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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鈞天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並不是因為老瘸子的話,而是她身上的氣機已經翻騰奔涌,無法控制起來。

  冷眼旁觀的葉九琊終於開口:「心魔道與天道相依而生,心魔道已散,天道自然不存。」

  「所以他方才看似要殺你,實則是念及你是帝君恩師,要救你。」老瘸子道。

  遲鈞天神情已有些癲狂:「蕭九奏,你……」

  「不過,」老瘸子說到這裡,咳了幾下,才勉強接著道:「凡間的長兄,總會護著妹妹,我做師兄,也該護著師妹些。」

  他話音乍落,便見那些洶湧氣機,泄洪一般從遲鈞天身上傾瀉,奔到他的身上。

  老瘸子斷斷續續道:「你只不過綁了這孩子幾十天,布下了轉移氣運的陣法……我卻在他和陳小子的家鄉,待了二十年啦——師妹,你贏我這麼多年,總該也要讓我贏一次。」

  遲鈞天咳出一口血來,背倚琉璃柱,臉色蒼白。

  老瘸子笑了笑:「你執念過深,已然入魔,總想著取天道而代之便是打破命數,卻不知還有別的法子。」

  只見他忽看向了生生造化台,身上氣機瘋狂膨脹,道:「徒兒。」

  陸嵐山上前,攙住他。

  遲鈞天愕然。

  「只許你收徒,不許我收不成?」老瘸子哈哈一笑,「前些年四海雲遊,遇見一個好苗子,便領上了仙路,本以為我這徒兒定能當仙道之首了,不曾想又生了葉小友這樣人物。」

  陸嵐山扶他走向造化台,近了,只見老瘸子手掐法訣,大陣之勢盡數歸他身上,帶著深沉無比又混亂無比的氣機,身化飛星,撞上那生生造化台。

  一聲巨響後,這件天地至寶分崩離析。

  而它消失的地方,被生生撕開了一個口子,雷霆轟響。

  通往無盡的、深淵般的虛空。

  而那輝光閃爍的飛星,在虛空中蔓延開來。

  口子緩緩合攏。

  陸嵐山對遲鈞天道:「師父說,生生造化台被破後,定能撕破這天地,他便在這片天地之外,再開闢一片新天出來,你要做天道,重蹈舊路,終究比不上他破而後立。後世人若修煉到了極致,繼而轉向心魔,能以己心度化心魔,或與心魔徹底合二為一,便是大圓滿,經過破界劫雷,便能去往那片新天,那處無任何天理命數所限,全憑來者繼續開闢,雖然現在荒涼無比,幾世之後,定能漸漸繁榮,是為真正飛升。」

  遲鈞天失去所有力氣,一言不發。

  向來溫潤有禮的闌珊君,語氣第一次如此生硬,也如此咄咄逼人:「你可想過,自己究竟為何如此順利?你為何恰好便遇上了溫回?為何輕易便能在南海打開心魔世的通道?」

  遲鈞天搖了搖頭。

  「是師父讓我助你,」陸嵐山低聲道,「心魔世是因他而開,移氣運的陣法是因他把溫回送到了你手上,連陳微塵來到仙道也是因他指引而起……這樣,縱使有因果,有天譴,也全算在他身上,與你無干——縱然你從不曾分出一分心思給他,他卻向來是愛護你的。」

  遲鈞天右手抓住自己的臉,白髮凌亂,忽然近乎崩潰地笑起來。

  笑中又帶了一絲沙啞的哭腔。

  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

  她尚且年幼,被師父牽著手,穿過高山密林,深溪幽谷,來到天演門中。殿外是青草翠樹,樹下設了棋盤,弟子或捧書鑽研,或三三兩兩對坐,或圍在一起看人下棋。

  並無太多規矩,弟子見了師父,也只是微笑見禮。

  下棋的兩人入了迷,甚至未能察覺師父到來,直到一人投子認輸,嘆道:「不下了,不下了,大師兄,我實在佩服。」

  他們這才察覺師父就在一旁,牽著一稚齡少女,已不知看了多久,不禁有些郝然。

  万俟浮撫了撫鬍鬚,也不惱:「九奏,來看看你小師妹,為師年邁,以後就要著你代為教導了。」

  蕭九奏站起身來,他生得俊,笑得極好看,到了近前,才放低聲音,喚道:「小師妹。」

  ——像是害怕聲音一旦高了,會驚擾到尚未長成的幼妹一般。

  她卻不在意這些,揚起頭道:「我要和你下棋。」

  万俟浮撫須笑道:「九奏,你這次怕是要遇到對手了。」

  先前認輸的弟子奇道:「還有人能與師兄棋逢對手不成?」

  蕭九奏笑得溫和,拂袖,黑白子盡數落回棋盤內:「師妹先來。」

  那一局,天演最善推演命盤,縱橫運籌的大師兄,竟與新入師門的小師妹棋逢對手,終未分勝負。

  後來她年歲見長,再擺下棋盤,是贏多輸少,蕭九奏從不生氣,只讚賞:「師妹果然天縱之才。」

  及至後來光陰磋磨,風雲變幻——

  她喃喃自語:「是我逼你……」

  他自幼長在天演,向來敬愛師父,最後卻幫她竊取至寶,叛出師門。

  他素來信天命,從不違逆祖訓,最後布下錯綜複雜一場局,將所有她該得的因果天譴背在自己身上。

  經年後再見,蕭九奏在一棵桃花樹下,擺著破爛的算命攤子,垂垂暮矣。

  ——可他也曾丰神俊朗,溫潤如玉,驚采絕艷。

  遲鈞天的笑聲漸漸低下來。

  執念成魔,一夕破滅,終究為時已晚。

  陳年舊事,浮上心頭,那場勝負不分的棋局,在近百年光陰里徘徊不去,終究是她收官未成,滿盤落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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