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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像這種情況,袁天野是可以先施針救治的。但他除了手裡的幡和銅鈴,什麼都沒有,只得安慰道:“夫人不用著急,這鎮上不大,一會兒功夫就能把姜買來了。你家老爺此時並無大礙。”

  周大大原來喝斥袁天野危言聳聽、騙人錢財,還讓主家把他趕出去。可沒想到一下峰迴路轉,袁天野一句“竹雞”的問話,便把大夫人從屏風後喚了出來。而且看大夫人這樣子已是深信袁天野的話了。他這心裡又氣又惱,行醫一輩子,像這樣被人當眾打臉的事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面子裡子都下不來,卻又無可奈何。

  當下他以退為進,將寫到一半的藥方“嘩”地一聲放下,幡然作變道:“二老爺,不知你這李家是大夫人當家,還是你二老爺當家?大老爺這病,是聽你的還是聽大夫人的?如果是大夫人當家,那麼老夫就告辭了。”說完,抬腳就走。他本來還想說句狠話,讓李家以後有病人,另請高明。但李家是這鎮上有名的大戶,他一年之中的收入有一小半是李家賞的,話到嘴邊,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說這話,不過是想激二老爺一激,讓他拿主意請自己治病,不要聽婦人之言。卻不想大夫人和二老爺一聽這話,全都變了臉色。李家的老太爺老了,現在都不大管事,平時都是大老爺當家。可大老爺這一病,周大夫就說出這樣的話來,豈不是明晃晃的挑拔離間?就好像二老爺巴不得大哥快點死,好自己當家似的。這要是傳揚出去,二老爺豈不被人用唾沫淹死?二老爺丟臉事小,氣著了老太爺,那就是大事了。

  二老爺心裡惱恨之極,看向周大夫的眼神陰沉沉的甚是怕人:“周大夫這話,是個什麼意思?今兒周大夫要不把話說清楚,就別想離開我李家。”

  周大夫被二老爺這目光嚇了一跳,卻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莫名其妙地問:“什麼話?老夫說了什麼了?老夫只不過是想問問給大老爺看病的事,是二老爺拿主意,還是大夫人拿主意?要是大夫人拿主意,用那小大夫的藥,老夫自然要告辭了。”

  “那誰當家這話又當如何解釋?”

  “誰當家……”周大夫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犯了這家人的忌諱了。只得連連作揖陪笑道:“對不住、對不住,是我說錯話了,二老爺莫怪。人老了,糊塗了。自己說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在這時阿忠從外面急步進來,手裡小心地端著一個碗,道:“大夫人,薑汁來了。”

  大夫人大喜:“快,快給大老爺服下。

  二老爺哪裡還有空理會周大夫,趕緊湊近床前,和大夫人配合著把薑汁給大老爺灌了下去。一碗薑汁喝完,三人緊緊地盯著大老爺的臉,可等了半天,卻沒有任何醒過來的跡象。

  大夫人轉過頭來,有些慍怒地看著袁天野:“怎麼回事?不是說薑汁解什么半夏之毒嗎?”

  袁天野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不會有那麼快,且等兩柱香的時間。你們再讓人熬一碗綠豆湯,等大老爺醒來就給他服下。”又走向剛才周大夫寫藥方的桌子,“我再開一付藥,吃了就沒事了。”

  大夫人轉過頭去,看著二老爺:“二弟,你看這……”一開始她聽得袁天野說得完全跟事實相符,便相信他是醫術高明的,一定能救真家老爺的命。可這會兒,薑汁也灌下去了,人卻沒有醒過來,這不由得讓她動搖起來。

  二老爺也沒有主意。到底聽袁天野的話,就這麼等著呢,還是讓周大夫出手救治?聽袁天野的話,萬一不對延誤了病情怎麼辦?讓周大夫出手,萬一弄錯了病症怎麼辦?哪一樣,他們都輸不起。

  沒有二老爺發話就不敢擅自離開的周大夫,一看這情形就樂了,感覺自己鹹魚翻身的時候到了,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馬上離開,頗有些得意地道:“大夫人,可否需要老夫出手?”

  大夫人猶豫了一會兒,道:“那點勞煩周大夫開個藥方吧。”

  林小竹一聽就不願意了,道:“大夫人,古人有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用了我家公子的方子,自然就應該相信我家公子的話。而且你也應該知道,無論是什麼食物,吃下去總要有一個消化的過程。現在大老爺不過是醒得慢一點,你就要換大夫。那麼我想請問,大老爺把薑汁喝了下去,本來是要醒的。結果正好在把周大夫的藥灌下去後就醒來了,那麼,這個病,到底算是誰治好的?說實話,錢不錢的,我們不在乎,你看看我家公子身上的衣料,就知道了。彩雲錦,可就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我只是不能忍受我們幫你們把病人治好了,還要被人罵是庸醫。”

  大夫人長嘆一聲,站起來對大家福了一福,道:“或許兩位大夫對自己的醫術都有信心,但我們只能相信一個。然而到底應該相信哪位大夫,我們不知道,我們也輸不起。所以還請二位大夫能體諒一下我們的心情,我們現在只能是兩付藥都備著。這抓藥、煎藥都需要一段時間。如果小大夫的診斷正確,待藥煎來,沒準老爺就醒了,到時自然用小大夫的藥;如果沒醒,那便得請周大夫出手治療。”

  說完,她抬頭一看,見到袁天野早在她說話之前,就已把藥方開好遞給了阿忠;而周大夫聽了她這話,這才開始提筆再接著寫剛才的藥方。這兩人哪一個更為病人著想,倒是一目了然。

  林小竹聽了大夫人的話,又看到袁天野和周大夫的做法,臉上訕訕的。

  “你做的也沒錯。咱們相信袁兄的醫術,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病家誤入歧途。”沈子翼見了,輕聲安慰她。

  林小竹看著他感激一笑,心裡感慨:沈子翼明明知道袁天野是他的情敵,卻仍然極力維護著他,這個人,倒也是個正人君子。

  袁天野的藥方很簡單,就是甘糙、防風等幾味藥,而周大夫的卻洋洋灑灑一大堆,他用藥似又極講究,想想寫寫,添添減減,好半天這才把藥方寫好,交給了阿忠,阿忠拿著兩方藥方,匆匆出了門。

  袁天野湊近病人,看得他此時已不流涎水了,嘴巴也不如剛才那麼僵硬,手也不再抖動,再摸摸脈像,發現脈博也比原來有力而有規律了,遂放下心來。

  大夫人和二老爺見他此番舉動,心裡又生出了許多期盼,問道:“可是比原來好些了?”

  袁天野點頭道:“大老爺的身體不錯,恢復得比較快。大概再過兩息功夫,就會醒過來了。”

  周大夫已恢復了躊躇滿志的臉,此時又慢慢沉了下去。

  林小竹嘆了一口氣。這位周大夫,或許以前不是這樣不顧病人只顧名聲的吧。但在一個位置上呆久了,便感覺自己成了權威,再也聽不進別人的意見,尤其是年輕後輩的意見。前世里那些各個單位里的老資格,都有這樣的通病。

  第三部 美食之旅 第二百四十六章 刺激

  “老爺。”大夫人忽然叫了起來,急急地奔到床前。卻是老爺的手指微微地動了動。

  然而這一動過後,卻又沒有進展了,並沒有如她所期盼的那般,睜開了雙眼。大夫人只得抬起眼來,看著袁天野,哀求道:“小大夫,麻煩你再把一下脈看看。”

  袁天野一直表現得不慍不怒,極為沉穩。聽得大夫人這話,他搖了搖頭,輕聲道:“夫人莫急,大老爺現在已慢慢在好轉,這就是好事。且耐心等待。”

  大夫人點點頭,不再急躁。只是眼睛盯著床上的病人,一眨也不眨。

  這一次終於沒再辜負她的期盼,大老爺慢慢睜開了眼睛。

  “老爺,您醒了,您醒了?實在太好了。”大夫人悲喜交集,眼淚滾滾落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大老爺的手。

  “夫人、二弟……”大老爺看著床著的兩個親人,聲音微弱。

  “老爺,老爺。”聽得大老爺的聲音,屏風後面忽然奔出兩個女人來,擠到了床前,一個個梨花帶雨,又哭又笑,“老爺,妾身好擔心您吶。”

  “好了,不哭……”大老爺聲音仍是那麼微弱,但臉上卻露出了些許笑容,目光里儘是疼愛,從大夫人手裡抽出了自己的手,去抹那個最年輕、最漂亮的女人的眼淚。

  大夫人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用手帕抹了抹眼淚神色黯然緩緩地站起來,離開了床沿。待得走到袁天野面前時,她已平靜下來,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輕輕福了一福,道:“多謝大夫救了我家老爺。”

  “救人是大夫的份內事,夫人不必多禮。”袁天野虛扶了她一下。

  “周大夫,您也費心了。”大夫人又向周大夫行了一禮。

  大老爺醒了,而且正是在袁天野所說的時間內,這就證明袁天野的診斷是對的。

  周大夫此時是滿臉的羞赧,連連擺手,嘴裡嚅嚅地道:“老夫、老夫技不如人慚愧,慚愧。”

  “撫兒,你拿一兩銀子,送周大夫出去吧。”大夫人又吩咐。

  “是。”伺立在一旁的丫頭應了一聲拿出一錠銀子,遞給周大夫“周大夫請。”

  “這……這怎麼好意思?”周大夫為難地看看大夫人,還是把銀子接了,拱拱手道,“多謝夫人賞賜。”拿起醫箱,跟著撫兒出去了。

  大夫人又歉意地對袁天野道:“還未請教大夫貴姓?”

  “鄙姓袁。”

  大夫人點點頭:“袁大夫,一會兒還得麻煩您再幫我家老爺看看,診金到時再一併奉上。”

  袁天野淡然道:“不急。”

  看看這邊勞心勞力卻黯然神傷的大夫人,再看看在大老爺病床前裝嬌弱、裝關切的小妾,尤其是病床前滿臉憐愛忙著安撫小妾的大老爺,林小竹忽然覺得這心裡堵得極為難受。

  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堆出笑容來,語調歡快地問道:“翼公子,你有沒有覺得這位大老爺很是幸福?”

  沈子翼渾然未覺林小竹情緒上有什麼變化,點了點頭,感慨道:“是啊,家有餘財,兄弟友愛,妻子賢惠,侍妾嬌美,在這世止,這位大老爺也算得是極幸福的了。”

  林小竹的笑容淡了下來。她看了一眼正在給大夫人交待注意事項的袁天野,點點頭:“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作如此想吧。”

  沈子翼似是感覺到了林小竹的異樣,忙又低聲道:“可我有小竹一人,便已足矣。”

  林小竹凝望著沈子翼的雙眼,搖了搖頭,嫣然一笑道:“翼公子抬愛,小竹深感榮幸。只是小竹怕是要辜負翼公子這一份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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