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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叫喊過度,若眉的嗓音有些嘶啞,她拉著明蘭的袖子,急切的仰望著:“等先生回來,求夫人美言幾句,說哥兒是我拼了命生下來的,能……能否叫我自己養……”

  明蘭默了片刻,嘆道:“我會說的,但這畢竟是先生的家事,最後還是要看先生和師母的意思。”又道,“當初你要給先生作妾時,我就說過這事的。”

  說完,便輕輕抽開手,不管若眉泫然yù泣的神色,扶著小桃轉頭就走。

  此後若眉坐蓐,明蘭不再去看望,只叫廖勇家的多多照看,一切吃穿用度切不可輕忽。

  到了洗三,明蘭讓婆子們在公孫小院中擺上兩桌,叫素日與若眉交好的丫鬟婆子去湊湊熱鬧,好好勸慰,叫若眉高興高興,沒的整日愁眉不展,唉聲嘆氣,影響坐月子。

  就在洗三次日,陝甘總督的一封快馬急報震驚了朝野——

  羯奴左谷蠡王之子為救父親,於青石河平原伏擊沈從興大軍。因日前大勝,致使沈軍輜重過多,隊形拉的太長,多數將領自滿不防;大軍被風馳電掣般的羯奴鐵騎截成三四段,另一支奇兵直取中軍大帳擊殺主要將帥,左谷蠡王被救走,沈從興重傷,全軍大亂,將官兵卒死傷無數,目前由段成潛將軍暫掌軍隊。

  另有一則,薄天胄老帥近日從馬上跌落,現下昏迷不醒,由薄氏親信伏將軍與甘老將軍共掌中路大軍。

  反倒是前陣子傳的沸沸揚揚的張顧大軍,因其深入糙原,至今沒有明確消息,大軍到底是敗光了,還是死絕了——誰也說不清。

  明蘭按著指頭算了下,照送信的日程看來,沈從興應是大勝不久即遭伏擊,與此同時薄老帥墜馬重傷,她親愛的夫君大人的確切消息繼續雲裡霧裡。

  消息傳來,皇帝震怒,既驚又憂,照盛老爹傳來的說法,與當初張顧兵敗消息傳來時相比,此刻倒像是真真的著急了。皇后和小沈氏雙雙哭至暈厥,張氏慢了半拍,為照顧群眾qíng緒,於半日後也‘憂心致病’。

  薄老夫人表示傷心的不行,為怕一命嗚呼,決意到京郊莊子上去養病——聽到這裡,明蘭忍不住吐槽:話說你都當了五十多年軍嫂了,不是早麻木了麼,傷心個毛呀傷心。

  那年薄老帥染了厲害風寒,太醫都說兇險了,薄老夫人很鎮定的拍拍丈夫被褥:“你先走一步,不用等我,我找得著你。”

  薄老帥大怒,嘶吼著‘沒良心的臭婆娘老子就是不死’,一頓脾氣發過,病倒好了。

  ——顧廷燁講這故事時,居然一臉神往。

  武官各個請奏援軍上前陣,唯恐落於人後;文官奏疏如雨,或有參奏幾位大將輕忽失責,請皇帝重罰,或請調傷重的薄沈回京,徐徐再議;茶館酒肆中也滿是議論聲,或罵沈張顧幾位無能,或輕聲議論當今用人不明,用兵糙率——京城頓時陷入一種奇特的吵雜中。

  明蘭沉默不語。

  接下來幾日,身體倦怠的厲害,連逗兒子頑都提不起勁兒來,只能坐著看嫻姐兒耐心溫柔的教小胖子說話,蓉姐兒坐在一旁安靜看著,眼中又是失落又是渴望。

  這日醒來,小桃扶她慢慢坐起,翠微端著熱氣騰騰的銅盆進來,笑著打濕巾子道:“今早我去瞧若眉了,神氣好多了,哥兒又胖又結實,兩個奶媽子還不夠吃呢。”

  明蘭艱難的撐著chuáng沿站起來,披一件彈墨送花夾棉襖子緩緩走到窗前,微開一線探手出去,手背上落了些細細的雨絲,夾著倒春寒的微風,沁涼沁涼的。

  “今兒外頭有些涼,夫人多穿些。”翠微絞乾巾子。

  明蘭嘟囔著:“我討厭下雨天。”眼珠一轉,厚著臉皮道,“索性再睡會子。”說著便挪動臃腫的身子,胖企鵝般扭著外八字挨到chuáng邊去。

  翠微好氣又好笑,將濕熱的巾子覆到她手上:“夫人想多睡會兒也成,好歹先淨面洗手,用些粥湯再睡。您不餓,肚裡的小哥兒可要吃呢。”

  明蘭慢慢擦著手,交還巾子,正想說‘今日想吃奶香餑餑’,綠枝忽從外頭惶急慌忙的奔進來——“夫人,夫人,宮裡來人了,說要宣夫人進宮呢!”

  只聽啪嗒一聲,翠微手中的巾子掉入盆中,濺出幾朵小小的水花,落在猩紅色的厚絨地毯上,染出點點暗沉如墨漬般的不詳。

  還是小桃最鎮定,因她根本沒反應過來這事有什麼不妥。明蘭沉聲道:“給我更衣。”

  綠枝湊上一步:“夫人,那外頭……”

  明蘭定定神,先問:“宣的是明旨還是口諭?”

  綠枝有些迷茫,側頭一想,立刻道:“應是口諭,因為廖嫂子沒叫擺香案。”顧府接旨或接賞賜多次,幾個大丫鬟都清楚內中門道。

  明蘭已不見適才迷濛慵懶,簡潔明快道:“吩咐郝管事,招待眾位天使到前廳吃茶暫等,就說我近日身子不適,尚未起身,正梳洗穿衣呢。”

  綠枝應聲,正要出去,又被明蘭叫回,只聽她吩咐道:“你和夏荷幾個眼神好,都到前頭去認認,這回來宣旨的,是皇后娘娘身邊的那幾位女官宮人,還是小夏公公他們。”

  綠枝機敏伶俐,覺出事qíng緊急,應聲後忙飛奔出去。

  明蘭深吸一口氣,直直站穩身子,張開手臂讓人服侍自己穿衣梳頭;小桃費力的想往明蘭腳上套鞋子,翠微邊系中衣帶子,邊顫聲道:“夫人都這個月份了,說不準下一刻就要生的,宮裡怎偏偏這會兒宣您入宮呢?這要是有個什麼不好……”難道把孩子生在宮裡?

  她額頭上沁出細細的汗,“難道是侯爺……”兵敗要抄家?

  明蘭緩緩搖頭:“先別自己嚇唬自己。”

  皇后此人,雖有種種不靠譜,但確是心地仁厚溫良,上回因她懷著胖糰子,便主動免了她新年元月初一的入宮謝恩,若無要緊事,皇后斷不會此時宣她入宮。

  可若有什麼要事,小沈氏也該事先透個風不是?

  除非是要問罪。

  可這種軍國大事,皇后摻和什麼,兵敗抄家,一道旨意即可,又幹嘛使宮廷儀仗來宣口諭;何況劉正杰那邊半點消息也無。那麼,除非是皇帝……

  穿戴好誥命霞帔,小桃扶著明蘭在鏡前轉了轉,翠微小心翼翼的端出珠冠來,正想給明蘭戴上,明蘭輕輕一擺手:“這東西怪重的,你先端著罷。”

  這時外頭一陣鼓點般的跑步聲,綠枝和夏荷氣喘吁吁的奔進來:“郝管事已將天使們穩住了,我和夏荷兩個隔著屏風細細看了。領頭的是一位公公和一位女官,說是奉皇后的旨意,可他們和後頭那些人,咱們一個都不認識!”

  明蘭緊鎖眉頭。這事qíng透著邪乎,皇后身邊有頭臉的女官和內宦她大多都認識。

  崔媽媽從外頭進來,低聲道:“軟轎子備好了,夫人,您……”

  見老婦滿面憂心,明蘭寬慰道:“媽媽別急,長這麼大,你幾曾見我吃過虧。”

  崔媽媽略略寬心,便服侍明蘭緩緩走出嘉禧居,絲坐上軟轎,迎著涼涼的細雨,一行人往外院前廳走去,輕悄悄的繞過正堂大門,明蘭下轎走側道,扶著綠枝小桃從後頭靜靜走入正廳,隔著十六架朱紅槅扇,隱隱可見前頭郝管事不住恭維那幾位天使,勸茶水點心。

  照綠枝說的,郝管事先前已塞了不少銀兩,是以才能這麼穩當。

  明蘭湊近槅扇,透著格子細細看了,從那方面大耳的宦官,到中年枯瘦的女官,甚至後頭站的一排小宮人,的確沒一個認識的——難道有人假傳聖旨?

  正苦思無果之時,崔媽媽輕手輕腳的過來,在她耳邊道:“我領幾個針線婆子看了,這些人身上穿的,戴的,還有打的依仗,確是宮中無疑。”

  明蘭再次皺起眉頭,沉思片刻,招小桃過來低語幾句,然後抬頭低聲道:“就這麼說,郝管事就明白了。”

  小桃立刻奔出去,過不多時,只見顧全快步走入前廳,到郝大成耳邊輕道:“夫人在槅扇後頭。這伙宮人有假,試探之,問皇后身邊的韓尚宮咳嗽可好了。”

  郝大成何等精明,不動聲色的掃了後頭一眼,然後笑著拱手道:“陳公公,huáng司侍,這幾年娘娘到府里宣旨賞賜的也多了,卻從未見過二位,想是宮裡貴人眾多,咱們識不過來,也是有的。”

  那宦官面色一變,隨即笑道:“宮裡使喚人手多了,今兒這個,明兒那個。你們寧遠侯府素來大方,來宣旨是個肥差,多少人想著來呢。”

  郝大成連連稱不敢,朝那女官堆笑道:“huáng司侍,小的有個不qíng之請,趁咱們夫人還沒來,托您跟娘娘跟前的韓宮令遞個話,說小的這回新弄了上好的枇杷膏,不知什麼時候能送進去;如今天日乍寒乍暖的,若宮令大人的咳嗽又犯了,可怎麼好。”

  那女官紋絲不動,目光冷電般掃過去,道:“娘娘跟前統共兩位宮令,一個姓劉,一個姓吳,何曾有姓韓的宮令?!你少給我使花樣,趕緊叫顧侯夫人出來,耽誤了大事,你們顧家滿門還要命麼!”

  這句話一出,明蘭緊繃的神經便如鬆了綁般,腿腳一軟,險些站不住,她扶著小桃緩緩走開槅扇,坐下後揩了把冷汗,長長出了一口氣。

  皇后身邊的確沒有韓姓宮令,但卻有位頗受信重的韓掌事,那位劉宮令如今愈發老邁,眼見要退下了,皇后屬意韓氏頂上,是以自年前起,小宮女小宦官們已早早叫上韓宮令了。

  當然,這種事自來是對下卻不對上的,下頭人知道,上頭主子卻未必知道;這huáng氏小小從五品的司侍怎會不知,怎敢不敬?

  除非,她根本不是皇后宮裡的!那麼就是……明蘭微微眯起眼睛。

  顧全再次跑入前廳傳話,郝大成原本正在不住賠罪討好,附耳聽了後,頓時眼睛一亮,轉頭哈哈一笑,大聲道:“兩位大人,小的孤陋寡聞。都說無中生有是假傳聖旨,那亂說下旨的主子,算不算假傳聖旨呢?”

  那兩人頓時面色大變,那宦官將桌子拍的砰砰,聲音尖利:“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這般污衊!”那女官陰陰道:“都說顧侯在外頭威風八面,這回可是見識了,如今連宮裡的話都敢不放在眼裡了!今兒敢抗旨,明兒怕是就要造反了吧。”

  “兩位不必拿大帽子扣人。”郝大成笑眯眯的,他在外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哪裡是一嚇就軟的,“咱府里不是那等沒見識的小門小戶,以鄭驍將軍夫人跟咱們夫人的交qíng,皇后娘娘身邊有哪些大人,咱們還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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