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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辛笑道:“等你說不怪我,或者大發雷霆。”

  李意闌本來十分低沉,見他滿臉的若無其事,心情才像是雨後初霽,有了點開懷的架勢,他捫心自問地說:“有一點怪你,但也不想沖你發火。”

  知辛一聽就知道這是他的真心話,眼睛眨了兩下,分外誠懇地說:“那我讓你罵兩句吧,你有鬱氣就要及時撒出來,悶著對身體害處太多。”

  “不罵你,”李意闌立刻駁了回去,“不忍心,也捨不得。”

  知辛眼底瞬間泛起了潮意,遇見這人之前,他總覺得自己修行到家,對於喜怒哀樂都能夠控制自如,可是唯獨只有這個人,三言兩語就能影響他的心緒。

  他抬了下手,一副“你說了算”的樣子:“那你說吧,你想讓我怎麼辦?”

  李意闌難得放肆地抬手用手背碰了下他的側臉,鄭重其事地說:“我想讓你離開這裡,平安順遂、長命百歲,你做得到嗎?”

  知辛的平靜終於被打破,眯了下眼睛和嘴角,像是在忍淚似的傾身抱住了李意闌。

  “我做不到,我見過皇上了,他無意為任何人平反,此番我必死無疑,所以長命百歲,送給你了。”

  李意闌一瞬間心如刀絞,連劫獄的念頭都閃了出來,但隨即又想自己反正沒幾天好活,等等也行。

  知辛不知道他心中正在經歷生離死別,因為李意闌的身體暖,他就一時抱著沒放,良久才煞風景地說:“等行刑那天,你能不能去送一送我?”

  李意闌正忙著用披風將他往裡裹,溫柔地說:“好,到時要請你破個戒,喝一碗京城最烈的水酒。”

  知辛悶悶地笑著應了,心說我早就破戒了。

  這天李意闌離開天牢之後,到午門去求了一趟晉見,高賡卻似乎知道他的來意,推諉著不願意見他。

  李意闌在這拒絕中油然感受到了知辛的絕路,于是之後的幾天就跟自己也是個刑犯似的,多半時間都待在知辛的牢房裡。

  然後他就知道了,許別時的表字也叫知辛,他也確實是慈悲寺的僧人,師父正是知辛大師。慈悲寺也當真丟了本《木非石談錄》。

  而自己的性命是午州的孫橋大夫所救,準備引薦給老神醫的大夫就是他,只是可惜自己大概要食言了。

  李意闌因為也不太熱衷於繼續苟延殘喘地活下去,就也沒樂於助人地接他的話,說自己替他引薦就是。

  最近日復一日,他的眼力越來越差了,時常傍晚過後就老眼昏花,不太看得清人事物了。

  年關將至,因為隱晦地涉及了袁祁蓮的舊事,滿朝文武和太后都極力懇請在元宵之前了結舊案。

  袁寧等一批饒臨的欽犯是小年那天押解進京的,因此白骨案主要案犯的問斬時機就被定在了二十五日。

  一晃離別在即,二十五這天,李意闌少見地換上了一身暗紅色的衣裳,在寄聲和江秋萍等人的隨行下去了菜市口,早早就等在了一碗居的門口。

  這是囚車過菜市口的必經之地,歷來囚犯被押到這裡,都能問老闆要一碗酒喝了壯膽。而這酒是出了名的烈,八尺的大漢也能一碗放倒,因此才叫一碗居。

  知辛被排在第三輛囚車上,也許是百姓們同情他們可憐,又或許是他運氣好,走到這裡的時候身上都沒見著什麼穢物。

  他從車上下來,雖然手腳上著鐐銬,但是臉上帶笑,一眼就看見了穿得像新郎官一樣的李意闌。

  他覺得李意闌穿帶色的衣裳也好看,另一邊也因為這是最後一面,所以目不轉睛地多看了很多很多眼,方才慢慢走到那人面前。

  一碗居為了保住招牌,死活只肯給一碗免費的水酒,李意闌只好自己帶了一壇,又問老闆借了一個空碗,倒滿之後和知辛在大庭廣眾下碰了一杯。

  別人和知辛都不知道,這就當是他今生的喜酒了。

  知辛仰頭一口灌完了,被這名不虛傳地烈酒辣得眼淚都差點逼出來,但他胸中卻隨著洶湧的酒勁,慢慢找回了一點點很久之前崇平城裡,那個率性張揚的許別時。

  他發酒瘋似的將碗隨手一拋,然後光天化日之下猛地摟住李意闌,在這人唇上啄了一口,然後不等人回過神來,就轉身鐐銬叮噹地,哈哈大笑著走遠了。

  “砍頭是痛事,飲酒是快事,所以砍頭先飲酒,就是痛快之事,哈哈哈哈,痛快!”[1]

  很多年後京城的人們都還記得,安定十一年末的菜市口,出了這麼一個不僅非禮男人,還以高歌欣然赴死的瘋和尚。

  但正當此時剛剛被吻的李意闌卻似懂非懂地咂了下嘴唇,分明感覺知辛那笑聲和話語是衝著自己說的,這人自己要死了,卻還沒忘記來安慰他。

  李意闌悲喜交加,在知辛被摘去草簽的那一刻忽然眼前一黑,幸也不幸地錯過了他此生的噩夢。

  但在視野黑透之前,他感覺自己好像在人群里看見了表情悲慟的杜是閒。

  此人帶著李意闌尚不知情的、至交好友的殷切請求,不遠千里地請來了午州那位奇特的大夫,為他謀求一線生機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1]化用的是金聖歎臨刑前的一句話:飲酒,痛事也,飲酒,快事也,砍頭先飲酒,痛快!痛快!

  正文到這裡就完結了,感謝美少女們一路陪伴,休息幾天再回來寫番外,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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