算一同前往汨疆收集證據,但中途遇上狼群和風沙,我們走散了,我跟著小半個商隊折回了此地,而你大哥跟著剩下那部分商隊到汨疆去了。”

  李陵光登時又急了:“那我大哥……”

  錢錚抬起扇子打斷了他:“他後來有信傳回來,說已取到了密函,應該沒有大礙,他吉人自有天相,你該盼著他早日歸來。”

  他說的全是道理,李陵光仍然有些不安,他道:“大哥叫我來等人,如今我等到了你,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錢錚打起了啞謎:“等,和賭。”

  李陵光雖然出身官家,卻是個江湖子弟,他幼時便愛舞刀弄槍,十五歲外出拜師學藝,一學半年不回家,連京都的梅公子都要看扇子的佛面認出來,他出的啞謎自然是想破腦袋也參不破。

  他索性想也不想,坦然道:“我不明白。”

  錢錚無奈的看著他笑道:“你呀,動動腦子,你想,如今朝廷形勢危急,大半官僚都歸附了景王,剩下有權又清正的,一半被景王蒙在鼓裡,一半被誣陷入了牢獄。伏月城早已是天羅地網,去了就是死路一條,所以我們有機會靠近的,只有在外視察的八案巡撫呂溯。”

  李陵光聽他分析都覺得前路茫茫,他頹然的道:“那何為賭呢?賭呂溯幫不幫我們嗎?”

  錢錚:“非也,呂公此人嫉惡如仇,他一定會幫,但怕是就是有人從中作梗。”

  李陵光一個激靈:“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在監視呂大人?”

  錢錚:“這是必然。”

  李陵光學不來他的穩重,想起穩重他又不由想起了沉樞,嘆道:“行刑的日期越來越近,我……唉,是我太沒用了。”

  錢錚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時間對我們來說確實彌足珍貴,幸而蒼天有眼,原定月末才能到涼州的八案巡撫,這幾天就能到了。”

  李陵光驚的將雙眼瞪成了銅鈴:“怎會?”

  錢錚笑道:“或許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說明你李家脈不該絕,水陰河的中段被泥沙堵住了,河床抬高走不了船,因此那幾字形河道上的城鎮都去不了,巡按大人只能走馬道到這涼州來。這幾日官架應該就到了,你隨我去做些準備。”

  李陵光點點頭,兩人飛快的消失在原地。

  ——

  沉樞不知道謝樘是什麼脾氣,反正金峰過度的熱情他是消受不起了。

  雜糧酒去了四壇,小羊羔片個精光,老母雞還余點雞湯,其他下酒的小菜都不作數,沉樞的碗裡堆成了山,直到月近中天,喋喋不休的醉漢終於倒下了。

  沉樞倒是想聽他說些謝樘的事情,然而其實什麼也沒說,翻來覆去就是喝喝喝、吃吃吃、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金峰似乎非常盡興,棠紅的麵皮上還掛著笑意,沉樞暗自長吁一口氣,有種終於解脫的狼狽。

  汨疆地產貧缺,他們那裡的人都吃的很少,不止吃得少,而且還餓的慢,所以這一大桌子菜,八成都進了金峰一個人的肚子。沉樞對他的肚量肅然起敬,也忽然理解了謝樘每次回家,都餓死鬼投胎的模樣。

  沉樞坐了會兒,見金峰已然忘了主人的本分,開始打起了呼嚕,便起身走出門外,叫人把他們寨主抬到屋裡去睡。當家的不靠譜,只有師爺多費心來補,還在核帳的師爺聞訊匆匆趕來,卻發現客人已經到了山門外。

  他跺著腳追上去,又是道歉又是挽留,沉樞客氣的謝過他,還是以有事為由告辭了,師爺要了他下次再來做客的承諾,才碎碎念著老大不靠譜放他走了。

  沉樞騎著馬,披星戴月的又回城裡去了。這次沒有人跟蹤他,他去客棧要了間房,其實只是為了放馬,一回房就跳窗跑了,然後沿著夜幕里的十里舖去了謝樘的家。

  老棗樹在月光的清輝里投下張牙舞爪的影,沉樞站在這種昏暗裡遲疑了一會兒,一提氣像個輕飄飄的鬼影一樣越牆過去了。

  這是個十分寬大的院子,宅門靠右的位置有顆老側柏,因為許久無人打理,院中雜草橫生,透著股人去樓空寂寥。

  沉樞一步踏碎一片枯葉,朝北面的正房而去,碎裂聲細小不聞,一如他看似平靜的心,其實布滿了自己都尚未察覺的裂痕。

  門上掛了個銅鎖,被沉樞用內勁震碎了鎖芯,他推門的瞬間不知為何屏息了一下,深夜裡的門軸總是格轉的格外低沉。

  此刻萬家燈火俱滅,他也不用擔心會引來麻煩,點燃燭台將室內照亮,謝樘在中原的臥房便呈現在他眼前。

  這是個中原特色十足的臥房,普通的擺設尋常的器物,書房和臥室合用,不太講究的主人將書籍從書桌一路散到了床頭的腳凳上。

  書架旁有個木質很細膩的刀架,上頭落了一層淺淺的灰,沉樞用手拂去,接著取下當歸放了上去,扁扁的劍鞘嚴絲合縫的落入插銷,沉樞心裡驟然浮起一層濃重的悲意,他心道:小樘,我到了你中原的家,吃過你贊口不絕的菜,見過你常掛在嘴邊的好友了,你出生的地方很好,比……汨疆好,我很遺憾,一直沒答應你同游的要求。

  他在刀架旁站了會兒,開始緩步在屋內逡巡。

  書桌上的書都是些山水遊記和武林秘史,還有許多民間的連環畫之類的。

  沉樞坐下來翻開一本秘史,登時被其中明顯誇張過的記述弄的啼笑皆非,比如第三屆武林盟主王朝陽的武功武功如何出神入化,為人如何威嚴凜正,對武林貢獻如何不可計數,然而……他背地裡養了九個小老婆,其中之一還是故人之女,接著筆鋒急轉直下,開始描寫盟主和女俠們的愛恨情仇,筆墨之多愛情之悽美,叫人催然淚下,末了書者點評,人無完人,盟主雖然縱情,但不失為性情中人。

  然後這頁有謝樘留下的閱讀心得,他在上頭寫了兩個王八大字:放屁。

  沉樞低低的笑起來,不用想都知道他當時嗤之以鼻的樣子,他接著往後翻,然而並不是每一篇都有評論,沉樞不知為何,竟然還看的有滋有味。

  這裡的故事大都有反轉,大俠會養小老婆,惡人原來是忠良之後,競相爭奪的寶藏只是一個泡影,而刃如秋霜的寶刀總會落在無名之輩手裡。

  紅顏遲暮,英雄末路,這就是宿命里的江湖,相似的故事會一輪一輪重複,而扼腕唏噓的人,似乎從來看不見前人留下的教訓。

  三更天雄雞打鳴的時候,沉樞才從這褒貶難定、噱頭十足的書里抬起頭來,忍不住一陣眼花,長期的失眠終於表現出症狀來,沉樞合上書,又在屋裡轉了幾圈,沒發現他想看見的東西,比如書信,比如隨身物品,這裡絲毫看不見一個女人存在的蹤跡,他有些失望,卻又詭異的鬆了口氣,到床上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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