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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廷燁挑眉:“就這些?”

  明蘭轉過頭去,幽幽嘆道:“幾位夫人受苦了,唉,真叫人不好受。”語氣很真摯。

  顧廷燁提著耳朵把她臉轉回來,笑眯眯道:“乖,說實話。”

  明蘭瞪了他一會兒,最後破功的撲在褥子上,錦棉墊子裡發出斷斷續續的狂笑聲,“討厭!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笑死我了……”好吧,她真是太壞心了。

  旁人也就罷了,想起段夫人素日端莊威嚴的模樣,顧廷燁也很不厚道的樂起來,伏到明蘭身上一齊悶笑。明蘭被龐大的身軀壓的幾乎斷氣,努力翻過身來,望著男人笑得溢滿笑意的側臉,像秋日慡朗的太陽。她心頭一動,最後什麼也沒問。

  她想,她該學著去信任了。無論小秦氏那頭發生了什麼,她都應該相信,該做的,他不會少做,不該做的,他也不會做。

  顧廷燁有意叫她安心休養,明蘭也樂得諸事不問,只管吃吃睡睡,閒來逗兩個兒子玩耍。團哥兒對新生的小兄弟熱心的很,可惜阿圓靜的厲害,不論活潑的哥哥在旁怎麼鬧,不到該醒時,寧可裝睡也不睜眼。

  團哥兒記著母親的吩咐,阿圓睡時不許碰——只能抱著新得的玩偶,盤著胖腿呆坐在襁褓旁,懊惱的望著固執的閉著眼的弟弟,望洋興嘆。

  明明是很衰的qíng形,崔媽媽卻感動的一廂qíng願:“都說三歲看到老。大哥兒是兄長,就該這麼寬厚熱心,圓哥兒有定力,不容易叫人拿捏,將來自立門戶,也能獨挑大樑。”

  明蘭很想說:您老的想像力也太豐富了。

  到底年紀輕,底子好,如此悠閒度日,心qíng松暢,不過十幾天功夫,明蘭又迅速白胖紅潤起來,顧廷燁摸著她身上嘟嘟ròu,比崔媽媽還開心。

  顧廷煒的一雙小兒女終究沒能熬過去,於明蘭出月子前六七日,傳來夭折的消息,顧廷燁什麼也沒說,只叫人備份喪儀送過去,推說自己事忙,明蘭在孕中受了驚嚇,損耗不小,需得坐足雙滿月才成,夫妻倆連看都沒去看。

  不過也的確不用去看了,兩邊早撕破了臉,已成死仇。

  這陣子詔獄和幾處大牢都熱鬧的很,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忙著會同審理,然後一一落罪。至於當時趁火打劫的一眾蟊賊,劉正杰奉旨只以劫掠偷盜和殺人放火來論處,不涉謀反,不牽連妻兒老小——只有顧廷煒例外。

  鬧賊最嚴重的國舅府,也不過兩個被刺中胸部的奶媽,四個打破了腦袋的管事,六七個黑夜中摔傷的小廝丫鬟,餘下十數個皮ròu傷,外加一個嚇暈過去的姨娘;反倒是張氏和她的侍衛下手比較狠。說到底,人家蟊賊畢竟只是去求財的,目標單純明確。

  可顧廷煒不是。

  若說他跟逆賊無涉,那為何他知道聖德太后誆眾將領家眷入宮的事?當時在場多少人聽見他們口口聲聲‘奉旨召顧侯夫人進宮’。奉什麼旨?進哪座宮?

  便是那些被擒的同夥也供認出,一齊殺上侯府的還有幾個身著官服的軍爺,稍加審訊,便知這幾個正是五城兵馬司中的逆賊,素日是顧廷煒的酒ròu哥們。

  便是有人想替顧廷煒辯駁幾句,也很難說得清;何況,就算能說清,又能怎麼說?

  ‘皇上呀,顧老三不是想造反啦,人家只是想除掉嫡親嫂子和侄兒而已’——這話能出口麼。

  寧遠侯府那夜激鬥,死傷過半,火勢僅次於皇城大火。皇帝震怒,也不管真相不真相了,先奪了小秦氏的從一品誥命,大理寺據上意將顧廷煒定罪為附逆,念在顧家世代忠良,免其妻兒為奴,免其與騰安國一干逆黨懸屍午門,但責令顧氏宗祠將顧廷煒一支除族,子孫三代不許出仕。

  定罪的旨意一下,眾人對顧氏三房避之唯恐不及,連秦家都緊閉大門,不願搭手;顧家之中,也只有顧廷煊兩口子去瞧過幾次,盡些親戚的本分。

  又過了兩三日,這夫婦倆天不亮就上門,特意趕在顧廷燁出門前堵住他,直言太夫人不好了,恐怕就在這兩三日,朱氏又哭鬧著要回娘家,如今那宅子裡沒了主事的,下仆偷盜主家財物,怠慢病重的主子,實在鬧的不成樣子,接下來怕還有一場喪事,到時該怎麼辦。

  “大堂兄的意思是……”顧廷燁欠欠身,和氣恭敬道。

  顧廷煊為人厚道,不善言辭:“我,我的意思……那個……”他尷尬極了,明知顧廷煒所為天理不容,實在開不了口。

  煊大太太接過丈夫的話,利落道:“二兄弟,你堂哥的意思是,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來,這京城一畝三分地,那邊鬧的太難看,也是丟咱們的人不是?不怕你笑話,你堂哥是心腸軟,瞧不得那邊的可憐勁兒,我卻是全為自家,你大侄子跟伏家的親事已說定了,眼看要辦喜事,怎麼也不能叫外頭人瞧好戲呀!”

  顧廷燁哈哈一笑,拱手道:“大嫂子快人快語。前日伏老六還與我說,他家老太君對這門親事滿意極了,咱們就只等吃喜酒了。”說著連連道賀。

  煊大太太心中得意,能攀上這門親事著實不易,便大大方方受了恭喜。

  “大堂嫂有什麼念頭,只管說便是。”顧廷燁道。

  煊大太太慡快道:“我也不藏著掖著了,那邊缺人管事,旁人或怕惹二兄弟你不快,或又要避嫌謀逆案,都推推託托的,若二兄弟你信得過,我就毛……毛……”

  顧廷煊趕緊補上:“毛遂自薦。”

  煊大太太嗔笑著瞪了丈夫一眼:“要你多事,二兄弟能聽不懂。”

  顧廷燁笑了下,沉思片刻,道:“哥哥嫂嫂說的有理,之前是我疏忽了,只顧著滿肚子氣憤,卻沒顧及一族人的體面。這樣罷,明日我抽空過去一趟,大堂嫂請幾位族裡當事的也過去,我當著大伙兒的面,將這事託付給您。您看如何?”

  該報的仇已報了,到底是同一房的,沒自己點頭,煊大太太不好擅專。

  直到夜裡,明蘭才知道這麼件事,打趣道:“大堂嫂真是聰明人,曉得現下我忙著長膘催肥,便特意早早來尋你。”

  顧廷燁懷中抱著小阿圓,背上扒著亂滾的胖糰子,居然還能騰出一隻手來撫摸她的臉蛋,他柔聲道:“待你身子大好了,外頭的糟心事一件都不剩下了。”

  語氣淡然,隱隱鄭重其中。

  他有時甚至後悔,若明蘭嫁了那姓賀的小子,總算日常妻妾間有些不順,至少不必這般驚心動魄,需要數次與人性命相搏。

  明蘭聽懂了,甜甜的微笑。顧廷燁輕嘆一聲,伸手攬過她在懷裡。

  次日一早,披著晨曦的霧靄,顧廷燁獨自驅馬出府,後頭跟著謝昂等護衛,一行人往城西珊瑚胡同過去。行走約大半個時辰,到彼處時顧廷煊夫婦已至,旁的族人卻還未到。

  經過煊大太太昨日的稍加整頓,這座宅院總算不復前幾日的亂相,僕婦進出待客也算井井有條,然有心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寥落衰敗之意。

  煊大太太忙的團團轉,只好由顧廷煊陪著,他沉默許久,忽開口道:“昨日我拿了你的帖子去請大夫,幾位太醫都說,大伯母是真不行了。原本鎮日昏昏沉沉的,連湯藥也灌不下去,今兒一早忽清醒過來,能說能罵……我瞧著很不對,像是……像是……迴光返照。不如,你進去瞧瞧。”恐怕是最後一面了。

  顧廷燁默不作聲,片刻後微笑道:“說的是,我這就進去,麻煩兄長引路。”

  顧廷煊鬆了口氣,趕緊起身領著往裡院進去。

  一路上冷冷清清,大清早上卻不見半個灑掃婆子,花木罈子里雜糙叢生,不知多久沒打理了;來到小秦氏屋前,一股濃濃的熬藥味從裡頭直衝出來,門窗捂的緊緊的,兩個神qíng懶散的媳婦子守在門口不住的打哈欠,見他們來了,忙不迭的行禮。

  剛踏進內廳,只聽裡屋傳來一陣尖銳的吵罵聲,顧廷煊愣了愣,顧廷燁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踏前一步,伸手揭開一角門帘。

  只見炕上一個頭髮蓬亂的老婦,指著站在跟前的朱氏不住大罵:“……你這黑了心肝的賤婦,肚腸爛穿了……我們母子待你不薄,你,你對的起我們麼?!”

  朱氏慘然一笑,高聲道:“你還有臉提相公!多少次我好說歹說,求你別惦記那爵位了,咱們安生過日子,未必不好!偏你就是不肯罷休!相公有幾分膽量,你難道不知麼,非攛掇他去搶,去爭,去殺人放火!生生送了性命!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他!”

  那老婦艱難的從炕上坐起身,罵的唾沫四濺:“你,你敢忤逆……”

  “怎樣?”朱氏譏諷道,“你還想休了我不成?!你還真以為自己有通天的能耐!”

  說著,她忽然淚水滾滾而下,“廷煒死了,還能說他貪心不足,自作孽。可我那兩個孩兒……你這瞎了眼的老虔婆,都是你招了那禍星進門……”

  老婦幾乎氣暈厥過去,不待朱氏說完,抄起炕几上一個眼鏡匣子用力擲過去,同時一連串破口大罵:“……你自己耐不住寂寞,想找新漢子就直說,少給我東拉西扯,我是瞎了眼,哪裡討來你這麼個克夫克子的掃把星,三天見不著男人,就跟饞ròu的野狗一樣……”

  種種污言穢語,聞所未聞,聽的屋外的顧廷煊張口結舌。

  朱氏側身避開那眼鏡匣子時,正瞧見站在帘子邊的顧氏兄弟,羞慚的恨不得死了,又聽見小秦氏罵的難聽,心底忽生出一股勇氣。

  她走出門外,對兩兄弟昂起頭,一字一句道:“我是早想走了,只捨不得孩子。現下連他們也沒了,我是再不願和她待著的。大堂嫂勸我好歹說清楚再走,現在話已說清,我娘家馬上就會來接我。兩位兄長,弟媳……”她哽咽不能自已,“弟媳就此別過。”

  說完這句,她低低的福下身子,然後掩面飛快跑了出去。

  這種qíng形,顧廷煊不知是勸是攔,呆站在當地,手足無措,裡頭的小秦氏猶自罵罵咧咧,他更不知是否該進去。

  顧廷燁微笑道:“大堂嫂現下正忙,不若兄長過去瞧瞧,也好叫我與太夫人說說話。”

  顧廷煊求之不得,忙抱拳就走。顧廷燁目送他離去,朝門外兩名護衛做了個眼色,兩名護衛忙將屋裡屋外三四僕婦驅離此處院落,然後關門閉戶,牢牢守在外頭。

  穩健的腳步慢慢踏進裡屋,小秦氏罵的上氣不接下氣,正扯著嗓子叫人進來倒水,見到來人頓時卡殼了,她睜大眼睛,抖著手指:“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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