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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還高談闊論的公子面對性命威脅,一下子慫了。
「葉劍主,稍安勿躁。」他訕訕笑。
劍鞘離頸更近。
「我說,我說。」他一副老實交代的模樣:「陳微塵,月城人氏,父親是此州郡守,母親是月城富商趙泉長女,今年十九,尚未娶妻,亦無婚約……」
抬頭對上葉九琊冰冷目光,繼續訕笑:「……就這些,您要是不信——州牧處有人頭簿,白紙黑字,清清白白!」
「為何修仙?」
他眼神曖昧,躲躲閃閃:「不巧有個斷袖的小癖好,被葉劍主絕代風華所攝,一時間迷了心竅,只想一親芳——啊!」
剎那間,劍出鞘,鋒芒直抵喉口。
他收了微帶些調笑的神情,略垂頭,笑了一笑。
「只不過一個將死之人,葉劍主不必如此掛懷。能與琅然候論道,不過是讀過些歪書,素日喜歡亂想的緣故。」聲音淡淡,帶著一分寥落:「總歸對劍主沒有一絲惡意。」
屋子簡陋,聲音透過牆壁輕而易舉。
另一間房裡溫回捂住臉,為自家公子的臉皮嘆服。謝琅氣得幾乎要跳起來:「一親芳澤——一親芳澤!葉劍主何等人物,你家公子怎能這樣輕薄!」
溫回拉住他:「胡言亂語,胡言亂語,不要介懷……」
葉九琊定定看他幾眼,收劍歸鞘,朝床處去了。
陳微塵立時不知死活跟上去鋪床展被,噓寒問暖,自討了好一番冷冷淡淡的沒趣後才去收拾自己的睡處。
當然,是在地上的。
他未免又使了些小心機,地鋪打在門口處,與床離得遠,可遠也有遠的好處——一月光入窗,轉頭便能看見床上情形。
那人枕邊放著劍,劍上刻著劍名。
是九琊二字,鐵畫銀鉤,冰涼凜冽。
第6章 鏡花
陳微塵看著那劍,看著那字。
劍是好劍,字也是好字。
極北極寒的雪川里取了玄鐵,再往極南極炎的深谷里尋了世代鑄兵的名匠。
劍鑄成時七日大火不熄,淬了極北帶來的冰水,有氣煌煌沖宵,成無雙寶劍。
名匠問此劍何名。
——九琊。
月光透過窗欞,在他眼睫下投下淡淡陰影,掩去了神情,恍惚間依稀似是而非的、溫柔的顏色。
夏夜涼如水,秋宵冷如霜,床上那人自然知覺不到,而陳微塵畢竟是凡胎肉體——還是高門大戶錦繡堆金玉榻里嬌生慣養出的凡胎肉體。
寒氣透過地面一絲絲泛上,那老毛病有一下沒一下在心頭刺著,他沒有睡著,便起了身,看月上中天,清輝浸中庭——夜色抹去了白日的蕭條,倒是一副寂靜好景。
目光慢慢移到庭院中,窗前還未長成的小樹里。
正和樹下藏著的小娘子對了眼。
陳微塵:「……」
以陳公子性格,此時必定是要溫文有禮問一句「姑娘星夜前來,所為何事」,然而身後尚有人不知睡了沒有——若睡了,他出聲,擾了安眠,實在不美。
於是兩廂對望,氣氛實在尷尬。
陳微塵於是悄悄溜出門,姑娘果然也跟了上來。
小娘子道:「這位……仙長。」
陳公子:「阿書姑娘,在下不是仙長。」
莊家娘子輕出一口氣:「我想也不是。」
陳微塵便微微笑起來,他生得好看,一笑有如桃花點水,月上柳梢,要讓人迷了心神:「姑娘如何得知。」
阿書難為情低下頭:「我不是人。」
陳微塵讚嘆:「書生與妖魅,好故事——莊公子不是說娶了先生之女為妻?」
「未出閣少女,怎能讓男子看見——相公不知那小姐相貌,而先生一家盡數死於兵禍。我在城外救下相公,謊稱自己也是逃亡出來,是先生之女,偶在高樓上見過他模樣。」阿書小聲道:「我族就在書院後山世代居住,識得字,會些經書詩賦,故而相公深信不疑。」
「星夜相約……不知姑娘所為何事?」
姑娘咬著俏麗的嘴唇:「我不敢找另一個人。」
陳微塵點頭:「在下也不敢。」
姑娘忽然跪下了。
陳微塵未扶她,只是看著。
「公子,阿書想求一件東西。」
「何物?」
「我不知。」
陳微塵:「……」
姑娘繼續道:「在那人身上——妖物亦能窺得一絲天機,他身上必定攜帶氣運極盛之物。我相公命格後半,極煞極凶,若能得此等物件傍身,或可相抵。」
辯解似的,她又道:「那位仙長所攜之物,氣運幾可沖霄,只有上古異獸瑞獸心頭精血才會如此,阿書只需一滴半滴即可,不會妨礙仙長任何。」
陳微塵眼中泛起興味來:「你如何得知那是身上攜帶之物,而不是他自身氣運?」
「妖物本為獸,那東西出自獸類,是能看出來的——我亦能看出公子身上有氣運極厄之物。」
陳微塵便問她:「有何酬謝?」
妖魅一字一句,認真又決絕:「我不過是尋常精怪,惟有族中所傳鏡花鑒一面,塗山笛一支,現在即可交予公子。性命一條,公子何時有難,阿書雖修為微薄,必定以命相報。」
「阿書姑娘,」陳微塵沒有說答不答應,而是問:「若遇不到我,或我不願,將你提去捉妖的道士那裡,你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