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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老太太哭罵的聲嘶力竭,不住的推搡擰打煬大太太,眼見鬧的不成樣子,一眾女眷有些坐不住了,想著要去勸,此時,始終靜坐如木像般的五老太爺好似從夢中驚醒了般,忽的起身走過去,拽住五老太太揚手就是一個耳光。

  擊掌聲響亮,便如在靈堂內響起個悶雷,場內眾人頓時驚呆。

  “養出這等畜生不如的敗德子,你還有臉哭?!”五老太爺仿若變了一個人,不復素日的儒雅風度,雙目赤紅,身軀傴僂,齒間森冷的擠出字句來,“我休了你!”

  五老太太被打了個踉蹌,虧得身旁的媳婦子扶住,她此刻嚇的竟忘了哭,愣在當地。太夫人搶先一記斷喝:“狄兒媳婦,還不扶你婆婆回去歇著!”

  狄二太太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連拖帶攙的把五老太太拉了出去,狄二老爺也連忙托著父親坐下,太夫人剛動嘴皮:“五叔叔,不是做嫂子的說你,咱家可不興打罵媳婦的,如今兒女都這麼大了,你叫弟妹的臉往哪兒擱……”

  五老太爺肅然打斷:“兄弟家事自會料理,既已分家別府,嫂子就別管這許多了。”

  太夫人臉色瞬時變了,冷笑道:“倒是我多事了。若非怕氣著你大哥,也懶得替一個個兜著攔著。”這話一語雙關,五老太爺面上閃過一抹痛苦,啞聲道:“謝大嫂了。”

  誰都聽得出,這話並非字面意思。

  煊大太太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也不甚好,拉著明蘭到角落低語:“……怨不得五叔生氣,明明是個大瘡疤,若擰乾淨了膿血,興許能好也不定,偏遮著掖著,一日日爛進了骨頭,才致不可救的。唉,我家那位二叔叔,也是死性不改,這不,又闖禍了。”

  明蘭忙問怎麼回事,煊大太太道:“這幾日剛到的信,都流放到大老遠了,又有人伺候著,還不安分。他瞧邊貿紅火,居然想做生意,不知怎的生了爭執,打死了人。”

  “這我怎半點不知?”明蘭一愣。

  煊大太太連忙道:“你煊大哥也是猶豫了兩日,才告知的侯爺。這大老遠的,其實那邊早落了罪,瞧在侯府的面上,旁的也罷了,卻要多流幾年了。”

  明蘭靜了片刻,道:“可憐炳二嫂子,一家團圓怕又要耽擱了。”

  “誰說不是?這幾日她哭鬧個不休,把爹也鬧病了。”煊大太太嘆了口氣,其實她內心深處,巴不得廷炳晚些回來,且隱隱有個不孝的念頭,最好到四老太爺過世後,再叫廷炳回來,長兄能轄制弟弟,卻抵不住糊塗的老父受次子攛掇——只這話誰都不能說。

  煊大太太瞥了瞥堂中的太夫人,壓低聲音:“若非有人‘好心’的兜了多年,二弟未必會這般不知天高地厚,戴罪之身還不老實。唉,罷了,只是多吃幾年罪,已是好的了。”

  明蘭寬慰了她幾句,心道這兩樁可不一樣,廷煬闖禍,是瞞著五老太爺的;廷炳闖禍,怕是四老太爺主動要求太夫人幫忙兜著的罷。

  這一下,鬧的不歡而散,太夫人領著兒子兒媳提前離場,此後幾日便託言身子不適,不肯再來;廷煒渾然不覺尷尬,依舊笑容慡朗,拉著廷狄夫婦堂兄長堂嫂短的‘若有需相助之處,定要開口’;廷煊卻是坐臥不寧,兩邊團團的說好話,只盼全家和睦。

  顧廷燁冷眼旁觀,並不置一詞,卻也每日必到,坐上一小會兒便拉著明蘭離去。

  發喪後幾日便出了正月。余府過完了闔家團圓的年節,余閣老即刻打發兩對兒子兒媳(攜紅綃)回登州老家,自己老夫婦倆則隨長子往外地赴任去。臨行前,餘四太太又來見了明蘭一回,絮叨了些瑣事。短短几個月,余閣老憑著舊日的人脈qíng面,迅速替長子謀了一個外任,迅速了結了與前任余大太太娘家的糾纏,又加倍迅速的尋好了下任余大太太的人選。

  明蘭十分感佩,余閣老身手敏捷,不減當年。

  “是欽天監洪主簿的侄女。”四太太十分平靜的敘述,“……剛嫁人便守了寡,夫家容不下,只好回了娘家。她倒是個長qíng的,生生守了七八年都不肯再嫁,見老父身子愈發不好了,這才鬆了口。爹說,娶妻娶賢,德行好是最要緊的。”

  這個年紀還只是個八品主簿,大約仕途不很順,不過峮州洪家總算是名門,兩家倒也相配;余家休妻再娶,到底不是什麼光彩事,所以預備到外地去辦婚事了;且那洪姑娘能扛住家人勸婚達七八年之久,想來是個主意很定的,用來規束不著調的余大人,正好。

  明蘭不禁暗羨,這種上朝堂能指點江山社稷,回內宅能料理瑣事庶務,無所不能又qíng深意重的男人,到底是哪裡找來的,余老夫人攢了幾輩子的人品呀。

  冰雪融去,春光漸好,濕潤的枝頭綻開初春的花蕾,明蘭突然迎來如雪花片般的邀約帖子。有賞春梅的,有做壽聽戲的,有滿月酒周歲宴的,零零散散,甚至還有些詩社的——這個她當然敬謝不敏。明蘭拿筆一算,倘若她每處都去,大約頭牌花魁都及不上她忙碌。

  內宅婦人結交,也是門學問,該回絕哪些,該去哪些,該怎麼應對,都需指點。

  顧廷燁寵溺的摸摸明蘭的臉:“你若喜歡,都去。”這是不通內宅的男人的廢話。

  盛老太太皺眉冷臉:“若不喜歡,都別去!”這是寡居半生又鄙薄人qíng冷暖的切身體會。

  邵氏的專業領域是如何照料長期臥病之人,於其他的卻一問三不知了。

  王氏不好問,華蘭的社交圈子不同,明蘭嘆口氣,只好另尋幫手,遂提著大包小包另胖糰子一枚,去看望小沈氏,及其嫂子——皮埃斯,後者才是重點。

  小沈氏正悶的發慌,見明蘭母子來訪,自然樂開了花,見明蘭頗奇怪自己陡然間怎麼人緣好了幾倍,便口無遮臉道:“你傻呀,彼時你家是什麼qíng形。只想請你的,又不好落下你家太夫人;來請你家太夫人的,你又不願意去。好容易你倆一道去,不是你家太夫人一人做戲,就是你一臉木頭相,渾身豎著倒刺般防備,活似前頭有坑要你踩。哪個主家樂意?”

  明蘭恍然大悟,為感激小沈氏解惑,便把胖嘟嘟的兒子放在炕上滾來滾去,很大方的表示‘隨便玩’,便跑去請教鄭大夫人了。鄭大夫人素日雖不大言語,可到底在這權貴圈裡十幾年,說起來條理規整,非小沈氏的八卦功力可及。

  哪幾家門風剛正的,值得一交;哪幾家子孫出息的,不可怠慢;哪幾家是繡花枕頭的,麻煩又多,只需敷衍一二;還有哪幾家內宅不和,要當心避諱……云云總總,明蘭只恨沒有四隻耳朵,又不好意思掏出筆記本來寫。

  一番比對計較,明蘭只挑了幾家去,餘下的各家只細細吩咐了送禮,並叫管事客氣帶話,最近家中繁忙,望各位見諒一個堂兄弟死了,一個堂兄弟要延長刑期,兩位堂嫂哭的哭,病的病,亂作一團——這個藉口頗好。

  堪堪十八歲的顧侯夫人,不疾不徐的到眾人跟前,倒叫眾貴眷眼前一亮,直如一支玉蘭嬌嫩清艷,竟是個極少見的美人。眾人想起外間關於顧侯夫婦的傳聞,頗覺應有此理。

  有時顧廷燁陪她一道去赴宴,若只是女眷聚會,但凡他得空,也會來接她。明蘭跳上馬車,他問的頭一句話大多是:“可有人欺負你?”

  明蘭笑嘻嘻的:“夫君威名在外,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

  值得一提的是英國公夫人,無論是何場所,是何人家,但凡她在,定然攜著明蘭一道說笑,又周到和煦的拉著她到處認人,極為看顧。受著國公夫人別有深意的眼神,明蘭哪敢不心領神會,當下再也不拖了,翌日便去探望在家養胎的國舅夫人張氏。

  這一看,卻是嚇了一大跳。

  張氏撐著碩大的肚皮,吃力的起身迎客,明蘭膽戰心驚的望著張氏微顫,一個離臨盆不遠的孕婦,竟瘦的皮包骨頭!她有心想勸兩句,卻不知從何說起;剛說了兩句‘多顧著些孩子’,便被張氏繞開話題。

  “這兩株梅樹脾氣倔,好水好肥供著,偏不開花。年前花匠煩了,不再理睬它們,如今倒反自開了花。你瞧,多艷呀,像是西山長春崖邊的雲霞,浮著層霧氣,好看的叫人心裡發疼,仿若你眨眨眼,就會不見了似的。”

  張氏微微側臉,頸項曲著望向窗外,面色huánghuáng的,還起了好些斑,脆弱單薄的皮膚包著聳出的顴骨,頰上如吃醉了酒般,現出兩團不正常的紅暈。

  這雲裡霧裡的一番話,明蘭直想把自家小姑子廷燦拉來,叫她看看什麼才是大家小姐的傲氣,什麼才是才女清高,張氏仿佛全不在乎什麼,自顧自的生病虛弱。

  明蘭默了半響,本就不很熟悉的兩人,對方又有心避開,就更難打開話頭了。

  “人終究非花非霧,有父母親長,有小兒無辜,如何能如花露,如朝霧,說沒就沒,了無牽掛。姐姐是聰明人,千不念萬不念,也念著父母慈愛養育一場。”明蘭握著張氏的手,句句發自真心,張氏不禁些微動容,低聲道:“我就是念著父母養育之恩,才……”

  話還沒說完,屋外響起一聲高亢尖利的嬌呼。

  ——“你們這些奴才,顧侯夫人來了,怎地不稟我一聲!”

  聽見這個聲音,張氏的神色慢慢又冷了下去,掙脫了明蘭的手,往後靠向枕墊。

  進來的是個嬌小玲瓏的女子,過於濃艷的妝容,笑容甜的發膩;明蘭見過幾次小鄒氏,每次都被她滿身的金碧輝煌耀花了眼,這般成熟艷婦的打扮,實則她也不過才十七八歲。

  張氏淡淡道:“早與你說過,我的院子你少來。”

  小鄒氏當即垂淚道:“我實不知哪裡錯了,叫姐姐這般厭棄;我服侍姐姐本是應當應分,怎能不來?”揩了揩眼角,她又轉身朝著明蘭,楚楚含淚微笑,“倒叫盛家姐姐笑話了。”

  面對這番場景,別人如何明蘭不知道,但有林姨娘的珠玉在前,小鄒氏的這番做作實在不夠看的;明蘭笑笑道:“我正打算告辭了。”

  小鄒氏連忙道:“姐姐身子重,不堪勞累,不如盛姐姐去我那兒坐坐?”

  明蘭很清楚的看見張氏眼中的譏諷——堂堂正一品的顧侯夫人,跑去一妾室屋裡吃茶說話,這事若傳了出去,明蘭以後就不用出門了。

  “原就是順道過來的,家中還有事。”明蘭客客氣氣的拒絕,小鄒氏無奈,只堅持定要送明蘭出門,兩人一路走,她就一路說,獨個兒喋喋不休,一忽兒自誇自贊沈國舅如何待她好,一忽兒又暗示明蘭是否瞧不起她,為何不肯去她屋裡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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