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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余雪慵卻沒有跟著族長一起入京,杜含章生平第二次見他,這人正在長河落日下的郊外餘暉里替人殮屍。

  他趕著一輛用瘦馬拉的木質拉車,頭頂上盤旋著一隻成人手臂高的禿鷲,那隻禿鷲每次撲到地上,那個位置上一定就有個死人,而這個戴著面具的男人每次蹲下去,長發和辯子都會鋪滿身側。

  直到現在杜含章都還記得,夕陽從他髮絲縫隙里穿過的感覺,漆黑之中又露著絲絲絢爛,仿佛是從黑暗裡看見的光。

  只可惜後來的事實證明,這是一種眼瞎的錯覺。

  余雪慵開了酉陽的城門,可以說是他枉顧了之前所有犧牲者,以及還在戰鬥之中的人的努力,他是一個標誌性的叛徒,如果還活著,勢必會被釘上恥辱柱,杜含章找不到原諒他的理由。

  不過眼下杜含章想起這個片段,因為腦中有禿鷲也有死人,他思緒本能地關聯,眼睛動了動,目光陡然清明起來。

  余亦勤的妹妹是只禿鷲,而留有她羽毛的那口井裡,死去的胡弘平聲稱挖到過死人……

  當他試著將這些串聯起來的時候,杜含章怔了片刻,接著很輕地笑了一聲。

  他之前怎麼沒想到,禿鷲食腐,余亦勤的妹妹有可能是聞到了腐爛的氣味,才會停留到那口井裡。

  但要是這樣的話,新的問題就出現了:她是怎麼聞到工地井裡的腐味的?在它圍起來已經有了小半年之後。

  她的嗅覺有多強?這個問題大概只能去問她的監護人。

  第20章 眼緣

  余亦勤回到家裡,看見那隻山鬼還在冰里。

  杜含章弄出來的冰不知道是什麼結構,這麼久了也沒化,山鬼還在裡面乾瞪眼。

  這畫面莫名有點喜感,不過余亦勤笑點高,只是靜靜地看了幾眼,接著去衣櫃裡翻出一塊枕巾,將那塊髖骨裹了起來。

  包好後他去前面的店裡拿了把香,點燃了插在蚊香盤裡,任香默默地在空氣里燒。

  作為一隻有資格現身說法的鬼,余亦勤可以實名認證,人間點的香、燒的紙都不能讓他們一夜暴富,祭祀只能算是人們的一份追思,代表他們還沒有徹底遺忘某個人。

  不過余亦勤和這位古人之間沒有記憶可講,這是他對打擾逝者的一點歉意的表示。

  放下打火機後,他去洗了個澡,然後頂著一頭滴水的頭髮坐上了沙發,山鬼和骨妖都交給了吳揚,現在他可以騰出時間,專心去研究工地上的狗和死人了。

  余亦勤靜坐了一會兒,理了下思路,接著翻出手機,開始搜索寵物狗的種類。

  他先將網上大大小小的寵物犬圖片一樣存了一張,接著又去搜本地的尋狗啟示,見一條存一下,打算明天全都列印出來了,去工地上問問。

  雖然那些人的記憶遭遇過竄改,但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余亦勤還是會去試試,畢竟坐在家裡發愁也不是辦法。

  存完圖片,他又過了一段哭笑花里的視頻,因為沒什麼發現,想起杜含章那句「要是最先卯上她的是人」,便決定明天也問一問遲雁人族那邊的監控。

  熄燈之後,頸側的魔火還在無聲地燒,余亦勤不看的話沒什麼感覺,就這麼睡著了。

  翌日一早,他洗漱完,出門吃了碗面,接著將山鬼和髖骨縮放成鵪鶉蛋大小,放進口袋裡先去了無常分局。

  駐紮在人間的分局實行的是朝九晚六制,這會兒大廳里不止沒什麼鬼,連窗口的業務員都還沒來齊,反倒是領導來得早,余亦勤還沒進大廳,就看見了端著養生杯溜達的何拾。

  何拾的人形年紀上看著和他差不多,生得斯文和藹,眼睛細長,嘴角含笑,有點笑面虎和老幹部雜交的複雜氣質。

  余亦勤跟他認識,他剛來今西市的時候是個黑戶,後來一個鬼在逃跑的路上抓了他當鬼質,被他拿灰當場埋了。緝捕隊本來想表彰他當一個熱心鬼民,一問發現他根本沒登記,只好又拉回分局去接受教育。

  而何拾就是那個負責教育他的領導。

  這時,領導從諮詢台前走開,轉了個彎,正要折回來,一抬眼就見余亦勤拖著個大冰坨子,作風江湖地進來了。

  何拾納悶地挑了下眉,迎過去說:「你這是在搞什麼,又見義勇為啊?」

  見鬼的勇為,自保還差不多,余亦勤讓開門口,站在一邊跟他講遇襲的事情。

  何拾聽到一半,驚訝地發現他的最佳損友杜含章居然也在這個故事裡面,不過他沒打斷,等余亦勤說完了來龍去脈,才知道那個鬧騰的禿鷲小妹不見了好幾天,並且好巧不巧,還和杜含章公司的陸陶有所關聯。

  他覺得這事有點複雜,叫了個員工過來拖走了余亦勤的鬼,自己則拿著那塊髖骨看來看去,領著這位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路上何拾邊走邊說:「其實你沒來之前,防異辦就把追查這種皂莢科山鬼的行動書發過來了,我們已經開始找了,我就是沒想到,它們和春曉的失蹤也有關係。」

  這種事情就勝在突發,根本沒法提前預見,余亦勤沉默著沒說話。

  何拾看他沉默,寬慰道:「都這樣了,就別多想了,春曉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是有自保能力的,你要對她有點信心。」

  「嗯。」余亦勤搭了下腔,心頭的擔憂卻沒有因為這幾句話而有所減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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