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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她多想,她只覺得,照要求把肉切成了片,又切成了絲,馬教習就應該清楚地知道,她是明白答案所在了的。那麼他又提出這樣的要求,無非是想試試她能不能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做法,而不是屈從於威逼之下。一個廚子,也是要有自己的堅持的。

  看著這雙清澈透亮、沒有一絲雜質的大眼睛,馬教習的心不由得被拔動了一下,臉色慢慢和緩下來。

  誠然,他出的那道題的初衷,正如昨晚袁天野和俞教習提示林小竹的那般,是為了敲打敲打她,讓她別那麼驕傲自滿。但私心裡,還是不太看得慣林小竹想要為難為難她。否則,要求一個剛剛進門、什麼課都還沒有上的學徒能對一塊肉說出許多的道道來,這做法再怎麼說得好聽都是故意刁難!

  可沒想到,這樣不可能做的的事情,林小竹竟然做到了!她明白了他所要表達的意思,按他提出的菜餚要求,把肉切成了所需要的形狀。這樣的悟性,是他在這幾年所教的學徒里,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更難得的是,在這樣的處境裡,面對他這樣難看的臉色,這孩子還能堅持自己所該堅持的東西,何其難能可貴?

  看來,老俞的話,說得很對呀!這確實是一棵好苗子,好好栽培,必成大器。

  想到這裡,他放緩了臉色,走到案台旁邊,拿起林小竹所切的肉片和肉絲,仔細查看起來。忽然,他滿臉驚訝地看了林小竹一眼,但並沒有說話,而是走到掛籃處,從裡面再拿了一塊肉出來,放到林小竹面前,淡淡道:“再切成肉片。”

  林小竹這一回,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不過她什麼也沒說,看了馬教習一眼,再看了看那塊肉,拿起刀輕輕切了起來。

  切了一小段,馬教習便叫道:“停。”然後上前,拿起肉片又仔細看了起來。看完之後,眼睛緊緊地盯著林小竹:“你是如何知道要按照這肉上的紋路來切的?”

  原來那塊裡脊肉,因紋路本來就是橫著長的,就這麼切下來,肉片正好符合橫切要求。但他後面拿的坐臀肉,本是後腿上方、臀尖下方臀部的一塊肉,這坐臀內雖然也全是瘦肉,但肉質較老,纖維較長。要想切片炒制,只能照著紋路橫切,否則吃進嘴裡咬都咬不動,口感很是不好。而它的紋路又不像裡脊那般全都一致,有的橫長,有的豎長。林小竹卻注意到了這一點,按照紋路,全都進行了橫切,這不由得馬教習不生疑。

  昨天回去之後,他曾找袁林問過林小竹的情況,發現林小竹並不像他想像的那般,是袁天野從外面帶進來的心愛女子,而僅僅是深山裡買回來的普通女孩兒。並且,家世還被查了個底朝天,並沒有什麼疑點。

  那這就奇怪了,深山的生活窮困艱苦,一年都難得吃上一回肉。這林小竹,卻像一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老饕一般,切個肉都這樣精細。難道,世上真有這樣的奇材不成?

  第一部 山中學藝 第七十四章 袁天野的底細

  聽得馬教習的問話,林小竹心裡驟然一驚,知道自己一心想著做到最好,結果大意出了問題。但面上卻一絲不顯,平靜地抬起眼來,略帶疑惑地道:“不是這樣的嗎?那天大廚房做了肉炒蘿蔔,我嘗了嘗,看到那肉片,就是這樣切的呀。想想也知道,如果順著它的紋路切,這肉就不容易咬斷,吃起來肯定不那麼嫩滑。馬教習您剛才說的可是小滑肉,當然是越嫩越好。所以我就這樣切了。怎麼,不對嗎?”說完,還很疑惑地皺起眉頭,拿起自己切的肉片來仔細研究了一下。

  有袁天野那樣聰穎異常的主子,再有像林小竹這樣有點悟性的孩子,自然也不足為奇。

  所以她這樣解釋,馬教習倒也沒再生疑,淡淡地點了點頭道:“這樣切是對的。你能仔細觀察,悟到這一點,也算是不錯。”

  “謝謝馬教習。”林小竹知道了馬教習的用心,倒絲毫不在意他態度上的冷淡。得到肯定,想到又能回到課堂上來學習刀功,她的一顆心算是放了下來。前世在象牙塔里做學問,又生長在一個平和安定的環境裡,她是不喜歡跟人產生爭執的,更不用說跟老師發生矛盾了。這件事能這麼順順利利地掀過去,便已完美,馬教習為了面子給她一段時間臉色看,又有什麼關係呢?

  “林小竹這是答對了?”一直沒把問題想明白的周玉春聽到馬教習的肯定,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蘇小舒。

  “那是自然。”蘇小舒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馬教習不否理林小竹,轉過身來,指著吳平強道:“吳平強,你來說說,從剛才那件事裡,你領悟到了什麼?”

  林小竹把那道難題解答得如此完美,讓吳平強又感覺到了一次挫敗。見馬教習點他的名,強打起精神,拱手答道:“做的菜餚不同,需要的食材形狀也不一樣。比如蘿蔔,如果用來炒,自然是切成絲好;如果用來燉湯,自然是切成塊好。這件事,教習大概是想告訴我們,刀功,不光得用勁去練,還得要開動腦筋去想。否則,就算把食材切出一朵花來,不符合那道菜的需要,也是枉然。”

  馬教習臉上終於綻放了一個笑容,頗為讚賞地道:“說得好,說得很好。咱們做事情,不光要知道去做,還應該知道去想。”

  說完,大聲道:“好了,每人去拿四個蘿蔔,我給大家講講如何進行直切法。”

  “哼,連做都不會做,會想又有什麼用?”周玉春斜了吳平強一眼,低聲嘟噥著跟著蘇小舒回到自己的案台前。林小竹明明做得那麼好,馬教習還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而吳平強就那麼隨便說了兩句,馬教習就滿臉笑容,著力誇讚。這明明是偏心嘛!不就是看不起女孩子嗎?

  好在接下來馬教習雖然還沒怎麼理林小竹,卻也沒有為難她。給大家示範了如何把蘿蔔絲切得又快又好,便讓大家練習。林小竹細細揣摩著馬教習所教的方法,然後照著方法去切蘿蔔,感覺比以前果然切得好,不由大喜。

  既然事情已經過去,到傍晚拾柴的時候,記掛著老爺子的林小竹,決定還是去清溪鎮看看。

  而在林小竹穿行於地道的時候,清溪鎮上薛老爺子所住的那個小院子裡,來了幾個陌生的面孔。

  張東被老爺子差使到廚房燒茶,然後被人猛地在背後點了穴位,人事不知。

  端坐在大廳正中的座位上的薛老爺子,哪裡還是林小竹看到的那個面帶慈祥、行為卻有些散漫無羈的老頭兒?此時他雖然還穿著粗布青衣,但舉手投足中無意中流露出來的威嚴之氣,卻讓人不自覺地斂氣屏聲,不敢直視。

  他看著跪在下面的幾個人,面有不愉之色:“這北燕有何大事,要要爾等追查十來天之久?”

  地下的人連忙磕頭:“陛下息怒,臣等無能,讓陛下久等,請陛下責罰。”

  他也熟知老爺子的脾氣,不敢再虛為請罪,趕緊接著稟報導:“回陛下,這北燕國國王已病入膏肓,將不久於人世。王儲雖定為端王,但國王次子安王卻因其被人譽為天才的幼子袁揚,於五歲時被端王毒害,心有不甘,一直在暗地裡活動。這十年來,朝中十之六、七的大臣已被他所控制。想來不久之後,北燕必將有一次大的政變,是否會波及百姓,尚未可知。臣等之所以追查的時間比以往都久,是因為臣等發現,安王雖然在當年宣布幼子袁揚已死,但其言不實。據臣等暗中追查,袁揚中毒之後被人救活,為其安全,安王將他送至西陵國撫養,並請名師教導。此子本極聰慧,當年甚得北燕國王歡心,曾言等他長大後將王位直接傳予他。這才引得端王不滿,下毒奪命。袁揚在西陵長到十歲,便偷偷回國,暗地裡蓄養各類人才無數,用滲透之法,掌控朝中大臣,欲幫其父兄圖謀大位,以報當年一毒之仇。而他最近的一個營地,便在離此鎮只有兩里山谷之中。”

  老爺子一蹙眉:“劉源。”

  屋頂上飄下來一個黑衣人,跪地一拱手:“屬下在。”

  “你把你查到的袁天野的情況跟張從政說說。”

  “是。”劉源應聲稟道,“袁天野,現年十五歲,在方圓百里之隱秘處有兩處山莊。山莊與院落不提名,以防追查。離這最近的山莊有管事教習二十人,從深山裡買回來的孩子六十五人,學習各種技藝。清溪鎮上暗屬袁天野的鋪子有十餘間,經營酒樓、茶館、米鋪等各種行業,為收集情報和支撐兩個山莊日常開銷之用。”

  張從政聽了一驚,抬頭看著老爺子:“這袁天野,正是袁揚。天野之名,是他被毒害後逃亡國外為自己取的名字。他在這鎮上有如此多的耳目,那陛下,您的行蹤……”

  老爺子擺擺手:“無妨,我沒打算瞞著他。鎮上一酒樓東家,被人喚作劉二爺的,便是他的屬下袁二。他已知我身份,卻甚知禮不來打擾,看來這袁天野還算是一個知情識趣之人。各國王室,無不知道,只要不波及百姓安寧,不讓昏庸暴nüè之人當政,我是不會插手各國內政的。因此我不說,他便也當作不知。想來他也明白我的意思,同時也表明不會波及百姓,這便足夠。”

  又吩咐:“你只需留人繼續關注北燕政局便好,無需太過著緊。”

  “是。”張從政應道,又抬頭看了老爺子一眼,“陛下,既如此,趁天時尚早,咱們是否即刻啟程,前往西陵?”

  老爺子望了一眼門外,皺眉道:“過一兩天再說!”目光轉向劉源,“你昨晚打聽到了沒有?那丫頭現在如何了?”

  “小竹姑娘已考進了廚藝班。不過因她太過瘦小力氣不足,顛不起勺,有個教習不太願意收她,正出題想為難她呢。”劉源雖然是個四十來歲的大男人,一身打扮極酷,說出來的話卻極八卦。

  “不是說那袁天野人極聰明嗎?我看御下不怎麼樣嘛!”老爺子鼻子裡“哼”了一聲,瞥見幾人還跪在地上,將手一揮,“都起來吧,這屋子氣悶得很,我要出去走走。”說完,也不管這些人跟不跟上,站起身來,大踏步走了出去。

  那幾人互望一眼,苦笑一下,站了起來,也跟了出去。

  也因此,待得林小竹從井裡爬出來,再從斷牆處跳了出去,繞了一大圈回到院子門口時,只見院門大開,裡面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跟平時張東總在院子裡忙碌收拾、一聽到動靜就跑來相迎的情形大不相同。

  “老爺子,老頭兒……張東……”林小竹從外院一直找進內院,都沒見一個人影,最後終於在廚房裡發現暈迷的張東,她眼淚嘩嘩地就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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