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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孩子,成親三四年才開懷的婦人多了去了,你們才多大,再說了,家裡兒孫那麼多,不差你們傳宗接代。你著什麼急呀!”

  繡巧心裡感動,卻愈發過意不去,就一天天瘦了下去。夫婿看不下去,便決意去求老太太幫忙,找白石潭賀家老夫人給看看。鴻雁來去,老太太來信答應,還道賀家老夫人半年後會進京,到時她豁出老臉,再請人家勞駕一回便是。

  “真,真的能行?!”繡巧噙著淚水,滿心希冀。

  夫婿為了寬她的心,拍著胸膛將那位老夫人的醫術狠狠誇了一通。

  “你不知道,當年大姐姐也是五六年沒有身孕,叫賀老夫人瞧過後,一舉得男,三年抱倆,眼下都快四十了,還收不住呢,這不,又有身孕了!這些年,咱們光是給大姐家的外甥和外甥女的壓歲錢,就好大一份呢!所以,待這回請賀老夫人瞧過後,咱們也可著勁兒地生,好歹把本錢都要回來,不然豈不吃虧!”

  繡巧生性老實質樸,當下破涕為笑,不疑有他。

  沈母知道這事後,也是感動地紅了眼眶,連聲對沈父道:“老頭子,我當初說什麼來著?這才叫,有規有矩,有qíng有義,那些動不動三妻四妾的,不過是假斯文,假道學!”

  笑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拿鍾家閨女說事。

  當初沈母想聘鍾家姑娘為長媳的,誰知鍾夫人卻瞧上了兩廣總督周大人之子,現在京城讀書的。門第是好門第,可周家是四世同堂,三房共住,家裡叔伯兄弟妯娌小姑表親一大摞,繡巧聽了幾遍都沒記住誰是誰。

  鍾家姐姐一直跟她要好,出嫁後沒少回娘家哭訴夫家日子難過,每日從早到晚,累得一刻不得歇息,吃不得好吃,睡不得好睡,幾乎快撐不住了。

  繡巧覺得吧,倒不能怪周家不對,人家就是那樣的人家,實則該娶像大嫂和三嫂那樣的媳婦;自小訓練有素,知道怎樣周旋妥帖,一大幫親戚招呼起來遊刃有餘,絕無半分露怯的——像她家和鍾家這樣的,半路bào發的,怎能相比。

  記得那年闔家團聚過年,又恰逢老太太大壽,家裡擺了三日的流水宴,又有唱堂會,邀雜耍,僧尼念經祈福,前後有五六十戶人家來拜壽。

  每家是什麼來歷,上門的女眷是什麼輩分,該怎麼稱呼,擺座位時怎麼排序,哪幾家素日不和的,不該坐一道,哪幾家是姻親,血親,轉折親,該坐一道的,有幾位老夫人聞不得什麼香,有幾位夫人吃不得什麼,前頭車馬怎麼停靠,餵養飼料,招呼小廝車夫,裡面婆子怎樣迎客,安置丫鬟,貼身物件……

  她那神奇的大嫂,連鬢髮都沒亂一絲,汗都沒沁一點,始終笑得那樣得體親切,輕輕鬆鬆就把里里外外安排得周全完美,一邊在門外向十幾個婆子分毫不亂地吩咐下去,一邊還能到筵席間給老太太們布菜,說笑話湊趣,多少老誥命夫人都夸的。

  當時,繡巧就看傻了。

  還有三嫂,那年辦中秋時還懷著身孕,偏她剛進門,啥也不懂,三嫂笑著搖頭輕嘆,挺著大肚子,輕描淡寫就弄妥當了;她只需要提著筷子,坐到桌旁開吃就行了。

  別說主子了,就是底下人也差了十萬八千里,大嫂和三嫂身邊那些個經年的媽媽媳婦,個頂個都是以一當十的能手,這都是多少代的世仆累積訓練出來的。

  她家倒是不缺銀子,可哪裡拿得出這些!身邊只有幾個才買兩年的傻丫頭,取其老實敦厚罷了,唯一頂用的辱母,最近又回家養病去了。

  算了,不比了,人比人氣死人。

  何況繡巧本就沒什麼爭qiáng好勝的心,如此,反倒和兩個妯娌相處融洽。

  在這種心態下,繡巧繼續過她單純快樂的日子,每日刺繡,做香囊,做衣裳,該吃吃,該睡睡,把身體養好,掰著指頭一日日數著賀老夫人進京的日子。

  大約是放寬了心的緣故,這陣子她特別容易長ròu,夫婿見她這樣,只有高興的份,眼看身子漸漸豐腴起來,又愛吃,又愛睡,這日居然一氣啃了十幾個杏子。

  剛好這時香姨娘來送東西,繡巧很熱心地把半盆胖杏子塞到她懷裡,“姨娘您吃,您吃,這回的杏子特別好吃。”

  香姨娘推脫不過,笑著拿起一顆啃了口,當即被酸掉了眼淚,驚呼道:“酸成這樣,你怎麼吃下去的!”

  繡巧傻傻道:“酸麼,我不覺著呀。”多好吃呀。

  香姨娘眼中慢慢透出喜悅的光彩,摸著她的額發,笑道:“傻孩子!”又轉頭去問小丫鬟,“笨妮子,你家奶奶多久沒換洗了?”

  小丫鬟呆呆的,“這個呀,哦,嬤嬤教過我的,我有記的,好像蠻久了,姨娘您等等,我回屋去翻翻簿子哦。”

  番外三 翠蟬

  “……好歹瞧著打小的qíng分,你幫我跟奶奶說說,我和大哥兒都記著你的qíng。”一個中年婦人站在廊下,拉著一個打扮大方利索的管事媳婦絮絮私語。

  那媳婦子低聲道:“我省得,這陣子二奶奶事忙,若不然,便是你不提,她也會記著的。你到是想想,這些年來,讀書進學,二奶奶什麼時候落下過大哥兒了。”

  那中年婦人雖穿戴不俗,周身綾羅綢緞,神qíng卻十分瑟縮,聞言訕訕了幾聲。

  二人分開後,那媳婦子轉身踏出庭院,身旁的另一個媳婦子緊趕慢趕跟上來,嘴裡嘟囔著:“翠蟬你也忒好心了,這事一個說不好,二奶奶疑你怎麼辦?”

  翠蟬輕嘆一口氣:“算了,到底是一齊大的,她如今也不容易。”

  “哼,她不容易什麼,當初別想著冒尖兒,這會兒不比我們體面?”

  翠蟬搖搖頭,道:“這事不該咱們議論的,你也去辦事罷。”那媳婦子笑道:“成,那我托你的事……”翠蟬笑道:“忘不了的。”那媳婦子連聲道謝,滿臉堆笑地走了。

  目送那媳婦子離開,翠蟬才繼續往正屋方向走去,一路上遇見的丫鬟婆子,各個都忙不迭地放下手中活計,向她點頭彎腰問好。

  翠蟬剛踏入正間,就聽得裡間有人聲,細一辨認,便知是自家主母和盛家大房的梧二奶奶在說話,她立刻停住腳步,屏氣駐足在門邊。

  “……表姐幫幫我罷,我那幾個孩兒打出娘胎就離過我身邊呀。”梧二奶奶斷斷續續的輕輕哭泣。

  “你也別哭天抹淚了,這些年來,我該勸的都勸了,你左耳進右耳出,全當我是在嚇唬人。好了,如今終惹得大堂伯母發威。這事,往大了說,那是你們大房婆媳關起門來事,別說我只是個出嫁女,便是我兄弟們也不好插嘴;往小了說,做祖母的想親自教養孫兒孫女,又有哪個能挑理了?!”

  梧二奶奶並非渾人,該有的道理都懂,卻依舊哭得傷心:“娘是惱了我了,可,可是我又有什麼法子,那到底是我的生身母親呀,表姐……”

  “是呀,表妹孝順,知道惦記自己的生身母親,我的生身母親這會兒還在老家家廟裡孤零零的呢。”二奶奶忽冷冷插嘴。

  梧二奶奶自知失言,趕緊道:“表姐勿怪,我不會說話,是我笨!姨母素來疼我,我娘累得她如此,我,我真不知該怎麼賠罪了。”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我娘罪孽深重,我如何不知,可那回我去瞧慎戒司瞧她,真是操勞得沒人樣了,她對著我一直哭,一直哭,為人兒女的,我怎麼看得下去……”

  “早叫你別去瞧了,你非去。”

  梧二奶奶泣道:“自外祖母去世後,舅舅舅母已不想管母親了,哥哥被嫂嫂拘住了,除了我,還有誰……?”

  “原來長梧兄弟升了官職,竟是便宜你去慎戒司探母了!”二奶奶譏嘲出聲,話音一轉,又道:“說起舅舅舅母,聽說最近王家表弟又添了個兒子?要說舅母眼力不錯,抬進來的二房奶奶果然旺夫益子。”

  梧二奶奶心頭一驚,抬頭見表姐包含深意的目光,慌張道:“表,表姐……”

  “你也該知足了,我大伯父大伯母待你夠厚道了,雖心中氣恨,但從未遷怒於你,想想元兒,她的公婆還是咱們嫡親的舅舅舅母呢!你倒好,得寸進尺,一忽兒去探母,一忽兒纏著老太太原宥——老太太難得回京一趟,你大過年跪在壽安堂門口又哭又求,盡招晦氣!”

  “如今老太太身子安好了,已發話叫姨母回來了。大家都富貴榮華,闔家美滿了。何況,何況那是我娘呀……”梧二奶奶剛要說下去,立刻又被打斷。

  “我知道那是你娘,誰都知道那是你娘!”二奶奶飽含譏諷的聲音,“那樁陳年官司我懶得再說,老太太沒事,那是她洪福齊天,姨母居心惡毒,卻是板上釘釘的。我們盛家大房二房多少年的qíng分了,比尋常分家的親兄弟還要好,這份qíng往後還要接著下去。伯父伯母絕不會為了你,叫兩房人生了嫌隙!你放明白些,不論你有多少道理,只能選一邊,別想著人人都體諒你,遷就你!你是聰明的,知道該怎麼辦!”

  說完這一大段,二奶奶似是厭倦了,開口就要送客,梧二奶奶只好收了眼淚,抽泣著出了門,翠蟬迅速退開幾步,站在正間門口,一手抬簾,一邊屈膝行禮。

  送走梧二奶奶後,翠蟬才緩緩進到裡屋,見主母坐在炕上,臉色不好,一見到她便道:“你怎麼才回來?!害我等半天。”

  翠蟬知道主母性子,笑著站到炕前,呦呦道:“哎呦喂,我的二奶奶,主子們在裡頭說話,我還能衝進來回話不成,可憐我跑了一場長腿,還得在外頭乾等。”

  二奶奶被她唱做俱佳的樣子逗樂了,臉色稍霽。

  翠蟬察言觀色,笑道:“要我說,還是二奶奶性兒太寬厚仁慈了,梧二奶奶才這麼一趟趟尋上門來哭訴,若換了旁人,不給個閉門羹吃,也直接下臉子罵了。”

  二奶奶是個慡朗性子,氣性來的快,去的也快,聞言笑嘆道:“我只是憐惜允兒表妹,這些年來,她憐老恤弱,施粥舍米,沒少做善事。唉……黑烏鴉窩裡飛出只白鳳凰,這算怎麼回事……”

  翠蟬小心道:“這回……梧二奶奶又怎麼了……?”

  二奶奶冷哼道:“康家表嫂叫她纏煩了,就攛掇道‘想從慎戒司放人出來,非顧家侯爺不可為,不如小姑子去求求顧侯夫人’,表妹還當真了,居然刺破手指,寫了封血書想送去蜀地。好在大伯母留在京城的管事婆子機靈,給攔了下來,消息傳回宥陽老家,倒把伯父嚇了個夠嗆。這信若真送了出去,六妹還罷了,妹夫還當這是長梧兄弟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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