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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語調中突然帶了幾分黯然,但隨即便毫不畏懼地抬起了頭,「不是卑職誇口。若非前任守備把貪污軍費,並大吃空額,恐怕前次戰事根本就不會大敗。那些軍士連甲冑都不齊全。甚至連軍械也是生了鏽的,又何來戰力可言?之前卑職麾下地那些人苦戰了兩日才丟掉城池。身上無一完好,若非還慮著將來奪回失地,他們早就戰死了。」

  方德峻想起了自己麾下那些相處甚佳的兵卒,心頭的怒火便更甚了,「若非上下將佐相互勾結。貪污朝廷軍費,安插自己地親戚朋友,西南軍政又怎會這般糜爛不可收拾?」

  展破寒這些天一直忙於收攏敗兵,倒是不知其中內情,這時拿方德峻發作也不過是應景拿個靶子而已,卻沒想到揭出了這樣的公案。他見眼前這人一臉怒色,眉眼堅毅地模樣,頓時又起了愛才之心。他也是受過排擠的人,當然知道對方所言非虛,因此臉上便帶了幾分譏誚。

  「原來如此。沒想到朝廷的西南竟是這樣一副爛攤子!」他突然出口譏諷道。

  下頭的一眾將佐早在方德峻說明實情時便有些惴惴不安,待到他毫不避諱地揭出上下勾結四字時,已是全然變了臉色。此時眼見主帥發怒。兩個參將便站起來辯解,硬指方德峻誣陷,一時鬧了個不可開交。

  「全都閉嘴!」展破寒見下面實在不成規矩,猛地出口喝道。眾將頓時都閉口不言。但方德峻身上仍是聚滿了怨毒的目光,但他仍傲然挺立,一副夷然不懼地模樣。

  「此事是非自有公論,本將之後會具折稟報皇上,若是西南積弊真的如此之深,恐怕戰後皇上會立刻派人前來清理。」展破寒不動聲色地瞟了一旁的兩位總督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他見方德峻風骨不凡,有心試試他的膽色,便厲聲道,「方德峻,你適才在其他人面前大放厥詞,卻對自己麾下的軍士標榜再三,現在我問你,你麾下還剩軍馬幾何?」

  方德峻躬身答道:「卑職麾下還有軍士一百二十四人,均是死裡逃生的勇士。」

  「很好,本將擬於近日奪下被賊兵占據的凡州,你既然自稱有膽色,本將便再撥一些人給你,湊足千人之數,擔任先鋒,你可敢接下軍令?」展破寒雙目光芒大盛,手中掣著一枚令箭,緊盯著眼前人問道。

  方德峻卻現出喜色,單膝跪下應道:「卑職本就是武將,殺敵乃是分內之事,將軍既然有所任命,卑職無所不從!」言罷伸出雙手接令。

  「好,好!」展破寒發出一陣長笑,隨即便對其他人道,「你等都是敗軍之將,此次定需竭力用命,若是再有差池,本將也不用朝廷下旨,軍法從事絕不容情!」

  眾人都知他軍法厲害,連忙起身應是,心中卻是暗自叫苦。方德峻已是把他們擺了一道,若是今次再有不對,恐怕項上人頭就真的保不住了。不過,他們想到方德峻乃是先鋒,說不定此次根本就不可能活著回來,心底又是鬆了一口氣。

  「唐大人,胡大人。」展破寒又轉向了身邊頗有些坐立不安的兩位總督,「此次朝廷用兵西南非同小可,因此直屬你二人的督標軍也需一同出動。「哼,只是五萬軍隊就敢挑釁我天朝威嚴,那些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唐泗海和胡南景此時還能說什麼,自然是忙不迭地點頭應是。胡南景更是哀嘆自己時運不濟,四川巡撫郭漢謹本就是皇帝風無痕地心腹,此刻自己若是立功還好,若是出了紕漏,怕是降級罰俸還是輕的,這四川總督的缺就非得拱手讓人不可。

  展破寒地密折很快便送到了京城,風無痕看了奏報自然是勃然大怒。雖然早知軍中吃空額和貪污軍餉的弊病由來已久,但由此使得西南用兵不利卻是天大的罪過。朝堂之上,眾人都是一臉的面面相覷,誰都知道此時開口說什麼都是錯,因此都謹慎地不發一言。然而,不可能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前幾日剛剛正式接過宰相之位地鮑華晟就在其中。無論為國還是為己,他這個宰相總得拿出一個條陳來。

  「啟稟皇上,軍中積弊向來如此,不過此次正好碰著西南兵災,應景兒發作便帶來了大禍。」鮑華晟依著昨日和海觀羽私底下議出的結論,不偏不倚地道,「那個守備也許所言屬實,但在當時發作並不應該,須知軍中最重士氣,像他這等責問上司的作法,按罪論處至少也是一個自大狂妄!幸虧展將軍處置得當,讓他司職大軍先鋒將功折罪,否則其他將佐的心就全亂了。」

  「那依鮑愛卿的意思,此事就只能先放著?」風無痕面無表情地問道,「朕倒是不明白了,這些當著軍中長官的只知道自己吃飽喝足也就罷了,居然敢讓軍士穿著破甲冑,拿著生鏽的兵器上陣殺敵,這膽量未必太大了,難道是以為天高皇帝遠,朕就永遠不知道麼?」他又掃了下頭的一眾官員,有心敲打道,「有些人就知道自以為是,一心以為旁人看不到他的錯處,卻不曾想自己所作所為的後果,到頭來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何蔚濤頓時臉色一變,不安地偷眼看了看一旁蕭雲朝的臉色。果然,一向城府並不深沉的蕭雲朝雖然想保持平靜,但臉色近乎痙攣的表情仍然出賣了他內心所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何蔚濤心中暗嘆,卻把目光投向了別處。

  「皇上,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此事確實急不得。」海觀羽也站了出來,慢吞吞地勸解道,「那些枉死的軍士和民眾確實令人惋惜,但此時還是應以戰事為重,今後再清算那些將佐的罪過也不遲。天下已經太平了幾十年,各省駐軍多有鬆懈,今後不若由兵部派人詳加核查,以免再發生這些事情。」雖然辭去了宰相一職,但海觀羽的大學士職銜仍未交出,再加上他知曉風無痕的心意,因此只要身子還能支撐,朝議上還是少不了這個老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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