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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午去哪了?”沈鐘磬率先邁進院子。

  “去瞧大夫了。”甄十娘抬腳跟上他。

  沈鐘磬腳步突然頓住, “……又哪不舒服?”回頭就去摸甄十娘額頭。

  甄十娘身子震了下,下意識地想躲,一閃念又停在了哪兒。

  “沒……沒有……”她搖搖頭,“就是去瞧瞧老毛病。”餘光瞧見沈鐘磬帶來的侍衛都紛紛掩著笑意低下了頭,一抹紅暈瞬間飛上甄十娘臉頰,恍然三月桃花盛開。

  沈鐘磬失神地定在了那兒。

  “將軍手怎麼了?”瞧見沈鐘磬手上纏滿紗布,甄十娘吃了一驚。

  醫生的職業習慣,她伸手就去拽。

  “沒事兒!”回過神,沈鐘磬慌忙抽回手,“大夫怎麼說?”眼底有抹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擔憂。

  “大夫說強了一些。”甄十娘若有所思地看著沈鐘磬受傷的手,“這些日子天天喝燕窩,我精神好多了。”這是實話,往年這個季節都是她青黃不接被迫斷藥的時候,今年卻補的足足的,她自己都感覺精力充沛了好多,至少不會走幾步就喘了。

  長此以往,她很有信心自己能多活幾年。

  “燕窩最滋補,我才讓人去南方買了一批血燕窩,這兩天就能到,你記得每天二兩別間斷了,沒了早點告訴我。”沈鐘磬轉身繼續朝前走。

  他這是關心她嗎?

  甄十娘抬頭朝沈鐘磬望去,依然是千年不變的一張寒冰臉,看不出喜怒。甄十娘搖搖頭。

  是她自作多情了。

  將軍府有的是銀子,楚欣怡大約也天天吃燕窩吧。

  喜鵲帶了十幾個丫鬟齊刷刷地站在門口,見沈鐘磬沒指責甄十娘出門的事兒,喜鵲鬆了口氣,帶人上前給兩人見禮。

  “有這麼多丫鬟呢,你以後就在屋裡歇著吧。”甄十娘瞄了一眼喜鵲高挺的肚子。

  “都是新買的,奴婢不放心。”喜鵲朝甄十娘眨眨眼。

  “丫鬟都買齊了?”沈鐘磬這才發現院裡多了不少丫鬟。

  “四個大丫鬟,八個二等丫鬟和粗使婆子都齊了,小廝暫時還沒送來。”八個小廝都被她帶去了達仁堂。

  “噢……”沈鐘磬看到忽然多了這麼多人。就想起後院租的房客,“……這幾天就打發了吧。”

  後院的房客其實是簡文簡武,往哪兒打發他們?

  甄十娘驀然站住,見沈鐘磬回過頭,又從容地點點頭。“妾這兩天就去跟他說說。”

  回到屋裡,徐鳳嵐早已備好了晚飯。

  用過飯,見榮升拿了紗布藥物進來,甄十娘就接過去,“我來吧。”見沈鐘磬遲疑,索性拽過他的手,“……妾看了不少醫書。對這些很在行。”

  十指相碰,沈鐘磬身子震了下,全沒聽出甄十娘的語病,他朝榮升擺擺手。“你下去吧。”

  榮升應聲退了下去。

  一打開紗布,甄十娘倒抽了口氣。

  “將軍這是怎麼弄的?”

  只見沈鐘磬的右掌中橫七豎八地躺著幾條醜陋的口子,傷口已經結疤,可整個手掌卻鼓脹脹的。皮膚發白,像氣發的饅頭。

  甄十娘使勁嗯了一下。

  沈鐘磬倒抽了一口氣。冷汗刷地落了下來,他反射性地把手縮了回去,“你幹什麼!”語氣甚是不耐。

  “……傷口裡面沒洗淨,感染了!”一反平日的柔順,甄十娘語氣幹練,儼然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士,“如不及時切開清洗,把濃腫排出去,將軍這隻手就廢了。”探身又過去抓沈鐘磬的手。

  從沒見過這樣的甄十娘,沈鐘磬一分神,手已經被她拽到眼前,這次甄十娘沒敢使勁,她輕輕地按著結痂的傷口邊緣給沈鐘磬看,“你看,外面都結痂了,裡面卻爛著,膿腫排出不來,繼續下去將軍的手掌就會從裡面一點一點地爛掉。”

  這不是危言聳聽,一旦感染的傷口發生病變,沈鐘磬很可能連命都沒了。

  一邊說著,甄十娘回頭招呼秋jú,“準備鹽水,藥物、紗布、手術刀……”一連串吩咐完,又問道,“將軍這是怎麼弄的?”

  問了半天沒人應聲,甄十娘抬起頭,沈鐘磬正疑惑地看著她。

  甄十娘暴汗。

  職業習慣,一看到這竦目的傷口,她就忘了自己在沈鐘磬面前不該展露醫術!

  “家裡怎麼會準備這些?”沈鐘磬很奇怪甄十娘嘴裡的手術刀是什麼。

  甄十娘神色淡然,漫不經心地說道,“……秋jú跑山經常受傷,都是妾給處理,時間久了就備下了。”抬頭朝沈鐘磬微微一笑,一語雙關地調侃道,“您別瞧不起,久病成醫,妾現在也是個醫道高手了。”

  沈鐘磬心裡卻是一陣抽搐。他想起了她這些年的艱辛。

  空氣沉寂下來。

  正當甄十娘不知該說什麼,想起身去看看秋jú準備的怎樣了,就聽沈鐘磬說道,“……是被瓷片割的,當時也沒太在意,誰知昨天竟腫了起來。”一夜功夫就變成了這樣。

  因是鬧家事,沈鐘磬手受傷後就沒好意思請找太醫,只讓榮升給上藥包紮了一番。

  都是從血雨腥風的修羅戰場中走過來的,榮升對處置傷口並不陌生,也就沒多想。卻不知道,這瓷器割的傷口和刀砍的並不一樣,因當時沈鐘磬太激動,手又一直緊緊地攥著,青花瓷碎末都滲進了傷口的肉紋里,榮升只把傷口表面清洗了,卻沒翻開傷口清洗滲到肉紋里的青花瓷碎末,才變成這樣……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彆扭

  被瓷片割的?

  甄十娘好奇地拿著沈鐘磬的手掌看。

  是拿瓷片一下一下割的,還是把手按在碎瓷片上使勁搓揉自nüè著玩?

  甄十娘不明白,這手怎麼會傷的這麼古怪。

  秋jú帶小丫鬟端了鹽水藥物、用具等進來。

  與其說是怕沈鐘磬發現自己有麻藥生出疑心,不如說是甄十娘有小肚雞腸的惡質,有意報復沈鐘磬欺負自己惡行,明知道切開傷口會很疼,卻惡劣地沒給用麻藥。

  只讓秋jú找了條布巾給沈鐘磬咬著。

  把傷口重新切開,把裡面的膿水爛肉割掉,又用特製的毛刷將滲到肉絲里的碎瓷粉末一點一點地清除,小丫鬟們嚇得兩腿發軟戰戰兢兢地全退了出去,饒是秋jú膽大,見過甄十娘做這類手術,此時也忍不住白了臉,“夫人……”她顫巍巍地叫了一聲,用眼睛暗示甄十娘她手邊那包就是麻藥。

  甩去額頭的汗水,甄十娘抬起頭,沈鐘磬臉色蒼白,臉上汗水淌成了河,正用力咬著嘴裡的布巾,看著她動作,硬是一聲也沒哼。

  這廝骨頭倒是夠硬的。

  看看沈鐘磬整條胳膊都繃的緊緊的,連手指都僵硬如石,甄十娘心到底軟了下來,她停下手裡的動作,吩咐秋jú,“……去倒杯烈酒來!”見沈鐘磬目光疑惑,又道,“關雲長刮骨療毒就是喝烈酒麻醉。”

  “不用!”沈鐘磬咬牙悶哼一聲。

  “你肌肉繃得這麼緊,我沒辦法處置!”英雄也不是這麼逞的,甄十娘在心裡給了他一個大白眼,見他瞪著自己,又道,“你把頭轉過去,這麼看著我做不來。”一掃素日的貞靜。甄十娘美目圓睜,模樣俏皮的像個小女孩。

  兩人瞪視了半天,沈鐘磬忽然哈哈大笑,招手讓秋jú把酒遞過去。

  借秋jú身子遮擋。甄十娘把整包麻藥都塗在了沈鐘磬手心,約莫過了半刻鐘,才又拿起刀,利落地割開另一條口子清洗……

  這烈酒還真管用。感覺手掌上鑽心的刺痛漸漸消失,沈鐘磬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竟有些昏昏欲睡,打了個瞌睡。再張開眼,手上的傷口已經清理完畢,包紮好了。

  秋jú正帶著小丫鬟收拾屋子。

  沈鐘磬撲棱坐直身子。抬起右臂試了試。手掌還麻麻的沒有知覺,但整條胳膊卻異樣的輕鬆,全沒有這些日子的那股酸痛燜漲之感,不由心裡暗暗詫異,“……她的醫術的確很高。”

  之前他並不相信她的,也沒打算讓她給重新割開治療,是被她那句調皮的“……妾現在也是個醫道高手了。”給打動。不忍心潑她冷水,才臨時決定豁出疼痛來鼓勵鼓勵她。

  左不過幾道口子,她弄壞了,明日回豐谷大營,軍醫院裡都是治療外傷的高手。

  不想,她竟還真是個醫道高手。

  又想起她剛剛面對膿血淋漓的傷口時那份鎮靜和果敢,幹練和從容,沈鐘磬眼底閃過一絲困惑,這是那個一向對自己低眉順目,柔順如水的女子嗎?

  “將軍醒了?”甄十娘端著一碗湯藥進來。

  沈鐘磬怔怔地看著她,沒言語。

  甄十娘在他身邊坐下,“將軍有些發熱,先把藥喝了吧。”見他沒接,甄十娘就把藥碗遞到他嘴邊,“將軍手上有傷,這些日子要少喝酒,少吃辛辣的,禁忌蝦蟹……”一邊餵他喝湯藥,甄十娘一邊囑咐道。

  聲音低柔祥和,有股小媳婦般的體貼。

  沈鐘磬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松花色素麵交領右衽小襖將纖細的身段包裹得玲瓏有致,烏黑的青絲簡單地用木釵別著,面色嬌白如雪,溫淡的眸子仿佛三月煙雨般氤氳美好,伴隨著她淺淺的呼吸,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沁入心脾,直令人陣陣心悸。

  忽然間,沈鐘磬感覺屋裡有些熱。

  他目光漸漸地變的深邃。

  候地,他抬起左手接過藥碗,把剩下的湯藥咕咚咕咚一口喝乾了,吩咐道,“……備水洗澡。”

  洗澡?

  甄十娘吃了一驚。

  他的手掌剛被挖掉了一堆爛肉,又fèng了十幾針,傷的這麼重……他又發燒……這個時候洗澡?

  開口想制止,轉念想到他剛出了一身透汗一定是很難受,若放在自己,怕是不洗澡也睡不著覺吧,就應了一聲。

  讓人一口氣在洗漱間燒了四五個火盆,又打發冬jú進出伺候,並囑咐她,“……仔細別把傷手弄濕了。”甄十娘這才安頓來,正拿起一本遊記要看,就見冬jú戰戰兢兢地跑出來。

  “怎麼了?”甄十娘心裡咯噔一下。

  “將軍不讓奴婢伺候。”冬jú咬著嘴唇使勁憋著要哭。

  瞧見冬jú被嚇的臉色慘白,不用猜甄十娘也知道,一定是被沈鐘磬訓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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