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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冬天出門本是受罪,受這般殷勤款待,劉昆家的心頭舒服,知道明蘭和如蘭自小打趣笑鬧慣的,當下說話也不拘束,笑道:“瞧姑奶奶說的。老太太說了,先開花後結果,不論咱們太太還是大姑奶奶,都是頭生了姑娘,後頭又生了哥兒。這有什麼,身子康健最要緊。”言下之意,便是如蘭和王氏的確有些失落。

  明蘭心裡一笑,道:“祖母的話有理,這趟子叫媽媽辛苦了。”她順手把手中的暖爐遞給她取暖,又柔柔道,“只可惜我如今不好出門,這外甥女的滿月和百日沒法去了,請媽媽代我向太太告個罪了。”

  劉昆家的捂著手爐,滿臉堆笑:“六姑奶奶太見外,都是自家人,說什麼告罪呢,待姑奶奶生了哥兒後,一道團聚豈不更美。倒是楓三爺的婚事,姑奶奶沒法來,委實可惜了。”

  “哦,三哥哥的婚期定了”

  “定了。”劉昆家的小心的喝了口茶,悠悠道,“因咱們未過門的三奶奶是柳家這輩的嫡長女,自小養在祖父母膝下,聽說素日最得柳老太爺和柳老太太的喜歡,這不,兩位老人家非要從老家趕來瞧孫女出嫁不可。這拖拖拉拉的,只好定在這月中了。唉,要說三爺真是有福的,也不知咱家大爺在外頭如何了?每回來信都只說好,把我們太太憂心的什麼似的。”

  長楓本就賣相好,加之盛紘事先提醒調教,他在柳家處處小心,一見了柳家女眷先紅了一半的臉,俊秀白淨面孔羞羞答答的,答話規矩溫柔,柳家上下俱是滿意,至於柳夫人,丈母娘看女婿,更是越看越喜歡。柳家置辦嫁妝動靜不小,小定大定乃至這回的年禮俱是出手不凡,想來新媳婦身家必然少不了,王氏看著不由得心頭泛酸,又見盛紘這公爹做的笑容滿面,幾乎比新郎官還開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明蘭聽出她話中的意思,微微一笑:“侯爺早得了邸報,說大哥哥在地方勤政愛民,修橋鋪路,鼓勵農桑,很得百姓愛戴,上司也頻頻褒獎,將來必然前途無量,太太盡可放心的。”

  劉昆家的如何不知道長柏的前途當然好過長楓,只是王氏心眼窄,放不開罷了。又說了會子閒話,明蘭提到九兒快出嫁了,有那麼幾年的qíng分在,好歹添些妝奩,便叫丹橘把紅綢子裹著的一副赤金鐲子捧出來。

  劉昆家的見那金鐲子足有三四兩重,上頭還各嵌了枚大珠,她大喜過望:“沒想到姑奶奶還記著我家那丫頭。托姑奶奶的福,太太開恩,去年放了籍,給說了個莊戶人家。”

  小桃的打聽功夫不是蓋的,年前跟著一道去盛家送年禮,順手就帶回了等值的八卦,極大的娛樂了明蘭的養胎生活,盛家太太身邊大管事挑的女婿,又豈會是尋常莊戶人家。不過這些年來,劉昆家的執掌內宅諸事,平日派發各屋的吃穿用度,轄制小丫頭,都還算厚道公正,並不會生事做耗,明蘭記著她的好處,也樂得錦上添花一番。

  早春三月,在無數板磚橫飛之後,皇帝終於定了巡鹽御史的人選。

  據說這期間,齊衡的父親齊大人經過申家多方引薦,幾次進宮面聖,向皇帝和幾位重臣詳呈鹽務章程,甚至十分配合的和盤托出許多紕漏根源。聖心大悅,著意褒獎,時隔多年,平寧郡主再次受宣召,攜兒媳申氏一道覲見兩宮太后及皇后。

  顧廷燁嘆氣道:“那老狐狸找親家果然有一套,沒fèng的石頭也能叫他榨出水來。”頓了下,他扭頭看明蘭,“要說郡主討兒媳的本事也不錯,想來齊衡以後的仕途差不了。”

  明蘭淡淡道:“仕途是不錯,就是老婆運差了些。”被戴了頂閃亮亮的綠帽子。不過話說眼前這男人真可恨,每回提起齊衡都陰陽怪氣的,他明明早知道的,如今倒來發神經。

  顧廷燁彎了下嘴角:“宮裡都說那申氏賢良溫婉,知書達理,是旺夫益子的賢妻。”明蘭嘴裡泛酸:“才去了一趟,就瞧出這麼多,宮裡人果然火眼金睛。”顧廷燁故意找茬,“宮裡大大小小,哪個不是毒火里淬出來的眼力,自然瞧得出。”

  明蘭厚臉皮道:“那是,我也不過進宮兩回,不也誇我敦厚溫良麼。”這是小沈氏的原話。

  “是麼,想來是為夫使銀子生了效用罷。”顧廷燁淡淡的,他最近心qíng不好,朝事紛紜,對著一幫表qíng從來不能說明問題的職業官僚,只好生生壓下熾烈性子,半哼不哈的打官腔。

  “那你娶我做什麼!”明蘭也怒了,她最近心qíng也不好,每日埋頭帳簿名冊和侯府內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照鏡子時都覺著自己面相陰險。

  見她真發了怒,挑起秀長的雙眼皮,怒目圓睜,雙頰通紅,無端生出三分俏媚火辣,顧廷燁終於繃不住了,用力一把抱住她,也不顧屋裡有人沒人,在她臉上用力親了一口,放聲大笑,連日煩悶倒消退不少。

  明蘭十分鄙視這種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吃癟上的行為。不過沒多久,她就見著了這位傳說中‘賢妻’。三月初九,廷燦大婚。

  煊大太太這兩日索性住在侯府,前前後後的忙著跑,發送嫁妝,安頓人手,一忽兒迎客,一忽兒吩咐這那,轉個頭挪個腳都有僕婦小廝圍上來請示事項,不過籌辦效果倒不錯,人來人往卻不曾亂了套,熱鬧喜慶卻井然有序。太夫人十分滿意,明蘭更是人前人後沒少夸自家堂嫂能幹又熱心,這回單獨給顧廷煊這房送去的元宵節禮,又厚實又體面。

  煊大太太忙累的很快活。

  一大清早起忙碌,不論顧七小姐原先是位多麼清高的菇涼,到了這一日都被畫成了粉面饃饃雷同妝,滿室的紅艷喜慶,明蘭跟在邵氏後頭,認真的向快出嫁的小姑說了好幾句吉利話,廷燦女士明明已經快被轉暈了,但一聽見明蘭的聲音,卻很神奇的振起精神,擠出個白眼給自家二嫂。明蘭當沒看見——昨日她使人捧著明閃閃亮光光的一箱子新鑄的雪花銀過去添妝,總共1999兩9錢9分外加9個大銅板,代表一生長長久久。

  寓意倒好,銀子也很夠,但顧大才女對著這堆阿堵物一時差點岔了氣,太夫人也有些不高興——你就不能兌成銀票拿來麼,非這麼大張旗鼓的。

  不過到了廷燦出門那一刻,她也忍不住淚流滿面,叫人扶著回了明堂。

  太夫人愛女出嫁,遂廣邀親朋,光是女桌就開了十八席,內堂險些擠不下,請了京城當紅的慶喜班來唱堂會,未到開宴之時,眾女眷便聚在內堂說話。

  朱氏生產後還未出月子,沒法出來,明蘭從頭到尾捏著快帕子做虛弱狀,煊大太太忙得不見人影,說來好笑,邵氏嫁進顧家這麼久,這反而是頭一回這般挑大樑,陪著太夫人坐在明蘭,恭謹的招呼客人,還得時不時的看看弟妹是否身子妥當。

  狄二太太看了圈周圍,湊過來笑道:“今兒真是熱鬧了,你自己要當心身子,莫要叫累著了。”明蘭靠在一把軟椅上,神qíng又感激又柔弱,“謝嫂嫂關心了,不妨事的,這陣子多虧了煊大嫂子忙進忙出的,我倒輕省了。”

  一旁的太夫人正和人說話,聞言瞥了下過來,心裡暗恨明蘭做出這麼一副樣子來,今日見了的人都說她柔弱溫厚,不像是能與人爭鬥的。這時那貴夫人順著目光過去,回頭也道:“你家老二媳婦倒本分老實,一句多的話也不說,怯怯的,怪可人疼的,就怕壓不住底下人。”太夫人暗咬銀牙,說人壞話要人少僻靜,暗室最佳,這會兒人聲鼎沸,如何開口細說明蘭是在扮豬吃老虎,看似小白兔,其實大灰láng。

  身旁另一位夫人也看了會兒明蘭,悄聲說道:“你就別替她媳婦操心了。”又轉頭對太夫人道,“都說你家老二如今收性子了,辦差能幹,極得聖上賞識,又疼老婆的緊,我嫂子如今悔的跟什麼似的,早知làng子回頭的這麼利索,就該把我那侄女兒許過來,勝於如今三天兩頭回娘家哭鬧姑爺的不好……”

  太夫人這次連腹誹都懶得了,只能扮笑低聲道:“這話可不能開了說,我也喜歡你那侄女,兩家又門當戶對偏偏……咳,這也是各有各的緣法罷。”

  那兩位夫人聽到‘門當戶對’這四個字,互看一眼,後一個笑道:“雖說是庶出的,我瞧著這通身的氣派也不差了,不過……到底小家子氣了些,沒什麼威勢,也不知能否轄制下人。”

  前一位夫人卻微微蹙眉,心道你那侄女倒是夠威勢了,仗著娘家qiáng盛,成日在夫家鬥氣使性,就這樣還瞞著一干老姐妹愣說自家侄女如何端莊賢淑;再回頭,看明蘭正和人說話,笑得溫柔靦腆,雖荏弱了些,卻顯得良善純然。她顧忌著和太夫人多年相識,當下不多說什麼,轉身幾步去和四老太太五老太太說話了。

  這邊聚人頗多,邵氏正和平寧郡主說話,說著說著便溜到明蘭身上,邵氏忍不住夸明蘭幾句,平寧郡主有些酸溜溜的,當初瞧不上眼的小庶女如今搖身一變,福貴雙全。五老太太最近家裡一團亂,五老太爺鎮日痛罵顧廷煬,責怪自己慈母敗兒,如今便沒有力氣說明蘭的酸話,四老太太倒還好,女兒廷熒的婚事漸有眉目。

  隨她一道來的炳二太太這次老實許多,既不敢和幾位妯娌挑事,也不大敢說話,只老實的窩在內堂側廂一角,坐在明蘭身旁安靜的吃茶,抬眼間卻見一位年輕文秀的婦人款款走來,赫然便是適才見過禮的平寧郡主的兒媳。

  她笑容親切,見了明蘭先福了福:“給兩位舅母請安了。”炳二太太一轉頭,驚奇的發現自家二堂弟妹臉色有些古怪,只聽她聲音帶虛勁兒:“快別客氣了,咱們年歲差不了多少,何必拘禮。”炳二太太頗覺奇怪,莫非她身子不適了?

  那申氏生的並不甚美艷,但勝在眉清目秀,雅致高涵,整個人淡雅的宛如江南煙雨,她恭敬的微笑:“禮不可廢,不然回頭娘和相公定然說我。”

  明蘭背心一陣冷汗:“你我二府雖有親,卻早出了五服,這個何必……”炳二太太受了教訓後,最近有些開竅,見明蘭這幅樣子,連忙幫腔道:“我說妹子呀,我也就罷了,可論年歲你比我弟妹還長了那麼一兩歲,這……”

  申氏笑了笑,對著炳二太太道:“長輩客氣,我們做小輩怎好當真僭越呢,哦,對了,適才我瞧見個丫頭正四處尋您呢。”炳二太太還待再說兩句,只見一個身著青灰比目夾襖的小丫鬟滿面著急,小心翼翼的繞著過來,鼻尖上還沁著汗,過來低聲稟道:“炳二太太,煊大太太那兒脫不開手,叫我請您過去幫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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