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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蘭凝住了笑意,目光冷淡,墨蘭也僵了僵姿勢,隨即神色如常;明蘭忍不住看了眼顧廷燁,這馬車……沒逾制吧?

  下車見過禮,顧廷燁對梁晗淡淡一笑,並不說什麼,明蘭卻能細微體察出來,他似並不喜梁晗,一行人魚貫往府里走,新夫婦自是要先去壽安堂拜見老太太的。

  老太太端坐上首,明蘭和顧廷燁跪倒在蒲團上便拜,雖只隔了幾日,老太太卻似半輩子沒瞧見明蘭,直拉著她的手不住打量,越看臉色越黑。

  不過才兩日,明蘭就跟脫了層皮一般,眼瞼下泛著淡淡青黑,宛如深青的螺子黛暈染的,薄薄的脂粉也掩蓋不住,神qíng萎靡不振,眉眼間卻透著一股媚意;再看一旁的顧廷燁,神清氣慡,眉眼舒展,眼底神色卻透著隱約饜足。

  老太太一股氣上涌,心疼里夾雜著不悅,卻又不好說什麼,只好拿鋼刀般的目光把顧廷燁狠狠銼上幾遍,顧廷燁面色如常,依舊淡然鎮定,好似什麼都不知道。

  老太太肚子裡過了好幾遍氣,才道:“趕緊給你爹娘磕頭去,正惦記你們呢。”

  明蘭捨不得老太太,依在她懷裡輕聲道:“磕了頭我再回來,和您好好說話。”

  老太太笑著點頭,目送著小夫妻倆出去;不過須臾,她臉色便變了,給房媽媽使了個眼色,房媽媽領會,轉身下去,直去尋崔媽媽來問話。

  崔媽媽素來淡泊,一輩子與世無爭,幾十年從不饒舌尋釁,這回怕是她生平第一次有如此qiáng烈的告狀yù望,不等房媽媽問上門來,她早在壽安堂偏廂抱廈等著了。

  “尋常新婚夫婦親熱些也是有的,可哪有他那般的!……也不管有人沒人,一瞧見姑娘就跟那山坳子裡的láng似的,嗷嗷的兩眼直放綠光,一沒人瞧著就動手動腳,白日黑夜的胡鬧!”崔媽媽輕拍著桌子,咬著牙,“姑娘身子才長開呢!怎好……這樣?!”

  房媽媽聽的目瞪口呆,神qíng有些尷尬,若不是她素知崔媽媽性子寡言耿直,怕是不肯信的:“六姑爺都這個年歲了,還毛頭小子似的,房裡……難不成也沒個人?”

  說到這個,崔媽媽總算氣平了些:“可憐姑娘這幾日也沒功夫管事,不過我出去團團問了一圈,姑爺原有的一房姨娘和一個通房都留在寧遠侯府了,說是過陣子再接來。六姑爺忙碌的很,整日的在外頭辦差,並不怎麼回府,是以府里還算清靜,只有個叫‘鳳仙姑娘’的女子住在偏院,聽說是什麼將軍送來的。我不曾見過,聽聞姑爺……沒怎麼理會過她。”

  房媽媽聽了,也不知是喜是憂,隔了半響:“姑爺寵愛姑娘是好事,可是……”她也不知怎麼措辭,最後只能道,“還是回了老太太罷。”

  ……

  盛老太太性素喜靜,從不愛叫七大姑八大姨在壽安堂聚會喧鬧,因此一乾親戚便在王氏的正院坐等吃茶,顧廷燁和明蘭直進了正堂,只見康姨媽夫婦,允兒,墨蘭,如蘭,挺著大肚子的海氏,還有長梧,長柏,長楓,長棟,梁晗,文炎敬,袁文紹,俱在那裡。

  大家互相見了禮,明蘭便和顧廷燁先進了東次間,盛紘和王氏正坐在臨窗炕chuáng上,含著笑容受了他們倆的跪拜磕頭。

  王氏笑容可掬的望著顧廷燁,道:“我家明蘭,沒給將軍添麻煩吧?”

  聞聽此言,對旁的盛紘身子僵了一僵,他真佩服自己這位太太,除了華蘭,剩下三個女兒三朝回門,王氏全都用一樣的台詞開場。

  差別不過是,對著梁晗,她是吊梢著眉毛,一臉收債的口氣冷哼:“我家墨蘭沒給你添麻煩吧?”對著文炎敬,她是火熱著眼神,一臉熱切期盼的柔和威勢:“我家如蘭沒給你添麻煩吧?”最後對著顧廷燁,她半含討好,半帶敬畏,口氣綿軟。

  盛紘無語。總算明蘭是他最後一個女兒,是以,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聽這話了,謝天謝地。

  顧廷燁的回答很上道:“明蘭知禮懂事,溫雅恭順,家中老少極是喜愛她。”

  明蘭低著頭翻白眼,她私以為,這兩天她最精彩的表現全在chuáng上了。

  “……瞧你們一個個成家立室,為父也放心了。”盛紘捋著鬍鬚,朝顧廷燁微笑道,“若以後我和她母親都不在京城,你可要多擔待明蘭這孩子。”

  “父親……您要外放了?”明蘭心頭一動,輕聲道。

  盛紘滿意的看著明蘭,要說他這女兒的確冰雪聰明,聞弦歌知雅意,他笑道:“你大哥哥在翰林編修已滿期,前幾日傳來消息,不是授侍讀侍講,便是入六科為給事中歷練歷練,我們父子同朝為官多有避諱,還是老父讓一讓罷,哈哈……”

  他這話雖是朝明蘭說,眼睛卻是看著顧廷燁的,顧廷燁心裡透亮,沉吟片刻後道:“岳父所慮極是。翰林院清貴,進講經史,糙擬機要,六科給事中務實,抄發章疏,稽察違誤,俱是位卑權重之所。則誠舅兄為人慎敏,不計哪處,必能應當。”

  盛紘要的就是這句話,聞言後神色更加和藹可親,攜著顧廷燁又多說了好些話。

  明蘭明白盛老爹的打算,盛家若能出一個閣臣,那就身價百倍了。據她所知,進內閣大致有兩條路,一條是由進士入翰林,從皇帝身邊的侍讀侍講一路熬資歷到翰林大學士,直至入內閣,還有一條是翰林庶吉士期滿後,入六部或六科實力辦差,再一路熬資歷升職,期間或可能外放一兩任歷練,然後累積資歷直至六部侍郎或尚書,接著就可能進內閣。

  長柏行事內斂謹慎,本來他的頂頭幾位上司大學士都是海家門生,有他們照看平步青雲定是無虞,誰知在‘申辰之變’中幾乎全軍覆沒,是以盛紘需要顧廷燁稍微表個態。當今天子qiáng勢,長柏又根正苗紅,科途正當,縱算沒有內閣人脈,只要皇帝心裡有數,什麼都好說。

  明蘭心底默念,這就是家族的力量!在不斷聯姻中結成勢力,古代貴族階層中,再沒有比血親姻親更直白有力的權勢紐帶了,聽著很庸俗可笑,但卻是真理。

  古代禮法以宗族為單位,講究舉賢不避親,因為一人犯錯,可能牽連三族,範圍寬些要九族,運氣不好碰上個別特有性格的皇帝,第十族的學生老師也可能pào灰。既然註定要一起倒霉,自然要有福同享。是以,只要親戚不是太爛,或有才能,幫人就是幫己,相互提攜,幫襯,家族才能前後相繼,長盛不衰。

  賈史王薛四家覆滅的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四個家族自第三代起就全都後繼無人,沒一個能拿得出充場面的,賈家好歹出了個貴妃女兒,王家多少有個官至九省都檢點的王子騰,唯一能讀書的賈珠早早掛了,其餘呢,為幾把扇子弄的別人家破人亡的賈赦?打死人的薛蟠?勾搭王爺男寵的賈寶玉?惹禍生事倒是一個比一個能。

  沒有後繼者的家族,衰敗滅亡不過是時間問題。

  明蘭能聽懂,所以安靜待著,王氏卻不甚明白,不禁有些無聊,她本想擺擺嫡母派頭,當著顯赫女婿的面教訓明蘭一番,可卻被盛紘搶去了話頭,從國家命運到民族前途,一句接著一句,她始終插不上嘴。

  好在過不多久,外頭正堂上等著的眾人就涌了進來,袁文紹和長梧等人笑著進來起鬨,言道酒菜都快涼了,盛紘瞧著也說的差不多了,便笑著隨眾人到外頭吃酒去了。

  明蘭則被女眷們拉著在內堂宴飲,丫鬟們擺上供七八人坐的如意黑漆木圓桌,待上菜後,大家圍坐著邊吃便說笑起來,王氏拉著明蘭坐在身邊。

  在座都是婦人,看了眼明蘭這幅模樣,心裡俱是有數,或有艷羨,或有酸意,或有欣慰,各人各有深思。

  墨蘭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明蘭看,但瞧明蘭一身大紅真絲織金鸞鳳雲紋廣袖翟衣,罩著薄如蟬翼的金絲繡花團鳳褙子,梳著朝天如意髻,簪著五鳳朝陽的紫金展翅飛鳳掛珠大釵,耳上綴著流蘇赤金耳環,拇指大的紅寶石明晃晃的人眼花;臨出門前,顧廷燁還往明蘭手上塞了六七個金玉寶石戒指,弄的明蘭都不好意思伸出手來。

  這身裝扮不止華貴顯赫,且非上品級命婦不可穿戴,墨蘭看的心裡極不舒服,臉上偏要裝著十分愉快,頻頻與明蘭搭話。

  明蘭忍著頭暈,索性端起酒杯來轉身,看著王氏的眼睛,清聲誠摯道:“這第一杯酒,女兒先敬太太,明蘭幼時病弱,若無太太和大姐姐悉心照料,怕這條小命早交代了!明蘭這裡謝過太太了!”說著,酒杯一仰而盡,這番話至少關於華蘭部分是真的。

  王氏頓時眼眶濕潤,一口喝乾了酒,拉著明蘭頗有幾分感動,絮叨著:“你這孩子,大好的日子,說什麼胡話!自家人說什麼謝不謝的……你自小就聽話懂事,比幾個大的都省心,我如何不疼你?!”qíng緒來了,說的她自己都當真了。

  墨蘭臉色一白,低頭不語;明蘭側眼瞥了她一下,只見墨蘭裝扮的極是莊重精緻,粉黛薄施,髮髻規矩,連耳墜都是嚴整的環形,一動不動,樣板般標準的正室太太范兒,卻掩飾不住眼角的疲憊緊張,眉心中間漸現出一道思慮的深痕來。

  明蘭微微嘆息,她不是想秋後算帳,只是希望墨蘭心裡放明白些,別太拿自己不當外人,明目張胆的來提要求才是真的,這裡先打個預防針。

  看她們母女和睦,康姨媽有些酸溜溜的:“明丫頭如今出息了,以後家裡指著你的地方怕是不少,你可要記著你母親對你的好處,不可忘本呀——!”她有一半嫁妝是折在庶子庶女手裡,本想將就幾門親事算了,偏康家仗恃著門第顯貴,窮要擺派頭。

  明蘭嘴角翹了翹,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如蘭卻不高興了,她本是個直腸子的,自康兆兒嫁入王家後,她便視康姨媽為卑劣小人,若不是看在允兒的面上,她早說‘盛家女兒回門關你康家什麼事?有事沒事的上門來蹭飯’之類的難聽話了。

  “姨媽,您說的對!六妹妹你可要記著,對你好的,就得回報,便是不能回報,也不能恩將仇報!”如蘭一身滾粉絨邊銀紅水綢妝花小襖甚是亮眼,更映著她面頰紅潤,氣色頗好,顯是婚後生活還不錯。

  康姨媽神色很不自然,低下頭吃酒,允兒知道來龍去脈,也深為母親的作為感到歉意,長梧待自己極好,這些年來又不斷幫襯康家,而自己婆家與盛紘家是再親厚也不過的了,她自不願惹人厭惡,只盼望母親少說兩句。

  她一邊拉著如蘭低聲說話賠禮,一邊給王氏連連夾菜,明蘭看的心中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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