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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鈞天緩緩睜開眼, 眼神淡漠。
此時,一陣刻意的咳嗽聲從石屋中傳來。
陳微塵抬眼看去,見老瘸子扒在窗框上, 跟他對上目光後便開始破口大罵:「姓陳的龜兒子!你果然賣了老頭子!讓老頭子被這妖婆捉住!」
陳公子略呆了呆。
眼下境況,是有點兒複雜了。
他便回道:「老瘸,我家阿回在哪裡?」
老瘸子扯著嗓子嚷:「把老頭子從妖婆手裡救出來就告訴你!」
陳公子便往石屋邊去。卻有人比他更快,一片灰影從湖上掠起,轉瞬間來到石室門口。
遲鈞天冷冷道一聲:「聒噪。」
便傳來了老瘸子的慘叫聲:「師妹,師妹饒命——」從窗戶里看去,似乎被揪著耳朵拎到了一邊。
陳公子審時度勢,感到這裡遲鈞天最大,低眉順眼等在門口,等遲鈞天出來,道:「遲前輩,我家溫回……」
謝琅比他更加低眉順眼:「遲前輩,我家妹子……」
遲鈞天看了看懷裡黑貓:「你的?」
「是,」謝琅忙不迭道:「只是個尋常家貓,沒有什麼特異之處,於前輩也無用……」
遲鈞天一手抱貓,另一隻手放在貓背上,冷冰冰道:「暖手。」
——然後徑直越過兩人走了。
謝琅:「……」
等毫無歸還之意的遲鈞天抱貓走遠,道士幾乎要跳腳:「懷璧其罪,懷璧其罪!可憐我清圓生了一身好皮毛!」
被徹底忽視的陳公子十分鬱卒:「可我家溫回也沒懷什麼壁……」
他們兩個跟上遲鈞天,見她問葉九琊:「謝兗已死?」
葉九琊:「已死。」
遲鈞天淡淡道:「一人之力行祀身禮,可敬可畏。」
葉九琊問她:「前輩可還有其它布置?」
「我只能做到這裡,再來,就要觸怒天道,」她道,「餘下的,看你們機緣。」
謝琅悄悄道:「可皇朝衰落,不就是又成一個與錦繡灰一樣的物件嗎?你們已有了。」
陸紅顏答他:「不破不立。」
清圓叫一聲,轉過頭來看謝琅。
兩廂對望,分外可憐。
陳微塵折回老瘸子窗前,把樣貌十分委頓的老瘸子喊起來:「老瘸,你怎麼被捉住了?」
老瘸子幽幽看著他:「妖婆要做大事,害怕我從中作梗,乾脆捉在身邊。」
陳公子搖著扇子,一笑:「這是你們師兄妹兩個的事情,她要捉,顯然不能怪我賣你。」
老瘸子瞪他一眼,不說話。
陳微塵接著問:「阿回在哪裡?」
老瘸子告訴他:「你家的阿回被老妖婆折騰得可慘。」
陳微塵擰起眉來:「她要阿回做什麼?」
老瘸子搖搖頭道:「按理說,你這小廝命格極好,拿來當氣運陣法的陣心十分合適,可也不至於這樣折騰,老頭子這幾年不學無術——看不懂她究竟在做什麼。」
陳微塵想了一會兒,接著道:「他在哪?」
老瘸子朝外面的落子湖使了使眼色:「底下。」
陳微塵苦惱地嘆一口氣。
他接著問一身破爛衣服的老瘸子:「她是遲鈞天,喊你師兄,那你是蕭九奏?」
老瘸子咧嘴一笑:「老頭子雖老,可當年也有風流倜儻名滿天下的時候。」
他閉上眼,十分陶醉,可惜姿態實在和街頭任何一個叫花子無異,
陳微塵沒有問他怎麼淪落成現在這副尊容,打算回葉九琊身邊。
「陳小子,」老瘸子叫住他,「我老頭子的底讓妖婆給抖了出來,你是不是也該報一報自己的來頭?姓陳的,普天之下我可只能想出一個人來。」
陳微塵笑了笑:「其實,告訴你也無妨,可也無用。」
「不想說,那算了,」老瘸子打了個哈欠:「好心提醒你一句,雖然世人不知,但我與師妹兩人幾十年前就已被逐出天演師門。可是呢,該會的,一樣不少。只要看見你的氣運命格,立即知道你來歷特殊,小心我那瘋魔了的師妹拿你做文章。」
陳微塵臉上笑意淡了些:「這倒不必擔心,她若能看出我的來歷,就知道若要復活她徒弟來做逆天的棋子,還用得著我。」
老瘸子「哦?」了一聲:「我倒是對你越來越好奇了。」
陳微塵轉頭看了一眼,見葉九琊正向這邊來找自己,語速加快了些:「老瘸,你能不能看出,她要用什麼法子逆天?」
老瘸子搖頭道:「人生而有命,但凡有逆天的念頭,就是想要長生,或是境界進無可進。只是師妹現在不可理喻,我也看不出她究竟想著什麼。」
陳微塵:「那你呢?你那時說,你與她賭誰能找到長生之法,你又要如何做?」
老瘸子繼續搖頭:「老頭子不是早告訴過你——我是早就灰心了。」
於是,葉九琊走來時,只聽見老頭子略帶失意,愈來愈低的聲音:「天要你百年死,再延百年已是大限。人本就生於天地間,這天道又豈能輕逆?」
他知道石屋裡的老瘸子非等閒之輩,又性情古怪,即使陳微塵看起來與這人交情頗深,也沒有掉以輕心。想著終究要離得近些,才能確保陳微塵的安全,故而走近。不過現在看起來他們倒像是在說一些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