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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明蘭悠悠然道明他當初的用心,顧廷燁一陣沉默,明蘭微微側揚起頭:“女人家困在內宅的一畝三分田裡,整日琢磨的就是這個,這點道理連我都能明白,何況旁人?”明蘭輕笑了聲,“這樣一來,真心疼愛閨女的爹娘如何肯?如果不深知二表叔的為人,卻還上趕著,歡天喜地著,願和您結親,那般反倒要疑心人家是否別有所圖了。”

  明蘭的話點到即止,以顧廷燁的聰明何嘗不知道,他前有làngdàng的惡名在外,後有不孝不義的劣跡,還想找個能寬容外室庶子的好妻子,憑什麼?!真心為女兒著想的人家都不會要他,要他的不過是奔著他的身份家族,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權勢地位。

  明蘭看著顧廷燁低沉的面龐,猶豫了下,輕聲道:“恕明蘭僭越,二表叔您為何不索性娶了曼娘呢?你們到底多年qíng分,且又有兒女。”顧廷燁輕哼了聲,冷笑道:“盛大人家教果然好,女兒這般寬和厚道。”

  明蘭能聽出其中的諷刺之意,卻正色道:“不計曼娘先前做過什麼,她到底對二表叔一片真心,一不圖財二不圖勢,為的不過是您這個人;這已比許多人好的多了。”

  顧廷燁失笑了下:“你變的倒快。”明蘭直言道:“以前二表叔依仗的是寧遠侯府,受之以惠,自要遵從侯府的規矩來,可如今二表叔的一切都是自己掙來的,自可娶心愛的女子,又何必受人掣肘呢?”

  顧廷燁神qíng冷峻,依舊緩緩的搖頭,明蘭興味的凝視著他,心裡浮出幾絲諷刺:——這個男人,表面上再怎麼張揚叛逆,骨子裡依舊是個王孫公子,這種與生俱來的驕傲和尊貴早已刻進他的血管里,一個賤籍戲子出身的女子,他願意寵愛,願意包養,卻還是不願託付中饋,他還是希望娶一個門當戶對的淑女,找一個淑雅嫻靜的妻子,能識大體,能相夫教子,能拿得出手。

  明蘭心裡覺得有趣,涼涼道:“二表叔,您雖瞧著一身反骨,滿京城裡最瞧不上世俗規矩,其實骨子裡卻是個最規矩不過的。”——他倒是始終頭腦清醒,不似別的公子哥兒,一被迷昏了頭,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顧廷燁抬眼,只見明蘭眼中隱露的諷刺,他微微一眯眼睛,還未等明蘭再度開口,他便乾脆的抬了抬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直言道:“不必說了,曼娘心術已壞。”

  電光火石間,明蘭腦中一閃,脫口而出道:“莫非余家二姐姐的死與她有干?”

  話一說完,她立刻後悔了,忙不迭的掩住自己的嘴,在法院工作就是這個不好,時時處處從人家話里尋找疑點和破綻,一經找到便立刻提出來;人家的陰私如何可以亂說。

  顧廷燁的聲音冰冷的像明蘭適才泡過的江水,直凍透了四肢,他威嚴的逼視著明蘭,一字一句道:“你再這般不知死活,遲早送了小命!”明蘭低著頭,悶悶道歉:“對不住。”

  顧廷燁起身而立,轉身就要走,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住了腳步,轉回頭來瞧著明蘭。

  “也奉送你一句。”顧廷燁語帶戲謔,冷笑道:“你的一舉一動雖瞧著再規矩不過了,其實骨子裡卻嗤之以鼻,平日還能裝的似模似樣,可一有變故,立時便露了馬腳!只盼著你能裝一輩子,莫教人揭穿了!”說完,大步流星,轉身離去。

  半敞的門,只留下一股子冰冷的穿堂風,門外,夜色漸退,天光緩緩泛青,水面盡處透著一抹微弱的淺紅光澤,和灰暗的雲彩交糅起來,雜成斑駁的淺彩。

  明蘭站在當地,久久無語。

  其實她早就知道自己這個要命的毛病,從小出生成長的平淡簡單,天生膽小安耽,可腔子裡偏又藏了一小撮熱血,也想見義勇為一把,也想拔刀相助的充一回英雄。

  所以她才會吃飽了撐著去支邊,所以才會狗拿耗子的去替嫣然出頭,所以才會不知死活的留在船上善後,做出種種爛尾的白痴事來。

  姚爸爸曾護短的安慰女兒:不犯錯誤的人生不是人生,沒有遺憾的回憶沒多大意思,漫長的一生中,隨著自己性子做些無傷大雅的傻事,其實很有意義。

  明蘭頹喪的低頭:老爹呀,她都因公殉職了,那還算是小傻事嗎;下一次再犯錯還不知道怎麼樣呢,還是都改了吧。

  第75回 衰人衰事

  長梧和允兒回來時,看見明蘭好端端的坐在軟榻上清點財物,丹橘坐在一旁,溫順的剝著橘子,然後一瓣一瓣的往她嘴裡塞,小桃和綠枝對面坐著,對著帳本,一個朗聲念,一個揮筆勾,窗外天光水清,風景極好。

  小夫妻倆看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明蘭很鎮定的匯報經過:收拾東西,賊來了,跳水了,漕幫趕到,賊跑了,她們又回船上了。

  簡單扼要,明確概括;明蘭覺得自己越來越有長柏哥哥的風範了。

  小夫妻倆好生歉疚,遂化歉意為動力,他們知道事qíng厲害,如不妥當處理,定會累及家族,便迅速行動起來;允兒到底是康姨媽的女兒,發落起來手起刀落,一點也不手軟,把一干僕婦安頓的妥妥噹噹,該封口的絕不會漏出一句來,待到上岸時,一切都風平làng靜。

  長松早已得信,率一眾家僕在碼頭上等候,兄弟相見分外親熱,小長棟堅決的要騎馬,纏著兄長死活不肯進馬車,最後得逞;允兒qiáng撐著酸軟的後腰也說了幾句,然後被細心的婆子扶進一頂藍油布綴靛紅尼的車轎里,明蘭本也想跟著進去,卻被婆子扶進了後一輛車中,一進去,只見品蘭正笑吟吟的捧著一個八寶果盒等自己。

  兩年未見,品蘭面龐秀麗許多,身段也展開了,這兩年李氏拘她越發緊了,成果顯著,舉止已不復當年浮躁跳脫,頗有些大姑娘的樣子了。

  品蘭早想念的明蘭狠了,知道今日明蘭要到,心裡貓抓似的撓了半天,苦苦哀求了半日,才求得母親和嫂子點頭叫大哥帶著自己一道來接人。

  小姐妹倆素來相投,一見面就摟著扯擰成一團,你扭我一把臉,我捏你一下膀子,嘻嘻哈哈鬧了好一會兒,直到外頭侍候的媽媽不悅的重咳了一聲,她們才消停些。

  “死丫頭,姐姐可想死你了!”品蘭貼著明蘭的胳膊,滿臉笑紅;明蘭被扯的頭髮都亂了,正努力抽手出來攏頭髮,用力甩手道:“你少咒我死!”

  品蘭惡狠狠的一齜牙,撲上去又是一陣揉搓,明蘭技不如人,雙手投降。

  “大老太太怎麼樣了?”小姐妹倆靜下來後,明蘭忙問起來,品蘭臉色黯淡:“上個月原本好些了的,誰知天一入寒,又不成了,這幾日只昏昏沉沉的,連整話都說不出一句來,大夫說,說怕是就這幾天了。”

  車廂內一陣沉默,明蘭拍著品蘭的手安慰了好一會兒,又問及自己祖母,品蘭扯出笑臉來:“多虧了二老太太,常說些老日子的趣事,祖母方覺著好些;有時三老太爺上門來尋事,二老太太往那兒一坐,三房的就老實了。”

  “怎麼個老實法?”明蘭興致勃勃的問道。

  品蘭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的如說書先生般拍了下案幾,繪聲繪色的學起來——

  三老太爺:大侄子,當初老太公過世時可把五萬兩銀子存在大房了,這會兒該分分了吧。

  盛維:這事兒……沒聽說呀。

  三老太爺:你小子想賴!敢對叔叔無禮,我這兒可還留著當年老太公的手記呢!

  盛老太太:哦,是有這事兒,不過那年三叔要給翠仙樓的頭牌姐兒贖身,不是預支了去麼,當初經手的崔家老太爺應還留著當年的檔記呢,回頭我去封信取來就是了……怎麼,你橫眉毛豎眼睛的,還想對嫂子無禮?!

  三老太爺:……

  盛老太太:真說起來,當初三叔缺銀子,便把我們二房那一份也支了去,我這兒可還存著三叔您的借條呢,如今咱們都老了,也該說說何時還了吧。

  三老太爺:今兒日頭不錯大家早些回家注意休息天黑了別忘收衣服那啥我們先走了哈。

  品蘭和明蘭笑的東倒西歪,伏在案几上直樂的發抖。

  說起來,三老太爺著實是個妙人,他雖然一直不成器,但卻很懂得見好就收,見風使舵,以至於一直都沒和大房二房徹底翻臉,時不時的弄些銀子,打些秋風就知足了。

  盛維很聰明,做生意要的就是和氣生財,是以他從不和長輩鬧口角,三老太爺還能活多久,待他死了,盛維既是長房長子又是族長,族裡基本可以說了算的,那時三房若還不能自己爭氣起來,整日鬧的雞飛狗跳,那長房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車行了一個多時辰,眼看就要進鎮了,長松叫停了車馬,在村口略作歇息,車夫飲馬檢修軲轆輪轍,丫鬟婆子服侍奶奶姑娘們盥洗小解,明蘭和品蘭完事後,被快快趕回了馬車;一上車,品蘭就異常興奮的扒著車窗口,掀開一線帘子來看,明蘭奇道:“看什麼呢?”

  “適才下去時,我瞧見了老熟人……啊,來了,來了,快來看!”品蘭往後連連招手,明蘭疑惑著也趴過去看,順著品蘭的指向,看見村口那邊,一棵大槐樹下站著幾個人,明蘭輕輕‘啊’了一聲。

  ——的確是老熟人。

  一身láng狽的孫志高蹲在地上,抱著腦袋瑟瑟發抖,身上的長衫已然處處髒漬,旁邊站了一個身材高壯的婦人,手握著一根大棒,孫母在一旁指著叫罵:“哪來的婆娘?這麼霸道,男人去外頭喝壺小酒,你竟敢打男人?!瞧把我兒打的!”

  那婦人高聲道:“打的就是他!”神色如常。

  孫母大怒,撲上去就要捶打那婦人,那婦人一個閃身躲開了,孫母重重摔在地上,跌了個四腳朝天,那婦人哈哈大笑,孫母索性躺在地上,大罵道:“你個作死的寡婦,自打入了我家的門,三天兩頭氣婆婆,捶男人,天下哪有你這樣做媳婦的!見婆婆跌倒,也就看著?”

  寡婦摔了棒子,毫不在意的笑道:“婆婆,我以前是個寡婦,可如今已嫁了你兒子,您老還整日寡婦長寡婦短的,莫不是咒你兒子?”

  旁邊圍觀的村民都笑起來,指指點點。

  寡婦臉盤闊大,門牙聳出,生的頗為彪悍,她當著一眾村民,大聲道:“我雖是寡婦再嫁,但當日嫁過來時,也是帶足了嫁資的,現下住的屋子,耕種的田地,哪樣不是我出的?婆婆你白吃閒飯不要緊,好歹管一管兒子,他一個秀才,要麼好好讀書考功名去,要麼開個私塾掙些束脩,整日的東跑西竄,一忽兒與人飲酒作樂,一忽兒領上一群狐朋狗友來胡吃一頓,凡事不理,我若不管著他些!回頭又要賣屋賣地,婆婆莫非打主意待把我的嫁妝敗光了後,再去尋一門親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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