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明蘭嘆了口氣:“也是小事鬧出來了。”

  自打有身孕後,給張氏診平安脈的大夫每旬就要來一趟,小鄒氏每回都要頭痛腳痛一番,扣留那大夫半盞茶左右,然後放人,雖不很耽誤事,但給張氏添添堵她也舒服。

  張氏性子冷淡,懶得與她囉嗦,但她身邊的媽媽卻是不忿久了。

  昨日一早大夫來了,小鄒氏照例又裝病扣了會兒人,誰知恰巧鄒家大舅爺夫婦來了,知道這大夫是城內名醫,還是來給張氏診脈的,頓時大擺架子,讓那大夫給夫妻倆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順帶開了好些名貴藥物(帳自然記在國舅府)。

  這麼一耽擱,就是大半天。這回別說那些媽媽,連張氏也暗暗動了氣,長久以來,她和小鄒氏幾乎達成默契,平常不過扣留一會兒,這次卻是久久不來。

  張氏便讓身邊人去叫,過了片刻,回來個小丫頭哭著說,鄒家舅爺說來人不敬,叫僕役把人捆起來打了一頓。張氏終被激起了氣,不顧眾人阻攔,捧著肚子親去理論。

  那鄒家舅爺夫婦甚為囂張,說了不少難聽話,當面給張氏下不來台,張氏氣極,兩邊人便推搡起來,小鄒氏看qíng形不對,趕緊出來打圓場。混亂中,張氏不知如何被推倒在地上。隨後場面大亂,那舅爺夫婦趁亂跑回家了。

  明蘭之所以知道這麼清楚,是昨日她被嚇得兩腿發軟,坐在角落吃杯茶定定神時聽來的。

  “怎麼這麼早就生了呢?”——她當時不過隨口問了句,誰知身旁侍立的樊媽媽居然毫不遲疑,立刻一五一十把經過都說了,倒把她嚇了個夠嗆。事後想來,張夫人陪嫁過去的媽媽怎會是輕率之人,既然她敢說,看來此事張家不打算輕了了。

  精彩的在後面。

  張氏生下孩子後,張夫人進去安慰了幾句,待女兒睡過去後,她忽跟魔怔了般,瘋狂的怒罵小鄒氏,沈從興剛辯解兩句,便被張夫人指著鼻子罵‘有眼無珠’。

  然後一個媽媽跪下大聲道:“侯爺當鄒姨娘是好人麼?不知她欺瞞您多時了。”

  接著指當初小鄒氏為救大鄒氏的孩兒下水救人,全是誆騙。原來她當時胎相已不穩,大夫早說胎兒是保不住的,於是鄒家人商量索性做一齣戲,讓沈從興永遠記住小鄒氏的好處。

  小鄒氏當然不肯認,張夫人說她女兒早就查了個一清二楚,為著家宅寧靜才沒說出來,如今到了這步田地,她什麼都不顧了——當初為小鄒氏診脈的大夫,落水後小鄒氏看的大夫,還有前前後後的藥方,還有哄騙孩子到池邊去的婆子……

  明蘭就是趁張夫人去傳人證物證的時候,趕緊腳底抹油的。

  小沈氏嘴唇顫抖的厲害:“……鄒家……竟敢這般誆騙我們!”

  明蘭安慰的拍拍她的手:“你也是惦記著前頭那位嫂嫂,才會這般厚待鄒家,怨不得你。”

  小沈氏呆了半響,臉上神色變了好幾霎,忽然撲到chuáng頭失聲痛哭,明蘭嚇了一跳,忙問為何,她才抽泣著說了。

  “……我,我不是因前頭嫂嫂才厭惡如今嫂嫂的!我故意待鄒姨娘好,是因為……在我們來京城之前,張家已和鄭家在議親了,因先皇過世才耽擱。相……相公原本要娶那張氏的!”

  小沈氏哭的臉上通紅,似乎無限羞慚,“……過門之後,公婆兄嫂都是再好不過的人,相公待我又是……每每想到嫂嫂過的不好,我便覺得如同做了賊一般,心裡膈應的厲害……”

  明蘭張大了嘴,腦中混亂了半響:“你個沒良心的,既然如此,你更該待她好才對呀!”

  “我知錯了,知錯了呀!我以後一定好好待她……再不使氣了……”

  小沈氏哭的說不出話來,撲在明蘭的胳膊上不斷抽泣;明蘭無奈,拍著她的背安慰了半天,小沈氏才漸漸緩過來。

  鄭大夫人走進來,後頭跟著兩個端著湯碗的婆子,將碗盞放下後將人屏退,她坐到小沈氏的chuáng邊,柔聲道:“你這孩子,叫你別打聽,你非要問個明白。如今既都知道了,以後可不許再牽腸掛肚的了……還哭了,真是個孩子……”

  小沈氏依在鄭大夫人懷裡,輕聲道:“讓嫂嫂操心了,我會好好保養身子的。”

  “這就對了。”鄭大夫人摸摸她的頭,轉而對明蘭笑道:“叫你看笑話了。”

  明蘭連連擺手說不會,心裡卻想到那個蒼白虛弱的女子,唉,若非造化弄人,此刻依偎在寬厚長嫂懷裡,安心養胎的應該是張氏。

  回到府里,見顧廷燁已回了屋,坐在藤椅上逗小胖子玩耍,明蘭換過衣裳,倚過去坐著,才慢慢說起今日之事。顧廷燁聽了,不甚贊成的搖搖頭,道:“鬧了這麼一出,老公爺也病倒了,今日未來早朝。”

  英國公本就歲數不小,為博得新皇帝信重,加倍賣力。

  那張氏是英國公夫婦的老來女,素來寵愛的厲害,留到十七八歲還挑不下女婿,嫁與沈從興實屬無奈,昨日老國公從西郊大營快馬上百里趕回來,一腳踏進女兒的院子,又聽見那麼悽厲的一嗓子,加上連日辛勞,回去就病倒了。

  “皇上遣太醫去看,說是老人家多日操勞,又驟聞噩耗,是以血不歸經,傷了本里。”

  顧廷燁把兒子放在腿上顛來顛去,小ròu糰子樂得咯咯直笑,張著兩條胖乎乎的胳膊去圈父親的脖子,明蘭舉帕子抹去兒子腦門上的細汗。

  “皇上下朝就去了皇后寢宮,不過兩個時辰,宮裡就給國舅府下了懿旨,褫奪了那鄒姨娘的敕封,還被兩個宮裡的嬤嬤掌嘴五十,勒令她以後安分守己,不得放肆。”

  明蘭輕輕一嘆:“我聽鄭大夫人說,其實國舅爺已將鄒姨娘關起來了。”五十個巴掌打下來,估計臉也破了。

  顧廷燁道:“皇上最近yù用兵,正是用得著英國公的時候,偏沈兄此時出了紕漏。皇上焉能不惱?”他本就不贊成沈家對鄒家的態度,恩qíng歸恩qíng,道理歸道理,抬舉的一個妾室比正房太太還體面,是亂家之源。要報答大鄒氏,有的是法子,走這條歪路,既害了小鄒氏,又連累了自己,搞不好還會牽扯大鄒氏的孩子。

  “宮裡傳出消息,皇上似是訓斥了皇后一頓。”

  皇宮內外都長滿了耳朵,大凡權貴人家都或多或少留了心眼,顧廷燁自也不例外。

  “前頭那位鄒夫人,真這麼好?”明蘭忍不住道。

  顧廷燁嘆道:“是個賢德女子,待人至誠至真,肯把心窩子都掏出來。她過世時,沈兄險些沒熬過來。”

  明蘭挑起一邊秀眉,輕嘲道:“不還是熬過來了嘛。如今位居高位,嬌妻美妾。”

  ——有本事扛住了呀,別管什麼光宗耀祖榮華富貴,下半輩子別娶呀,切,裝深qíng,誰不會呀!她就不信若沈從興不肯討老婆皇帝就會砍他腦袋。

  顧廷燁定定看著,她微微撅起小嘴,皺著眉心,不自覺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氣。

  “qíng深緣淺,終是憾事……”他感慨道。

  “可qíng淺緣深,便是怨偶。”明蘭一時口快。

  顧廷燁頓時怒目:“世間也有qíng深緣深,白頭偕老!”

  明蘭連忙道:“是是,這倒是。”光認錯還不夠,她還賣力舉例,“好像余閣老夫婦,不就恩愛一生麼。”

  顧廷燁氣結,豎起濃眉瞪了她半天,倏然又泄了氣,無奈的揉揉明蘭的額發,然後將這不懂事的母子倆一齊攬在懷裡——怨偶就怨偶吧,只要能一道活到老。

  ……

  此刻,需要開解的怨偶不止一對。

  威北侯府,正院側廂,屋內還隱隱殘留著生產過後的血腥氣味,張夫人穩穩的坐在chuáng前的一把太師椅上,臉上已無半分昨日的傷痛哀毀。

  “這回連你爹都病倒了,你若再不清楚明白些,也妄為張家的女兒了。”

  張氏剛換了一身乾淨裡衣,聽了適才一番話,囁嚅道:“娘又何必……”

  “我又何必?!”張夫人勃然大怒,伸手一指chuáng邊一個媽媽懷裡抱著的嬰兒,大聲道,“你是我們張家的女兒,侯府的正房太太,府里的奴才居然也敢動手,可見姓鄒的已把手伸到哪裡了?今日他們敢推搡你,明日就敢要了這孩兒的命!”

  看女兒低頭不語,張夫人冷笑道:“你放明白些!你到底是嫁出去了,娘家能幫你多少,再怎麼使力氣,還得看你自己的。如今我和你爹尚在,倘將來我們去了,你哥哥嫂嫂當家,那又隔了一層。這孩兒的前程該如何?”

  張氏抬起頭來,神色略有所動。

  張夫人苦口婆心:“女子雖弱,為母則qiáng。你若只自己一個人,死了便死了,不過是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傷心一場。可如今你有了孩兒,你忍心看他窩窩囊囊的活著麼,因不受父親待見,看他受兄姐欺負,被下人慢待麼?!”

  那嬰兒仿佛聽懂了,發出小奶貓般的依呀聲,張氏連忙把孩子抱過來,看著他紅皺皺的小臉,她縱有萬般清高千樣心氣也沒了,統統化作一團母愛。

  她將嬰兒小臉親了又親,垂淚道:“娘說的是。是我想左了,可如今……”

  原先抱著嬰兒的媽媽連忙替她擦淚,又接過嬰兒:“我的好姑娘,月子裡可千萬不能落淚。今兒宮裡來人掌嘴,把那賤人的牙齒都打落了幾枚。只要你有這個心,旁的都好說,就鄒家那種破落門戶,也敢跟咱家斗?哼,活膩味了!”

  張夫人見女兒轉了心意,才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們也非歹毒之人,本來想著鄒夫人死的早,你與她妹子好好處著,也不是不成。誰知這賤人居然敢拿姐姐的孩兒來來做戲,那時我便知這賤人心不好,非得收拾了……”

  張氏忽抬頭道:“娘,當初我要告訴侯爺,你為何不叫我說?”

  “傻丫頭,當時說頂什麼用。到底是她是失了孩兒,沒準國舅爺還心疼呢。這種把柄,就要留到要緊關頭,方能一擊即中!”

  望著母親冰冷的面龐,張氏心頭一凜。

  那媽媽見張氏滿臉茫然,對張夫人恭敬道:“姑娘是我奶大的,生來是個淳厚性子,哪裡知道這些,夫人您慢慢教。”

  她一邊拍著著嬰兒,一邊道,“沈家也太欺負人了,給那賤人敕封不說,還處處抬舉,姑娘非但不能動她,還得受她挾制,能不氣麼。這下可好了,以後看那賤人還敢不老實?!”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