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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似乎梗了一下,然後又厲聲罵道:“華丫頭到底生了兒子,又是明媒正娶的,難道還能叫休回來不成?難道叫妹妹賠上一輩子讓她日子好過些?!那顧廷燁你們夫婦倆瞧得有趣,我可瞧不上!”

  只聽盛紘大聲叫道:“老太太,那您說如今怎辦,兒子實在是沒有法子了!本想勒死那孽障,好歹正了門風,大不了此事作罷,叫人笑話一場也算了。都怪兒子教女無方,自作自受誰也怪不得,可那顧將軍……”盛紘似乎哽咽了一下,“前幾日傳來消息,顧二郎已請了薄老將軍和忠勤伯為媒,眼看就要來換庚帖了,如今若是作罷,顧家如何肯罷休!”

  後面的話明蘭統統聽不清了,她只覺著自己耳朵一片轟鳴,好像什麼東西籠罩了她的聽覺,震驚過後是麻木的恍惚,她慢慢走到海氏面前,輕聲問道:“顧廷燁真願意娶我?”

  海氏艱難的點了點頭:“是的,信上寫道,他顧廷燁願與盛家結兩姓之好,後頭還補了一句,老太太跟前養的姑娘總是不錯的。”在她看來,這句話有些刺耳,似乎在暗示什麼;相信盛紘也看出來了。

  老太太早年妒名在外,但後來卻急轉直上,盛老太爺過世後,她寧願和娘家鬧翻也要撐起夫婿的門戶,青春守寡,拿嫁妝為庶子鋪路打點,娶媳持家,終又有了今日盛家的興旺局面,幾十年過去了,反倒誇讚老太太品性高潔剛直的多了起來。

  海氏也覺著對不住明蘭和老太太,最近她知道與賀家的親事最近已說的差不多了,只等著如蘭過定賀家便會來要庚帖了,誰知……海氏不由得暗嘆一聲,卻見明蘭猶自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正仰著脖子呆呆的出神,過了會兒,她忍不住問了一遍:“大嫂子,那顧廷燁真是說願意娶我?”語氣中沒什麼委屈,倒有幾分匪夷所思的意味。

  海氏便又肯定了一遍:“實是真的。”

  明蘭腦子木木的,咬著嘴唇歪頭想了半天,想起顧廷燁冷誚譏諷的面容,想起他追根究底的脾氣,再想起他烈火冰河般的性子……明蘭覺得自己想多了,來了古代一場居然學會自作多qíng了?可過了會兒,又覺得自己的猜測實在很有道理。

  外頭傳來老太太的怒罵聲,盛紘和王氏不斷的哀求聲,明蘭慢慢的坐倒在小杌子上,嘆著氣,張著嘴,混亂著腦子,捧著臉蛋發起愣來了。

  祖母,老爺,太太,還有倒霉的如蘭小童鞋,我想,搞不好,我們是被陰了。

  第95回 兩種說服方式

  家庭內部戰爭大多有以下兩個特點,一是不宣而戰,直接爆發,二是曠日持久,拖拖拉拉——事qíng到了這個地步,她居然還有心qíng想這些阿里不達的東西,明蘭覺得自己離精神錯亂已經不遠了。

  這幾天明蘭始終沒機會表達意見,她剛想開口,就被老太太一下打斷:“明丫兒別怕!你老祖宗還沒死呢,他們休想擺弄你!”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很嚇人。

  老太太被惹毛了,拿出當年和盛老太爺鬧婚變的架勢大發雷霆,破口大罵的唾沫星子幾乎噴了盛紘一頭一臉,而盛紘逆來順受,牛皮糖一般苦苦哀求,一會兒下跪一會兒流淚,親qíng,道理,家族名譽,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直把老太太繞暈倒在chuáng上。

  明蘭覺得吧,和兒子鬥氣,裝下病是無所謂的,但不要真的生病了,那就沒有後續戰鬥力了,老太太深以為然,飯量倒加了一倍,顯是打算長期抗戰了。

  王氏見局勢膠著,異想天開出一個好主意,索性叫明蘭自己去向老太太表態,說願意嫁入顧門不就完了嗎?正主都同意了,老太太還能鬧什麼。

  盛紘聽的目瞪口呆,隨後長長嘆氣,他們讀書人喜歡簡單複雜化,好顯得自己學問很高深,可他這位太太卻喜歡複雜簡單化,能用威逼的絕不用利誘。

  “你就別添亂了!”盛紘喝止了王氏,皺著眉頭不悅道,“哪有姑娘家自己去討婚事的?!且她自小養在老太太跟前,她什麼性子老太太還不清楚?只消明蘭一張口,老太太就知道是你在後頭逼的!到時候便是火上澆油!”

  盛紘越說心頭越火,忍不住指著王氏的鼻子吼起來:“女不教母之過!就是你這般行事沒有規矩,不敬婆母,胡作非為,才縱的如丫頭這般丟人現眼!你還有臉去說旁人!”

  王氏被罵的滿臉通紅,卻也無話可還口,只能悻悻沉默。

  前頭母子戰火正熾,明蘭在後頭髮呆充楞,常常半天也沒一句話,因為她的確沒想好說什麼,只需擺出一副落落寡歡的落寞模樣,再適時的迎風嘆兩口氣,形象就很完美了。

  這幾日她唯一做過的,就是向海氏打報告,要求見如蘭。

  “……小喜鵲怎樣了?”這是如蘭看見明蘭的第一句話。

  明蘭盯著她粉白脖子看了一會兒,那上面還留著一條紫紅色的勒痕,緩緩道:“還沒死。大嫂子請大夫給瞧了傷勢,昨天剛醒過來,能喝兩口粥了,但願不會落殘。”

  如蘭好像一顆癟了的氣球,呆呆的坐在那裡:“她……可有說什麼?”

  明蘭嘴角挑起一抹諷刺:“她說,能為盛家五姑娘賣命,真是三生有幸,別說叫打的半個身子沒塊整ròu了,便是被活活打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如蘭低著頭,手指緊緊攥住帕子,只捏的指節發白,明蘭盯著她的眼睛,繼續道:“妹妹每回勸姐姐,姐姐總不在乎,說什麼‘一人做事一人當’,可如今呢?小喜鵲好歹服侍了你十年,待你比待她自己家人還親,你也好意思牽連她!”

  現在明蘭最煩聽見有人說什麼‘不會連累家人’的鬼話,在古代,從不流行‘要頭一顆要命一條’,連坐才是王道,東家小三投了敵,西家小四也要挨罰。

  如蘭瘦削的臉頰上,露出一種深切的內疚,一旁的小喜鵑忍著淚水,輕聲道:“六姑娘,你別怪我們姑娘了,她心裡也不好受;太太要打死喜鵲姐姐時,是姑娘衝上去撲在她身上,生生挨了好幾下,這會兒我們姑娘身上還帶著傷呢!”

  明蘭看著如蘭眼下兩圈黑暈,憔悴的似乎變了個人,明蘭心裡略略一默,才道:“我今日來,是替小喜鵲帶句話與你,太太要攆她出去配人,大嫂子叫她傷好再走,怕是見不上你了。她說,她外頭有老子娘可依靠,叫你不必替她操心了,說她不能在你身邊服侍,望你以後行事一定要三思三思再三思,遇事緩一緩再做,莫要衝動,她……以後不能再提醒你了。”

  如蘭聽的發怔,一顆一顆豆大的眼淚墜了下來,把頭埋進胳膊里,嗚嗚的哭了起來,明蘭只靜靜的看著她,如蘭忽然直起來,叫小喜鵑進裡屋去拿東西,不一會兒,小喜鵑就捧著一個匣子和一個包袱出來了。

  如蘭抹了抹眼淚,把小匣子和包袱推到明蘭面前,正色的懇求道:“這裡頭是些首飾金珠,這個包袱里是五十兩銀子和一些上好的料子,她好歹服侍我一場,我不能叫她空手嫁人,好妹妹,求你帶去給她罷!我……我……對不住她了!”

  明蘭接過東西,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心道,就憑這一點,如蘭到底比墨蘭有良心些,雲栽被賣掉時,墨蘭連問都沒問一句;想到這裡,明蘭稍微放柔聲音,低聲道:“五姐姐放心,她說這些年來,她已得了不少賞賜,她自己平日攢的體己,院裡的姐妹早替她收拾好送出去了;喜鵲說能服侍你一場,是她的福氣,她沒有怪你,她只是擔心你。”

  明蘭把東西給一旁的小桃拿著,如蘭朝小喜鵑使了個眼色,小喜鵑便拉著小桃出去了,如蘭定定的瞧著明蘭,目光直視過去,直言道:“我,也對不住你!”然後深深的福了一福。

  明蘭忍了許久的話,終於吐了出來:“你到底做什麼去見他呀!難不成……你想……”明蘭想到一種可能性,語氣陡然上揚了兩個音階。

  如蘭臉色漲的通紅,憤聲道:“你當我是什麼人?!我雖不如你讀的書多,卻也知道廉恥!我,我……真是去見最後一面!”說著,聲音漸悲傷起來,眼淚簌簌而下,“……原本說好好的,忽然就要另嫁,怎麼也得當面說一聲呀;誰知卻把你扯進去了!”哭聲嚶嚶。

  明蘭一肚子火驀地泄氣了,嘆氣道:“罷了,你也不是有意的!不過……”明蘭想起來就抑鬱,忍不住道,“你總算遂心愿了!大哥哥知道這事後,出去揍了文公子一頓……”

  如蘭一顆心提起來,神色慌亂,明蘭繼續道:“……不過你放心,大哥哥不敢張揚,讀書人揮拳頭想來力氣也有限,瞧著太太和老爺的意思,這個女婿大約算認下了。”

  如蘭心裡又是高興,又有些惘然,明蘭說完後,就耷拉著腦袋出去了。

  最近明蘭的qíng緒十分低落,具體表現為一種呆滯狀態的淡然,她誠懇總結了自己兩輩子的遭遇,陡然生出一股無力感來。她辛辛苦苦支邊一年後,眼看可以升職加薪,外帶相親一隻金貴,卻被一陣泥石流淹回了古代;她心心念念打算嫁個古代經濟適用男,婚後好好調教,一路屢遭坎坷不說,好容易看見曙光了,事qíng又泡湯了。

  明蘭深深嚼著,自己的奮鬥方向總是偏離老天爺對自己的發展計劃,不過老天以後能不能稍微給點提示呢,她姚依依從小就是順民,是絕對不會和老天作對的!

  戰火持續期間,作為婚事首倡者的華蘭女士十分明智的縮著腦袋,暫避風頭,堅決不參與勸說,反請明蘭去做客,老太太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華蘭想勸說明蘭,便都一口拒絕了,華蘭苦思三天未果,老天爺幫她想了一個好理由:她又有身孕了,想見母親和妹妹。

  老太太沉默了半響,神色稍霽,便允許明蘭去了。

  這日一早,王氏帶上明蘭直奔忠勤伯府。忠勤伯夫人有事回了趟娘家,得住上一夜才回,王氏樂得不用敷衍這個不討喜的親家母,便直去了西側院。

  華蘭身著一件玫瑰紫百子刻絲銀鼠褂子,頭帶一掛累絲嵌珠寶蜘蛛華勝,斜斜倚在軟榻上,懷裡抱著個石榴連枝粉彩瓷手爐,言笑晏晏,面帶紅暈。

  王氏見華蘭氣色極好,抑鬱了幾天的心qíng才好些,拉著她的手問了好些身子好不好的話,華蘭都笑著一一答了:“……好,都好,都第三胎了,女兒還有什麼不清楚的,母親放心罷!……明妹妹,吃果子呀,這小胡桃是進上的,又香又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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