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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青河聽到夏蘇低哼,知她心火又起,卻也不理,只對目光意味深長的吳其晗揚了揚眉,拿眼角瞥瞥夏蘇,又聳聳肩,不甚在意的大男子神情,似與吳其晗表述「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二爺,咱們的畫堂里來了大客,請見您呢。」墨古齋今晚當然也賣畫,夥計來找。
吳其晗只得暫時告退。
興哥兒跟著主爺出來,嘟噥著,「夏姑娘是青河少爺的義妹,青河少爺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先回應他的,只是二爺一個彈指,腦門生疼。
「你跟了我這些年,還不如一個才要起步的人。」園裡的涼風令吳其晗腦中一清,心中嘆謂。
豈止興哥兒不如,他也關心則亂。趙青河那樣輕描淡寫,將他夸夏蘇的話一筆抹去,正是一份強過他的明察洞悉。
夏蘇是誰?
她是畫匠,製造蘇州片的畫匠。
蘇州片,是仿作,摹作,偽作,是畫界說不清道不白的灰調。
所以,夏蘇只能灰調,必須灰調。見多識廣的女鑑賞家會令她處於明光,無處可藏,最終牽扯出她所造的精緻蘇州片,招來禍端。
而他吳其晗,或許順了夏蘇的心氣,趙青河卻保護了他的義妹,長遠得,強大得,霸道十足,但無縫可漏。
吳其晗不會妒才,還喜歡結交同道之人,不然也不會即時改變對趙青河的攏絡方式,然而奇怪的是,他此刻心裡並不愉快,只覺得有什麼東西落在眼中,微微刺著,不疼,卻煩。
自己的心思糊塗難理,卻很客觀得出一個論點——
義兄妹,真是近水樓台啊。
不過,吳其晗的近水樓台論,這對義兄妹一點沒有共鳴就是了。
「亂說話?」就算有萬盞蠟燭,也有照不到的地方,出了那間賣孩兒戲作的畫堂,周圍幽靜昏暗,夏蘇才放膽算帳。
「妹妹,做人要厚道,你已經把人的畫都說成那樣了,還非要提高自己的身價?」趙青河的解釋卻敷衍得很,也沒有討好她的意思,「得饒人處且饒人。」
夏蘇挑起眉,「誰要自抬身價?看你說謊不眨眼,扯得沒邊了而已。」
原來是怨這個。趙青河心想自己小人,嘴上嘻哈不認,「妹妹鬧分家不是今日發生之事?」
這麼下去,就離家出走了,夏蘇冷冷一哼。
「妹妹,你欺硬怕軟,在外膽如鼠,在家膽如虎,我看你在吳二爺跟前乖得像只小兔子,就是吃他那套君子謙和吧?不過,別怪哥哥沒提醒你,吳其晗絕非君子。」趙青河跟船數月,看吳其晗做生意和做男人,都十分黑。
夏蘇其實也想過她能沖趙青河咆哮的理由,終究認為乾娘的保護傘起到很大的作用。第一次針鋒相對,乾娘幫她揍兒子,一年後乾娘離世,她和他硬碰硬的相處方式已固定,自然無需再畏畏縮縮。
「吳老闆要是君子,我就是淑女了。」每回都覺自己與虎謀皮,膽戰心驚。
「明白就好,他雖與你我客氣,願給我們一些好處,但他到底出身官宦,靠父輩祖上可以迅速累積人脈財富,你我卻要白手起家,高攀他不得,也依附他不得。交朋友,最好平起平坐,彼此地位對等。」
他多大的時候?曾對人情交往抱有可笑天真,交朋友不論出身,一昧掏心挖肺。結果呢?
門當戶對的說法並非完全偏見。
夏蘇淡然瞥著趙青河,「我一個女子,跟男子交什麼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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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片 水濁有魚
趙青河啞然失笑,是了,他怎麼忘了男女授受不親。
他卻仍道,「橫豎保持距離就是,當然,他若實在非你不可,一定要明媒正娶,不是正室不能稀罕。」
胡扯。吳家是杭州大族,官場有勢,比如今無官身的趙家還盛。吳其晗雖非嫡長子,卻是正經嫡出,幫京師為官的親爹親兄打理家業,不知多受重視。
夏蘇暗暗翻眼珠子。
「趙青河,你自己臭美,誰也管不著,可千萬別在人前出醜,害我跟你一起丟人現眼。」即便是正室,她也不稀罕。
趙青河知道夏蘇這是有自知之明,也不再多說,一笑了之。
二人邊說邊走,忽然眼前燈火明亮,是一個舞文弄墨的聽曲園子,歌女彈唱清吟,擺了書案寫字作畫的年輕人們,亦有散客隨處逛看,都是趁酒言歡。
「花樣真多。」看過幾間正兒八經的畫堂,熱情消散之後的夏蘇歡喜又起。
啪啦——
夏蘇看趙青河手裡打開來的扇子,正是那幅文徵明仿唐寅的扇面。
她不禁神情微愕,很不贊同的語氣,「你膽子恁大,這裡是吳老闆的園子,也是他主辦的畫市,他即便此時不在,若有消息傳入他耳里,你如何自圓其說?」
近來都讓他說教,也該輪到她說一說了。
「黑燈瞎火,酒酣樂美,無心人哪裡會注意到小小一把秋扇。」入秋的江南也冷,但風流雅韻四季如春,秋扇作為一種時尚的裝飾,又身處文人墨客的場所,不顯突兀,「而且,我看到咱的買家了。」
呃?夏蘇沒想到。
她自己晝伏夜出,夜裡活動的範圍不大,以居家趕畫為主,所以就以為趙青河的晝伏夜出也差不多,卻實在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