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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母叫婆婆說的心動,慢慢抹乾眼淚,怔忪道:“母親說的極是,可……錦兒怎辦?”

  賀老婦人冷冷道:“她自有爹娘,你不過是姨母,便少操些心罷!尋房子,給家用,找差事,該幫忙的都幫了,難不成還得管曹家一輩子?!還有,你給我把手指fèng合攏些!我從老大老二那兒分出厚厚一份家業給你們孤兒寡母,是將來給弘哥兒成家立業的,不是叫你去貼補曹家的。兒子和曹家,你分分輕重!曹家有男人有兒子,有手有腳,難不成一家子都叫賀家養活不成?這世上,只有救急,沒有救貧的!這會兒我替你掌著產業也還罷了,待我咽氣了,照你這麼個軟性子,若不尋個可靠的孫媳婦,還不定這些都姓了曹呢!我把話都與你說清楚了,到底是你討兒媳婦,你自己個兒想吧!”

  這話十分嚴厲,暗含深意,賀母心裡一驚,知道婆母的意思了,再不敢言語。

  第84回 墨蘭出嫁了

  天氣漸入暑,眼看離墨蘭的婚期沒幾天了,明蘭思忖著好歹姐妹一場,是不是該送份嫁禮順便提醒一下墨蘭以後將要面對何種對手呢?

  一邊想著,一邊就叫丹橘搬出老太太給的那口匣籠擱在chuáng頭,反正下午閒來無事,明蘭索性叫關了門窗,拿出貼身的雙魚鑰匙,一格一格打開,獨個兒點起家當來。

  因平日裡用的首飾細軟都另裝在一個花梨木螺鈿首飾妝奩盒裡,所以這套巨氣派的烏木海棠匣籠倒有一大半是空的,明蘭從最下頭一層抽起一格來,觸目儘是金光閃閃,這是她從小到大積攢的金子,和數年不用的舊金飾。

  作為一個不事勞動的古代米蟲,明蘭的收入主要來自三個方面,一個是逢年過節長輩的賞賜,一個是老太太時時的貼補,還有就是月錢。

  其中以盛維夫婦給的最豐厚,年年都有一小袋金錁子,尤其是兩回宥陽老家,明蘭更是撈了一大把,可惜玉瓷首飾不好典當;還是盛紜姑姑上道,一口氣打了九對小金豬給她,每隻都足有二兩重。

  月錢基本是留不下的,老太太的貼補也沒攢下多少,不是打賞了媽媽管事,就是用來改善小丫鬟們的日常生活了,在這種古代大家庭里生活,做主子的很難省錢,容易叫人說成摳門吝嗇,明蘭雖然心疼,但也只好入鄉隨俗了。

  數了半天金子,明蘭最終還是從自己的首飾匣子裡挑了一對自己從未戴過的鴛鴦金鐲,叫丹橘拿了戥子秤了下,大約有七八兩上下,想想也夠意思了,又捉出三對胖嘟嘟的金小豬和一把小魚金錁子,想著等如蘭出閣了,就把這些個小豬小魚都宰了,送去翠寶齋打成時新的精緻首飾,便也差不多了。

  到底是統治階級的一部分呀,想當年姚依依最要好的表姐出嫁,她也不過狠狠心花了一個月工資買了瓶插NEL魅力過去,現在她居然送上金子了!腐敗呀腐敗。

  說起來,做小妹真不划算!明蘭倒在chuáng上,捂著胸口嗚嗚了半天。

  第二日,明蘭叫丹橘拿織錦繡袋裝了金燦燦的鐲子,又拿上兩幅新料子,便出了暮蒼齋直奔山月居,七月流火,小桃在旁撐著傘也直流汗,明蘭趕緊快行幾步。

  如今的山月居大不同以前,前後兩個院門都叫嚴厲的媽媽看了起來,輕易不能進出,每日海氏都會來瞧墨蘭一趟,說些禮儀婦道的話,也不知墨蘭能聽進去多少。

  進了裡屋,只見墨蘭臉頰瘦削,雖不如往日潤澤鮮妍,但別有一番楚楚之姿,她一身青羅紗襖斜倚在藤椅上,露種連忙接過東西,然後細細翻給墨蘭看,墨蘭只翻了翻眼皮,沒什麼反應,明蘭又開始心疼了。

  露種見墨蘭不言不語的,露種生怕明蘭心裡不舒服,趕緊道:“奴婢替我們姑娘謝過六姑娘了,六姑娘快坐,我這就沏茶去!”

  明蘭原本也沒打算多留,放下東西便算盡了姐妹qíng分,隨即揮揮手叫露種別忙了,正打算告辭,懶洋洋靠著的墨蘭忽然直起身子來,道:“既然來了,就坐會兒吧。”

  明蘭轉過身來,看了看一臉寞落的墨蘭,便去一邊的圓凳上坐下了。

  墨蘭轉頭朝露種道:“大嫂子送來的果子還有罷,帶她們兩個出去吃些;我與六妹妹說說話。”露種知道自己主子想和明蘭說兩句,便轉身去扯小桃和綠枝,誰知她們兩個站著不動,只看著明蘭等吩咐,待明蘭也頷了下首,三個女孩兒才一起出去。

  墨蘭目光尾隨著她們出門,才轉過頭來,嘴角露出一抹諷刺:“六妹妹好手段,把院裡的都收拾服帖了,不論你出門多少日子,院門都看的牢牢的。”明蘭垂下長長的睫毛,輕聲道:“主僕一場,她們待我忠心,我便也護著她們安穩,如此罷了。”

  墨蘭想起被打的半死後又被賣了的雲栽,心裡一陣不適,過了半響,才忽輕笑道:“你可還記得大姐姐出嫁時的qíng形,那會兒,咱們家裡里外外張燈結彩,大姐姐的屋子裡也堆滿了各色喜慶的物件,我那時還小,瞧著好生眼熱,只想著將來我出嫁時會是什麼樣子?可是如今……呵呵,你瞧瞧,我這兒怕連寡婦的屋子都不如。”

  明蘭抬眼看了一遍,一屋子的冷清,日常沒有姐妹兄嫂來關照道喜,晚上也沒有生母低低細語出嫁後要注意的事項,明蘭沉默了半響,只道:“四姐姐不是太太肚裡出來的。”頓了頓,又低聲道,“有所得,必有所失。”

  墨蘭臉色一沉,目光中又露出那種凶色:“你打量著我這會兒已和爹爹太太撕破了臉,便敢出言放肆!我知道,永昌侯夫人瞧上兒媳婦的是你,如見叫我捷足先登,你心裡必是不痛快!這會兒便敢來消遣我?!”

  明蘭搖搖頭,道:“高門不是那麼好攀的,四姐姐有膽有識,自是不懼怕的,妹妹膽小,沒這個金剛鑽,便不攬瓷器活。”

  墨蘭愣了愣,捂著嘴呵呵笑倒在榻上,好容易止住笑聲,才一臉傲色道:“你索性直說出來罷,永昌侯府有位了得的表姑娘!如蘭那丫頭早來譏笑過一番了!哼!女子生而在世,哪裡不是個‘爭’字?難不成低嫁便高枕無憂了?!”

  不知為何,明蘭心頭忽然飄過一個瘦骨支離的身影,眼中陰霾了一下,想了想,心頭澄淨下來,又搖頭道:“不一樣的。爹爹再喜歡林姨娘,王家老太太可以送陪房過來幫襯,王家舅老爺可以寫信過來提點,誰也越不過太太去;便如孫秀才一般混帳的,還有個得力的娘家可以助淑蘭姐姐脫離苦海,令尋良緣;可是高嫁……那便難了。”

  墨蘭被堵的臉皮漲紅,她知道,按禮數嫡女就該比庶女嫁的好;可她偏偏咽不下這口氣,明蘭瞧著墨蘭變幻的臉色,輕輕道:“如今為了姐姐的事兒,前前後後多少人遭了殃,但願姐姐覺得值。”

  墨蘭想起林姨娘,心裡愈加難受,轉了幾遍臉色,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一昂脖子,倔qiáng道:“自然值得!”明蘭清楚墨蘭秉性,心知她必然是在打主意怎樣將來翻盤。

  瞧著墨蘭驕傲的神色,明蘭又想起了曹錦繡。

  墨蘭雖然看著斯文嬌弱,但到底是千嬌萬寵養大的,骨子裡那種自認為尊貴的傲氣是抹不去的,像曹錦繡那樣,十歲舉家被流放,一個少女最美麗的豆蔻年華都埋在了西涼的風沙里,皮色粗huáng,手腳粗糙,身骨伶仃,那種深入骨髓的卑微才是真的可憐。

  明蘭心裡無端的煩躁起來,最近也不知怎麼的,老是想起這檔子爛事,她是思路素來清晰乾脆,從不糾纏煩瑣,現在不能解決的問題,就不要去想它!

  明蘭抬頭,微笑著看向猶自喋喋‘遠大抱負’的墨蘭,殊不知,這是明蘭最後一次看見墨蘭這樣率性說話。

  ……

  七月初八,梁盛結親,老太太照舊只露了露臉,然後回屋歇息去了,只有王氏僵著一張臉出面張羅,好歹也收拾出一百二十八抬嫁妝,不過若是林姨娘在的話,只消仔細一查點,就曉得其中三分之一不過是虛抬。

  永昌侯府似乎也沒什麼意思鋪張,不過梁夫人的忽悠水平顯然比王氏高多了,張口就是一番大道理:“……國喪甫出,陛下且尚未選秀女,吾等臣子怎好大肆操辦婚嫁。”

  非但沒人說閒話,還贏得不少讚賞,盛老太太忍不住又拿這先進事例教育了王氏一番。

  王氏得知梁夫人的態度後,心裡樂了好一陣,不過婚嫁當日,當她瞧見白馬紅衣的梁晗,一身帥氣英武嘴角含笑,就立刻又是一番火氣上涌,劉昆家的在袖子底下扯了她好幾把,王氏抽搐的嘴角才緩過來。

  照習俗,新郎官要被攔在門口敲出幾個開門紅包來才算數,大姐夫袁文紹要求梁晗劍舞一段《將進酒》,長楓要求當場以夏桃為題作一首詩,長柏最好說話,因為他根本不說話。

  待到墨蘭三朝回門,王氏瞧見墨蘭身著大紅羽遍地石榴花開撒金紗襖,一臉嬌羞的坐在那裡,旁邊的梁晗態度也算和煦,王氏好容易捂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忍不住板起臉來,數落了墨蘭幾句:“……永昌侯府不如盛家,可不由得你使性子亂來!如今嫁了,更要孝順公婆,友愛弟妹妯娌,不可妄言妄行動,丟了盛家的臉!”然後就是一長段訓斥。

  劉昆家的無語,林姨娘母女最擅長應對的就是這種qiáng攻,果不然,對著王氏一連串的嚴厲,墨蘭一概低頭應下,眼中卻泛起微微水光,側眼去望梁晗時,更是弱不禁風的似乎立刻要倒了,梁晗大為心疼,言語行動間,更是維護墨蘭。

  王氏加倍氣憤!想了想之後,轉頭低聲吩咐了彩佩幾句,嘴角起了幾絲笑容。

  盛紘卻瞧著梁晗多少有些公子哥兒習氣之外,不過其他倒也看得過去,長楓最是高興,梁晗算是他的正牌妹夫,便拉著梁晗長說短訴個沒完,奈何一個以為王羲之和王獻之是兄弟倆,一個不知道斧鉞的十一種用法,怎麼也說不到一塊兒去。

  長柏依舊沒什麼話。“倉促不查的斷定一個人,不若索性不要下斷定。”

  這是長柏常說的一句話,明蘭深以為然。

  梁晗隨著墨蘭給老太太磕了頭,站起身來時一抬頭間,見老太太身邊立著兩個衣著考究的少女,左邊一個也就罷了,右邊一個女孩穿著一件淺玫瑰粉的羽紗對襟比甲,裡頭一身雪荷色綾緞長襖,下邊是同色的挑線裙子,頭髮也就簡單的側綰了一個墜馬髻兒,用一支荷花頭紅瑪瑙簪子簪住了,身旁的烏木花几上擺了一件水玉白瓷花囊,插了幾支新鮮清香的夏荷。

  梁晗目光觸及,只覺得這女孩眉目如畫,清艷難言,雖只低頭肅穆而立,但叫她那麼輕巧的一站,滿屋的衣香鬢影似乎都失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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