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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的馬教習卻放下了筷子,看著俞教習點頭道:“老俞,你這道黑魚片做得不錯,比我要強。”眼裡卻滿是不甘。

  兩人做了一輩子夥伴,卻又做了一輩子競爭對手,對方做的這道菜,得到公子的讚賞。特意把他叫來品嘗,這讓他心裡有些不服氣——不就是比自己做的好一嗎?自己的拿手好菜,可不是做魚。

  “俞師傅,嘗好了嗎?怎麼樣?”袁天野開口道。

  俞教習慢慢地將魚片咽下,揖首道:“稟公子,這道魚,不是屬下做的。”公子明察秋毫,什麼都逃不掉他的眼睛。自己要是撒謊,本來並不糟糕的事,就會變得糟糕起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的好。

  再說,這個事,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或許也不是什麼壞事。

  “什麼?”馬教習一楞,拿起筷子再夾了一片魚進嘴裡。

  嚼了幾下,他也顧不得禮不禮貌,轉頭看著俞教習追問:“不是你做的,難道是秦管事?”這話一說完他就搖了頭,“不對,泰管事所做的魚,連我都不如。這魚,絕不是他做的。”放下筷子又問。“是誰做的?咱們山莊,何時又出了一個大廚?莫不是李維伊柱那小子?”

  俞教習瞄了他一眼,卻緊閉著嘴。面對著袁天野,絲毫沒有要說話的跡象。

  “林小竹,這件事,你有什麼話要說的嗎?”袁天野看向林小竹。

  這菜既不是俞師傅所做,也不是馬師傅所做,表哥又這樣問這位小姑娘,意思很是明白。唐遠寧饒有興致地抬起頭來,看向林小竹。見這小姑娘站在那裡,清澈的大眼睛如一汪靜謐幽深的湖水,沉靜自若,不見一絲驚惶。想起早上那一場比試,這位小姑娘神機妙算,巧妙安排,以弱勝強地贏了那場比賽,他眼裡的興趣就更濃了。

  “這道菜,是小竹所做。”林小竹躬身答道。

  “這,這……”馬教習用筷子指著林小竹。瞪大了眼睛,完全忘了身邊還有公子在場,“你怎麼會做菜?你怎麼可能做出這樣一道菜?”

  “剛才上菜的時候,小竹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俞教習做好的雪菜黑魚片弄撒了。想著公子的貴客在此,就算小竹前來認罪,終是誤了事,讓貴客沒能吃好,罪不可恕。為了將功補過,看到還有食材,小竹便斗膽照著俞教習做菜的方法,做了這麼一道菜。在上菜之前,小竹嘗過一口,感覺並不難吃,才敢呈上來的。”林小竹的聲音,還是那麼從容鎮靜。但略帶的那麼一絲內疚和不安,讓人感覺她十分的真誠。

  站在她身後一直低著頭的周玉春聽得這話,身體猛地一震,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馬教習追問道:“你是說,這道菜你只看著老俞做了一遍,就能做出這樣的水平來?”

  林小竹避實就虛:“小竹以前在家時,家裡的廚活都是小竹一個人做的。”

  馬教習看著林小竹,還是不可置信,轉過臉問俞教習:“老俞你說句話,是不是這樣?”

  俞教習感慨道:“我做菜的時候,曾把片魚和做魚的技巧細細地跟林小竹說了一遍,因為要趕時間,並沒有讓她上手。但從頭到尾,我做魚她都在一旁仔細看看。那條黑魚比較大,我只用了一小半,原料儘是有的。所以這道菜,我倒是相信是這孩子做的。這孩子天資聰穎,看了一遍就能做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畢竟這天下有公子這樣的天才,自然也有林小竹這樣的聰明人存在。”

  話里不著痕跡地拍了袁天野一個馬屁。

  “真是你做的?”馬教習盯著林小竹問。

  林小竹看著眼前的地面,恭敬地答道:“魚是小竹做的,如果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還請兩位教習指教。”又對袁天野躬身道,“小竹之過也請公子責罰。”

  看她這話說的,真有水平。吳彩雲在一旁暗自佩服。

  剛才一進來,馬教習明明就說了,這魚做的比他強。馬教習與俞教習不睦,誰也不服氣誰,她們也是知道的。他既說比他強,那林小竹做的這道魚,自然要比馬教習強。而林小竹開始也說了,做這道魚的目的,是將功補過。現在這魚的味道既這麼好,把馬教習都比下去了,公子自然不能再懲罰她——要是懲罰了她,便表示她的功不足以彌補她的過。做出超過馬教習水平的魚,都還不叫功。你讓馬教習的臉往哪裡放?這豈不是明著打馬教習的臉嗎?

  果然,公子開口了:“你能看一遍就能做出這樣美味的魚來,也算是專心用功了。功過相抵,這懲罰,也就不必了。”

  這話一出,周玉春熱淚盈眶。

  她最怕眾被打屁股了。雖說行刑的都是女管事和婆子,觀刑的都是女孩子,但這臉算是丟盡了。而林小竹獨自把過錯全攬到她的身上,如果她被杖責,讓自己情何以堪?那比自己被打還要難受!現在,林小竹把一切都解決了。這怎不叫她感動與欣喜交集?

  “謝公子。”林小竹行了個禮。

  唐寧遠看她從進來,到解說事情的經過。再到這個時候的宣判結果,她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沉靜如水,不由嘖嘖稱奇。袁天野那妖孽小小年紀便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氣度,那是因為他從小就早慧,又有著跟別人不一樣的經歷,五歲就離開父母獨自面對一切,十歲就開始創建家業,謀劃人事。可這林小竹不過十二、三歲,剛從深山裡出來,什麼都不懂,卻能有這樣的氣度,實在是讓人驚嘆。

  更何況,看一遍就能做出別的廚子線幾年、十幾年功夫才能做出的菜,這又是怎樣聰明的腦袋和何等靈巧的身手才能做得到的?

  想到這裡,他看了袁天野一眼,笑嘻嘻地把腰上所垂的玉佩解了下來,遞給林小竹:“你是你家公子的屬下,獎啊罰啊什麼的,自然得受你家公子定下的規矩的束縛。不過本公子不在此列。那盤魚味道甚好,難為你小小年紀,看一遍就能做得出來。本公子便賞你一塊玉佩,拿著吧。”

  林小竹躹了一躬,卻不接那塊玉佩,道:“小竹做錯事在先,就算把魚做得再好。也彌補不了之前所犯的過錯。公子沒有責罰,是公子本性寬厚,小竹豈敢居功,要唐公子的獎賞?”

  第一部 山中學藝 第九十章 做你師父很榮幸

  如果這位唐公子賞些金銀銅錢之類的。沒準她就笑納了。要贖身的人,清高不起啊。可是,這位小爺賞的貼身的玉佩,還當著她主子的面,這調戲的意味,就比較濃了。當然,他調戲的倒不一定是她,而是他那臉色忽然黑下來的表哥。

  “嗯?”唐寧遠顯然沒有想到林小竹會拒絕他的賞賜,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他好歹是翩翩佳公子一枚,外貌並不比他那表哥差,穿著打扮更比他那樸素的表哥勝了一籌,雖然年紀尚小,卻也有不少的女人投懷送抱。現在,送一塊玉佩,竟然送不出去,被斷然拒絕了!沒面子啊沒面子!

  看到林小竹毫不猶豫地拒絕,袁天野的心情莫名地大好。瞪了唐寧遠一眼,低聲喝道:“寧遠,別胡鬧。”

  “我覺得這丫頭做的菜好,就賞她。怎麼就胡鬧了?”唐寧遠嘟囔著,還是把玉佩收了起來。目光卻在林小竹和袁天野兩人間滴溜溜地轉。

  袁天野懶得理他,對林小竹道:“行了,你們退下吧。”

  林小竹跟周玉春等人施了一禮,退了出去。馬教習和俞教習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她,自然也跟著出來。

  一出了院子,馬教習就瞅著俞教習道:“老俞,剛才在公子面前給你留面子,現在我可要實話實說啊,林小竹做的這道菜,可是比你強。”

  這話一出,林小竹心裡一緊,擔心地抬起眼來,看著俞教習。

  雖然她知道這事被發現,袁天野和俞教習因為惜才,不會對她怎麼樣,所以她剛才才那麼鎮定。但從本意來說,她是不願意讓他們發現她這種“才”的,畢竟她是作了弊。再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太過出挑,並不是什麼好事。所以她當時只想著儘可能地把味道做得跟俞教習一樣,好能將這事掩蓋過去。俞教習幾十年的功夫,不是她能比擬的,尤其在火候的控制上。所以為了使差別不那麼大,在上漿的過程申,她便用了一些前世所學到的、此俞教習更完善的方法。

  比如漿魚片的時候沒有將所有材料一起放入,而是分步進行,按照鹽、料酒、蛋清、厚的濕澱粉這樣的順序來加,每次加的量不能多,用手抓捏到完全被魚片吸收再放下一次料。而且用的澱粉一定是紅薯澱粉,因為紅薯澱粉吸水性好,粘附力強,不容易脫漿。蛋清的量也不能多,否則炒的時候魚片表面會感覺不乾淨。漿好的魚片入鍋前,還要放一小勺食油拌勻,這樣入鍋後魚片不容易粘鍋,魚片之間也不會粘連在一起。

  當然,為了做出來的效果跟俞教習一樣,她並沒有去找紅薯澱粉,用的是一樣的木薯澱粉;放的鹽和料酒份量都一樣。只俞教習是把所有的材料一次加入,她是分步加入,再多加了一小勺食油。火候的控制上儘量做到跟俞教習一樣。

  這種方法的不同,導致了她雖然在火候的控制上雖不如俞教習,但做出來的魚片,更入味、更嫩滑一些、不過當時她嘗了嘗,感覺區別並不大。

  可沒有想到,就只這麼細微的差別,都被人嘗出來了。不光是袁天野,還有馬教習和俞教習。這些人的舌頭,還真不一般。

  俞教習做了一輩子的菜,而且聽馬教習話的意思,他的拿手好菜便是做魚。幾十年的功夫,卻輸在了她這個只看了一遍的小學徒手裡,她很擔心,俞教習會對她心生芥蒂。不是有句俗話,叫“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麼?他會不會擔心,她做的萊得到了公子喜愛,以後在公子面前便沒了他的位置?難得俞教習是真心的對她好,願意傾其所有教導她、如果這事惹得俞教習不高興了,對她來說是一大損失。

  不過,讓林小竹高興的是,俞教習並沒有半點不悅,臉上笑眯眯的,樣子還挺得意:“看看,我叫你當初不願意收林小竹進廚藝班。現在知道錯了吧?這麼聰明得一糟胡塗的徒弟,教導她,就有如順坡下驢,不但不費一絲勁,還如六月酷暑喝雪水,那叫一個慡。你沒看到教她時這孩子那全神貫注的勁兒,只讓你恨不得把腦子裡所有懂得的東西都一股腦兒地教給她,身心那個舒暢啊!所以,你用不著在我面前挑拔離間。林小竹做的菜比我強,我只會更高興。老頭子我也五十多了,沒幾年好活了。能教導一個這樣的徒弟,沒白往這世上走一遭,花腦筋研究一輩子的廚活。這輩子,值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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